倚在床上的大红靠枕上闭目等着。
好在她脸色本就苍白,心情又不好,倒真显出一丝病态来。
唐氏和宋淑颖迈进屋子里,一眼瞧见宋氏这个样子,心里一疼,不禁滚下泪来。
唐氏快走两步,坐在宋氏床前握住她的手,也不说话,只流泪。
周慕青挥散了满屋子的丫鬟,犹豫了一下,冲着宋淑颖微微一笑,也带上门出去。
宋淑颖对着自己带来的丫鬟小翠点点头,小翠紧跟着周慕青出门,一起在门外有的没的闲聊。
人都出去了,唐氏终于长叹一口气,哽咽的说道:“哪能想到你会成这个样子。”
那一年宋氏十里红妆嫁进京里淮阳侯府,江南那些世家嘴上发酸,哪个心里不是羡慕的。
多年战乱,世家早已经七零八散,在新朝脚跟还站的不稳,根本没有前朝那种左右政局的风光。
如今边疆还有战乱,朝廷正是尚武的时候,江南世家空有名头,其实并不能说上几句话。
所以宋家能同京里勋贵结亲,也算一种进入朝堂的方式,毕竟周家背后是宫里的皇后。
谁知道不过两年,周旻就露出他暴虐和不同寻常的一面,宋家白白搭了个姑娘进去。
宋氏喘了一口气,扯出个笑安慰唐氏:“二婶莫哭,这都是命,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宋淑颖瞧着以前温柔的长姐成这副模样,紧紧咬着嘴唇,眼睛里包着泪,一种对自己未来无法掌控的恐惧蔓延整个心底。
宋氏瞧出她的不安,目光微沉,压低声音问道:“二婶和妹妹来京里莫不是为了宫里要选皇子妃?”
唐氏抹着眼泪点点头。
宋氏沉默了一下,突然捶着被子说道:“难道我被祸害成这个样子,家里的人还不清醒吗?”
江南世家竟然堕落成这副模样,连文人的傲骨也丢弃,靠卖女求荣。
唐氏按住她,说道:“好侄女,咱们做女人的还不得听着家里的安排。既然享了家里带来的荣耀和富贵,自然该出一份力的时候,就不该再抱怨。”
“能出什么力?”宋氏急急说道:“我嫁进淮阳侯府做这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夫人,家里可得了什么好处没有?”
唐氏沉默不语。
宋淑颖说道:“大姐,我们都知道你什么意思。这两年因为背靠着周家,咱们在江南倒同严家打了个平手,所以……”
所以家里尝到了女儿尸骨上的好处,还要再送一个往那吃人的宫里去吗?
宋氏闭了闭眼睛,叹口气,声音放缓:“前个儿皇后娘娘菊花蟹宴,倒是看中了几家的姑娘,赏了花环。可惜如今只有宁王妃定了,严妃和季妃倒是没选好。”
宫里这才将采选的范围扩展到全国。
她问道:“家里选中了哪个?”
唐氏脸一红,道:“哪有咱们呢选的理,不得看宫里的意思。不过家里说能是魏王就是魏王。”
宋氏猛的睁开眼睛瞪向唐氏:“哪一个?”
魏王?
看来家里有人贪心不足蛇吞,妄想着从龙之功了。
严家和宋家本是江南两大家,自从严家出了个严妃,又出了相国,在江南一时气焰高涨。
直到宋家同皇后周家联姻,这才能同严家平分秋色。
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起了和严妃儿子魏王结亲的意思。
215喜宴(1)
宋氏咬着牙问:“这是二叔的意思还是祖父的意思?”
唐氏为难:“是族里的意思。你也知道咱们世家大族,掌门人有时候不得不为了全局,受制与族中长老的。”
宋氏冷冷一笑:“很好,江南那些世家真以为新朝还是外戚专权的前朝吗?”
这些外戚,在第一时间背板朝廷,大开城门迎接大周军队。
好在高祖脑子清楚,将这些外戚全赶回了老家去。
这个时候他们不夹起尾巴做人,好好培养自家子弟将来通过科考进入仕途,慢慢恢复读书人的骄傲,反而还想着用歪门邪道迅速起家,真是有辱斯文!
