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身子一僵,瞳孔缩小。
建元帝继续说道:“她是准备死,可惜还要安排什么身后事,朕看着实在讨厌也没有耐心等,索性直接动手勒死了她,成全她的大义,成全她对娘家的悲愤!”
林嫣拳头都握紧了。
建元帝退后一步,声音恢复正常:“朕明明知道济宁侯府早被她掏空了,跟你祖母狼狈为奸。
可是朕就是要在她们族里找个破落户来恶心伯瑾,恶心地下的杨氏!”
他瞧这林嫣:“你是不是觉得朕过份?那你知不知道,朕还暗示信国公,要将妾生子立为世子,这才导致他特别膨胀,将你祖母气到庄子上!”
什么沈将军,什么济宁侯,这些跟着高祖打天下的勋贵,一个比一个讨厌。
建元帝清楚的记着自己母族低微,被皇后收养之后,这些勋贵还是不正眼看自己的模样。
他费尽心思同杨氏偶遇、相交、求娶,甚至大半夜跪在高祖的寝宫门口,淋着大雨恳求赐婚。
他要登上最高点,将每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他做到了,十几年的帝王生涯,看着这些权臣一个一个被自己耍的子孙萧条,半夜建元帝都能笑醒。
可惜出来一个墨宁,早知道周皇后不中用,建元帝就会在墨宁年幼时直接掐死。
周围的人根本不懂建元帝说的什么意思,笑的什么。
林嫣指甲都快将手掌心掐出血来,嘴唇早被咬破,忍着心中悲愤看建元帝发疯。
陈二蛋带出了幸存的宫女到了大殿:“王妃,还有两个活着的,其余的……”
林嫣转动脖子看向那两个宫女,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其中一个子宫已经垂落,裙子底下血迹都已经发乌。
她朝林嫣伸出手,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再说“救命!”
林嫣头皮一炸,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了正仰天大笑的建元帝肚子上。
“咳、咳!”建元帝没有防备,直接跌坐在地上。
蜀王和魏王匆匆赶来,正看到这一幕。
魏王惊呼一声跑过去扶起建元帝,怒视林嫣:“皇嫂做事太没有下限了,难道要忤逆犯上?”
林嫣盯着魏王看了半天,突然哈哈一笑:“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有野心却不被众人看好了。”
魏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蠢!”林嫣说道:“你只看到我打他,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打他?难道来的路上没人告诉你为什么吗?
就算没有,看见外面那些内侍的尸体,看见殿内这两个不成人形的宫女,你还有脸说什么忤逆犯上?”
林嫣转身面朝蜀王:“蜀王也认为我忤逆犯上吗?”
蜀王冷着一张脸:“自然不会。”
小翠早告诉他原因了,路上他也跟魏王说的明白,怎么一进宫对方就犯蠢。
他转向魏王:“二哥,你不如去看看严母妃现状,再来说皇嫂是不是忤逆犯上!”
魏王沉默,却一动不动。
林嫣撇了撇嘴:“真是为严相感到可悲!若是没记错,墨家是大楚朝的勋贵,最后为什么也忤逆犯上,谋逆造反了呢?”
魏王脸色一白。
“那是因为忍不下去了!”林嫣怒道:“大楚皇朝荒银奢靡,百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就连有点良心的权贵都过不下去!
今日若是我纵容万岁暴行,上对不起高祖和为天下百姓捐躯的将士,下对不起指着墨家吃饭的黎明百姓!”
林嫣指向那两个宫女:“看见没有!今天剖腹观胎,明天就有可能给人上铁裙了!
玄幻吗?有下限吗?当今圣上的疯癫残暴程度都快超过南朝刘氏皇朝了!难道你还指望着你的父皇,带给你什么狗屁荣耀吗?”
魏王嘴唇蠕动两下,到底没说话。
建元帝推开魏王,挣扎着站起身:“朕没有错!朕是天子,难道为贵妃谋点私利也不行?大权你们夺去了,难道朕的屋里事你们也放过!”
☆、396惊吓
林嫣直接走到周慕冉藏身之处,伸手将其拽了出来:“您别总拿着贵妃说事!你为她谋什么私利?”
周慕冉挣扎不过林嫣,疼的直嚷嚷,嘴里喊道:“我怀了身孕!我怀了身孕,我肚子里怀着龙子!”
建元帝可以死,难道林嫣还想谋害龙子!
林嫣噗呲一笑:“龙子?你当我是傻子,一个才十二岁的姑娘,月信来没来还不知道,哪里来的龙子?”
龙子,哄人玩的吧?
别的孕妇一面对危险先捂肚子,周慕冉倒是捂脑袋捂的严实。
周慕冉被林嫣揭穿,一顿之后立刻又哭起来:“我没做什么,都是万岁逼的!”
建元帝朝着周慕冉就是一脚:“周家都是反骨头!你踹那些宫女的肚子不是很开心吗?你拿刀划人肚子的时候不是说好玩吗?”