宋淑颖见大姐这个样子,突然说道:“大姐,这只是族里人自己异想天开,我和母亲不过是来做做样子,能不能被宫里看上还两说呢。”
难道严家就乐意同宋家联手?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严家若是真有野心,要联姻的也是勋贵和武将,哪里轮到一个小小的宋家。
再说了,难道建元帝就是个傻子,眼看着江南世家的小动作而置之不理?
所以宋淑颖对自己这次参选,并不以为意。
宋氏瞧着聪慧的妹妹,微微放了心:“你能有这个心,我也不杞人忧天了。这几天好好在上京城里逛逛,就当出来玩。”
宋淑颖破涕为笑,挤到唐氏身边小声说道:“再给姐姐透个消息,严家那里也选了姑娘过来参选,是严妃的表姐家的姑娘,父亲是吏部侍郎。”
宋氏笑了笑:“人家如何跟咱们没关系,若是二婶和妹妹想的通透,自该离这些事非远远的才是。”
宋淑颖点头。
说到是非,唐氏终于想起周旻来:“怎么他还能被人打?武定侯家真的这么嚣张,连皇后的脸面也不看?”
她想起胭脂铺中,傲娇的林乐昌和还没有适应高位的那个姨娘,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谁,没想到接着就出了周旻被打的事情。
“我好似见过武定侯的父亲一面,看着不像胆子那么大的人。”唐氏说道:“周家竟然对此不吭声,难道宫里风向变了?”
提起周旻,宋氏就觉着恶心,说道:“皇后娘娘可不是我婆母那个脑子,自然知道怎么样让自己的利益得到最好。”
严氏天天嚷嚷着周皇后没有儿子,还不是得靠这唯一的侄子,她听着都心惊肉跳,何况宫里高高在上的周皇后。
唐氏点了点头:“本来想走你婆母的路同皇后搭上话的,刚才看到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不像之前那么明白,我就没再开口。”
宋氏说道:“搭什么关系,将咱们的野心剥开给宫里看吗?二婶,带着妹妹安安静静的,说不得有大造化呢。宫里地方小,不要往里挤了。”
唐氏本也有三分不情愿,此刻又见宋氏这副好死不活的模样,朝着她头上可疑的布扫了一眼,点头没有说话。
宋氏怕自己二婶和妹妹在京里不明状况,被有心人利用吃了亏,少不得耐着性子将最近京里的大事细细说了一遍。
别看她整天在府里吃斋念佛,外面信国公府、武定侯、公主府发生的事情,一个也没落下。
唐氏怀着满腹的心思和惊恐,带着宋淑颖从淮阳侯府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长气。
她给江南宋家大宅去了一封信,一五一十的将京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后,便同女儿终日守在府里,只等着宫里宣召。
京里热闹的不只是宫里的采选,还有武定侯的亲事。
武定侯是建元帝新宠,未来宁王的大舅子哥,迎娶的又是魏国公家的姑娘,王妃采选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这件喜事却是近在眼前。
本来林修和以前在京里很低调,引起姑娘们尖叫那还是中了武举之后的事情,后来又跑去当兵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因此他在京里,并没有多少朋友,婚宴请谁家都没个章程。
但是温子萧有哇。
作为京城勋贵,若是出门身后没有一二十的跟班和帮闲,都没脸自称自己是纨绔之首。
关键是他真的不要脸,谁家嫁姑娘,跑对方家喝喜酒办喜宴去,他就做了。
理由就是:妹妹出嫁后,魏国公府统共剩就一老一少。
正好他府上没有人操心,武定侯这里缺人捧场,所以也别讲究什么规矩了,两家合一家办吧。
中和一下,你好我也好。
好吧,林修和是大舅子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媳妇到手之前能少一事就少一事,自然没有异议。
因此武定侯林修和迎娶这一天呈现出了奇怪的一幕,新娘子上了花轿,其娘家哥哥收拾收拾东西带上老太君一起跟着走了。
这件事情直到多年后还时不时被人拿来说道,有赞不拘小节的也有骂寡廉鲜耻礼乐崩坏的,温子萧既然敢做,自然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只说被温子萧这么一闹,几乎全京城的高门大户全聚齐在了武定侯府,可谓是场真真正正的盛宴。
婚事流程林嫣不懂,又是个没出嫁的准王妃,外面接待宾客全靠楚氏,她也就在后院管个发对牌,领东西的活。
外面锣鼓喧天,院子里仆从来来往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
有婆子来领毛毡、鸡毛掸子等物,对单子的功夫就跟林嫣闲扯:“外面真真是热闹,连蜀王都过来给咱们侯爷做傧相,如今正跟小国公拼酒呢。”
这个林嫣知道,温子萧号称京城第一纨绔,最不服气的就是蜀王墨平了。
两个人只要一见面,不文斗就武斗,反正没有个好。
没想到趁着哥哥的大喜日子,两个人又扛上了。
还好只是拼酒,只要不打架就行。
林嫣顺口问了一句:“其他人呢,还好吧?”
婆子笑道:“都围着起哄呢,连一向温文尔雅的魏王也过去凑热闹。”
说完怕林嫣担心,又赶紧的添了一句:“没事,舅老爷在跟前看着呢,那些年轻公子哥儿出不了事儿!”
林嫣笑了笑,正好东西从库里拿出来了,便让婆子领了走。
那婆子看着林嫣像是有心事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也嘀咕了一句:“按说这大喜的日子,宁王也该来呀?”
已经同自家姑娘定了亲,再是王爷,过来随个份子喝杯喜酒总该有的,没道理蜀王和魏王都来了,他不来的道理。
谁知道话音刚落,林嫣嘴角就冷了下去。
身边有眼尖的婆子看着不对劲,赶紧的悄悄扯了那多话之人一眼。
等人走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林嫣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整理了下衣摆,问疏影:“他在哪里呢?”
216插曲
宁王怎么可能舍得不来?
只不过人家是往前面喝喜酒去,他爬墙头从后院进来,偷偷摸摸寻到疏影要求见林嫣一面。
听到疏影带着惊恐之色传达了宁王的意思之后,林嫣第一反应是一拳打过去,揍晕这个偷鸡摸狗的假宁王。
疏影领着林嫣,悄悄的捡僻静的地方往园子里去。
好在人都前面忙着,没人注意。
就在当时同宗韵凡打架的地方,林修和又种上了整整齐齐的小桃树苗子。
墨宁觉着不可理喻,为什么不直接移些已经成熟的桃树过来,明年就能看到满园的桃花。
另外,这都入秋了才栽上,能活吗?
“咳、咳。”林嫣站在他身后,见他一脸便秘的盯着桃花林看,使劲的咳了两声。
墨宁打了一个激灵,猛的转身,看到林嫣正站在身后,突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林嫣目光晦涩的往对方身上瞅了几眼。
许是还要去参加婚宴,墨宁一改以往的黑袍加身,换了身蓝色锦袍;领子上还花里胡哨的缀上了银色镂空的木槿花,配着头上的玉簪,愈发显得整张脸都轻佻。
林嫣咬了咬嘴唇,强制自己的目光从对方那张今日特别妖娆的脸上移开,又滑向了对方的腰间。
莫名的,竟想起那天撕破衣服时露出的宽肩窄腰。
丫丫的,美人计其实挺管用的。
“你……”林嫣咽了咽口水,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小桃枝上:“来做什么?”
能开口说话,说明气消的差不多了。
墨宁松了一口气,说道:“自然要先来见见你,也不知道这几天你过的可好。”
有没有后悔吼他。
林嫣脚尖沾着地,不自觉的在地上画着圈:“吃的好睡的香,还胖了一圈呢?”
墨宁闻言,目光扫了扫林嫣,没看见对方胖在哪里,胸还是平平的。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片子。
疏影立在远处看着心急,能不能谈点正事!
墨宁到底是君子,虽然美人在前,但脑子还稍微清醒些,隐隐约约还记着自己爬墙的目的。
“信国公府的事情,我必须给你说清楚。”墨宁正了正表情,说道:“我是想着能让你哥哥承袭国公府就承袭的,谁知道国公爷心偏的蒙蔽的了眼睛,误会了我的意思。”
知道林礼想歪了,墨宁马不停蹄的开始活动林修和封侯之事。
还好最后办成了,否则媳妇真的跑了。
林嫣耷拉的眼皮,继续踢着地上的土坑:“难为你为我的事跑前跑后了。”
她当时迁怒墨宁之后细细一想,也是后悔万分。
派了人打听前前后后,知道林修和封侯里有墨宁的影子。
宗韵景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明白宁王怎么喜欢你?有勇无谋、眼高手低、过河拆桥。”他掰着手指数落了林嫣诸多毛病。
“……”
好吧,等陈二蛋出师,林嫣第一个就拆了大表哥这座桥,免得少活十年。
她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林嫣心里想着事,脚下不自觉的将地面踢出个土坑来。
墨宁有点方。
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疏影。
疏影打了个寒颤,脚不自觉的往外挪了挪,可是转念一想,不对!
她又往林嫣的方向移了移,身子扭了扭,能看不见墨宁就不看见他。
墨宁顿时有些泄气,蠢蠢欲动的小手在云袖里拳了拳,只把身子往林嫣哪里挪了几下,声音有些急促:“你……还生我气吗?”
成为宁王妃已成定局,林嫣又不是个勉强自己的性子,有些话真的要好好问清楚才是。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粼光闪烁:“你是不是断袖!”
墨宁差一点没摔倒:“你怎么还纠结这个问题?”
之前的表白都喂了狗吗?
林嫣斩钉截铁:“你只说你是不是!还有,你真的自小就喜欢我?”
小时候偷跑到庄子上偷看自己,哄着玩呢?
若是真喜欢,看她那时候饿的都上树掏鸟蛋吃,为什么不送点食物过去?
喜欢难道就是眼巴巴的干看着她挨饿?
林嫣冲着墨宁就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墨宁有些无语:“你说呢?我若是不喜欢你,真有那么多闲工夫管你们家的破事!”
“你们家才破事一箩筐呢!”林嫣气道,明明宫里也不素净好吧!
说完却愣了愣,随后噗呲一笑。
墨宁见她笑,也咧嘴跟着乐起来。
突然之间两人的气氛就从冷淡扭转过来,不远处的疏影暗自松了一口气:唉呀妈呀,终于和好了,瞧前几天别扭的那个劲儿!
笑着笑着,林嫣脸一红,来了一句:“成亲是不是太急了?我年后三月份才及笄呢。”
所以……
墨宁恍悟,嘴角翘了翘,身子又往林嫣那里挪了挪,动作迅速的牵起林嫣的手,藏在了云袖之下。
林嫣脸上火辣辣的发烫,想挣开,对方却握的更紧。
墨宁朝着林嫣又深深看了两眼,碍着光天化日的怕被人瞧见,真想抱一抱她。
“你放心!”墨宁附在林嫣耳朵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又来!
林嫣脚下一软,幸亏被墨宁托住才没倒下去。
明知道……真是!
还有,她要放心什么?
林嫣联想之前的语境,不止是脸上,身上都开始火辣的燃烧起来。
林嫣趁机挣脱开对方的手,跳到了一边远远的站着,真是够了,本来够笨,一遇到墨宁脑子直接扔屋里没带出来!
每次都这样!
不是正闹别扭吗?不是正生气吗?
不是该一爪子挠他脸上吗?
墨宁有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那个……宁王府的状况,你也得知道一些。”
他一看林嫣又想恼,之前准备的腹稿也不用了,赶紧装成有正经事的模样。
“宁王府里没有女人,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是什么下作的手段,”他说道:“你也知道,有时候女人是很麻烦的。”
眼见这林嫣翻了个白眼,墨宁又笑道:“本来府里已经经营的固若金汤,谁知道前个儿传出我断袖的名声后,还真混进来一个内侍。”
林嫣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瞪大桃花眼:“怎么混进去的?”
没道理呀,不是固若金汤了吗?
墨宁咳了一下,说道:“闫福荣是忠心,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忠心也会误事。”
“那个小内侍也不知道是谁的人,而且如今都知道咱们两个可能性格不合,所以,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
免得最后被人从中挑拨,又让林嫣误会。
林嫣似乎也明白了墨宁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开心还有些方,反正各种滋味都有就是没有甜蜜。
到底笨成什么样,才让墨宁以为自己会被挑拨离间?
林嫣从接到赐婚的时候,她就想了很多。
她说道:“你也放心,既然接了赐婚的旨意,我就决心同你坐在一条船上,以宁王府的利益为准。”
217翻墙头
换一句话说就是:风雨同舟!
墨宁凝望着林嫣逐渐坚定的目光,内心五味陈杂。
他晓得眼前的林嫣,根本没做好接受他的准备。
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那一纸圣旨,被动的绑上了宁王府这条风雨飘摇的船只。
“你……”他喉结滚动几下,到底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千言万语,都不如实际行动更让人信服。
林嫣这丫头,看着风风火火一点亏也不肯吃,可是心里的无助墨宁看的很清楚。
放眼林嫣所依仗的所有人,林修和成亲后,最先考虑的是一定是温昕雨和以后的孩子;
六安侯束缚手脚的地方太多,墨宁相信关键时刻他可以给林嫣一个庇护,但为了林嫣同整个朝廷作对?
听听就好。
还有宗二……
墨宁幽暗的眸子闪出两簇火焰,他自有他的心上人。
人心难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耳朵一软做出对林嫣不利的事情来。
墨宁心里胀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脑子里只晓得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嫣嫣,真的很孤独。
他抬起胳膊,轻轻放在林嫣的肩头,真的很想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胸腔里。
至亲至疏夫妻。
可惜林嫣如今还懵懂,知道在墨宁面前就算生气,也很快变得轻松。
她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所以墨宁一动作,林嫣身子颤抖一下,强逼着自己朝外挪了挪脚步。
她咬了咬嘴唇,脸上火辣辣的烫,不敢抬头去看墨宁的眼睛:“你回前院喝喜酒吧。”
她需要静一静,一个人好好想想未来的生活。
那对她来说,是全新得开始,面对整个宫廷,再似对付信国公府半肆无忌惮,只能为墨宁招来更大的麻烦。
她不想成为墨宁的累赘和麻烦。
墨宁默默收回了胳膊,在空中化了一个弧度,又悄悄放回了身侧。
“这几天乖乖的,别出门了。”乐康不足为惧,可是他不想再婚期再生波澜。
林嫣红着脸,点点头。
墨宁轻轻笑了两声,看看日头也不早了,施施然的迈着方步朝墙根走去。
一蹲二跳三蹦高,麻溜的从墙上翻了出去。
“……”
林嫣突然发现,实在不是自己每次看见墨宁就变笨,对方不按理出牌好伐!
等人走了,疏影兴奋的小步跑到林嫣身边,伸手搀扶住对方,说道:“姑娘,这是和好了?”
林嫣揉了揉还红着的脸颊,一竖眉:“什么和好?从来就没好过!”
还有,对方爬墙头,就为了给她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和好的话?
果然,两个人的脑子都出了毛病。
管他呢,不是断袖就好,林嫣晕晕乎乎的脑子里闪过这句话,扶着疏影又回了刚才的院子。
等嫂子一进门,她就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好好在自己闺房嗑瓜子……不对,是绣嫁妆。
墨宁还没从后街走到武定侯府的大门,张传喜乐颠颠的从墙根底下站起身,跑过去:“爷,姑娘怎么说?”
墨宁让他想个能见一面的法子,张传喜可是绞尽脑汁。
本朝的话本子,张传喜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来什么好点子,都是套路。
林姑娘博览全书,咳咳……话本子,肯定对这些套路耳熟能详,所以想另辟捷径,还得往外看。
张传喜终于从一个来周朝做生意的胡人手里,买了个洋话本,据说是大不列国什么经典传作。
果然,爬墙头,跳窗户,男女相会就是比本朝的刺激。
“爷,姑娘有没有惊艳?有没有被您威武的身姿倾倒?”张传喜瞅着墨宁的脸色问。
肯定收效不错,要不爷脸上可疑的红色是什么鬼?
墨宁看也不看他一眼,惜字如金的吐了几个字:“惊艳个屁!”
骑在墙头上一回头,就看见林嫣主仆硬憋着笑的表情,简直丢死人了。
张传喜并不相信,认为墨宁太矫情,他一脸我懂的表情,让墨宁很想踹他两脚。
好在这时候郭立新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爷,乐康公主也来了。”
墨宁皱了皱眉头,耷拉着眼皮并没有急着发布命令,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说道:“你只管在树上呆着保护林姑娘就好。”
乐康若是聪明,不会在有他坐镇的地方闹事情的。
何况安贵人和乐康都是爱惜羽毛之人,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坏自己名声,毕竟谁也不保证依着林嫣不管不顾的脾气,会发展出什么意外来。
乐康确实是这么想的,王氏可以找借口不来,她却不能。
公主府门口的事情,被宫里强行压了下去才没有在京里传开。
若是今个儿她不来,岂不坐实了自己被林嫣打脸的事实。
所以她不但来,还笑吟吟的带着重礼来向大家展示一个公主的气度。
大家见乐康若无其事的来,交换了下眼色,面色也都是乐乐呵呵地,先是给乐康打了招呼,然后立刻成双结对的互相恭维着今天的衣服选的真好看。
因为自小就住宫里,乐康与她们也不相熟,见此情景她磨了磨牙,扫向了角落里的淮阳侯夫人严氏。
严氏也不想来呀,可是宫里周皇后……
上次武定侯府的乔迁宴她们家姑娘闹了个大红脸,接着她的儿子被武定侯的老子揍的下不来床。
一件两件,严氏想不明白为什么周皇后非要自己来这里找不自在。
参加的是婚宴,又不好带未出阁的姑娘来作伴。
她心里带着怨气,也懒的同别人应酬,坐在自己位置上,拿着桌上喜碟里的干果一颗一颗剥着撒气。
乐康眸子闪了闪,径直朝着严氏身边的空座走了过去。
楚氏招呼着众人,余光看见,只笑了笑。
今天来的人多,席面爆出好几桌,她可没时间去照顾严氏和乐康的心情。
想着两人在席面上坐着,周围又有其他夫人,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楚氏便没有理会。
终于有个能聊天的人,乐康又是严氏在宫里自小看到的,她挪了挪位置,亲自给乐康布了副碗碟。
乐康慌忙笑道:“舅母快放下,好歹我是个晚辈,哪有您给布碗碟的理?”
一声“舅母”,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严氏最近受尽冷落,这下子可算找到了亲人。
她拉着乐康挨着自己坐下,亲切的说道:“好孩子,这一个月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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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喜宴(2)
身边坐着的,正是孙相夫人和儿媳妇。
听到严氏说乐康受了一个月委屈,皆是点头:“还好就是一个月。日旧见人心,皇后娘娘会知道殿下委屈的。”
乐康抿嘴一笑:“母后也是为了大局,咱们今个儿是来吃喜酒的,不讨论这个。”
她斜眼看了孙相夫人以及其老实巴交的儿媳一眼,笑问:“如今京里除了今天这桩喜事,就是两位皇兄选妃了。听说你家姑娘也参加了这次采选?”
孙相夫人面色一凝,随即笑道:“就是凑个热闹,乐乐什么性子我最知道,怎么可能入宫里娘娘们的眼。”
乐康不以为然:“孙姑娘相貌、品性、出身皆是上乘,她都能,孙姑娘为什么不行?”
说着,朝着内院悄悄指了一下。
孙相夫人到底年长,知道轻重。
乐康面上受宠,可是被人打上门去,周皇后也没见多心疼。
这会乐康又开始挑拨孙家同武定侯府的关系,孙相夫人笑了笑并没有搭腔。
如今朝内重武,看着她们家是相国,可是相国有三个呢。
刘相国建国功臣,历经两朝;严相国女儿在宫里是个高位的妃子,皇亲国戚。
只有孙家式微,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因此孙相夫人不敢参与乐康那些是非,只笑着谈论些天气、京里趣闻等无关紧要的事情。
乐康只觉着无趣,身边严氏却来了兴致:“昨个儿我媳妇她娘家也来人了,虽然没说,可是看那个样子就是来等着宫里采选。”
乐康眉头微蹙:“嫂子不是江南宋氏?也来掺和一腿?”
她转头看了看懵懂的严氏,心里一动,生出一个主意来。
她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觉得仔细想好后,等喜宴结束就给严氏好好说道说道。
婚宴在初时的忙乱之后,很快非常顺利的走完流程,送新娘进了洞房。
前院里开始吆喝着滑起拳来,宗韵凡跟在林修和身边帮着挡酒。
走到王爷们那一桌,景王领着墨宁等人坐在那里,见宗韵凡来了,哈哈一笑,打趣了两句。
墨宁和墨安皆跟着笑,只有墨宁绷着一张脸,耷拉着眼皮嗑面前碟子里的瓜子。
景王笑着笑着有些尴尬,在桌子底下踢了墨宁一脚,又偷偷拽了下他的袖子。
墨宁不但令建元帝头疼,也让宗室头疼。
景王是建元帝的堂兄,掌管着宗人府的事务,因为墨家人少,事情倒是清闲。
只有墨宁进了礼部之后,时不时的来找个麻烦,不是嫌这里不合规矩,就是嫌那里没规矩。
景王只想着做个闲散的王爷,没有大志,在宗人府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求有功但求不过。
墨宁三番两次的来找茬,他就有些不乐意,跑进宫里哭了两次。
建元帝却乐呵呵的劝慰了几句,并没有对墨宁呵斥。
过了很久,景王才犯过醒来,再也不提及此事。
只是今天武定侯大喜的日子,且不说大家脸上都喜庆。
武定侯是墨宁未来的大舅子哥,以后可能还是得力的左膀右臂,怎么着也不该摆个爱答不理的脸色吧?
偏偏墨宁在他的又踢又拽下,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对着那碟瓜子嗑的上瘾。
也不知道一碟街上买来的瓜子怎么就那么好滋味。
上正菜的时候要将这些果碟撤下去,墨宁一把拉过没剩多少的瓜子碟放在了他面前,哪个还敢再动?
景王咳了咳,见对方还是没反应,索性不理会,喊着墨平和墨安开始灌林修和酒。
宗韵凡笑着挡了几杯,一低头看见墨宁那个熊样子,心里又升起一团火气。
他自然不敢以大舅子自称,可是他将林嫣视为亲妹妹,再算上周慕青那个帐,他是怎么看墨宁都不顺眼。
宗韵凡一伸胳膊,将墨宁跟前的瓜子碟端在手里:“怎么以前不知道殿下这么爱吃这种市井零嘴?”
这可是他专门请了福鑫楼门口的李大爷炒的,专门满足林嫣的口味。
墨宁倒是挺会睹物思人的,可是他宗韵凡就是不打算满足对方这个愿望。
说着话,宗韵凡就将瓜子往自己口袋里一倒,将碟子直接扔给了身后的小厮收了。
这一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去。
魏王墨平忙按着墨宁的肩膀,笑着说道:“皇兄不可思议的爱好多的是,嗑瓜子不足为奇。”
宗韵凡冷眼看了墨宁一眼,将手里酒杯往其面前一伸:“今天武定侯大喜,这杯喜酒总得喝一口吧?”
墨宁推开他的手,端起自己的杯子朝着林修和举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宗韵凡还想再寒酸他两句,林修和醉醺醺的拉着他离开这桌往下桌去了。
墨平坐下瞧了墨宁一眼,笑:“皇兄,何必在喜宴上给大家摆这个脸色?”
武定侯根基是薄了些,又是被信国公抛弃的孙子。
他只觉着宫里给墨宁指的这门婚事,简直妙不可言。
墨宁却突然笑了:“二弟整天呈口舌之快,犹如妇人,不觉着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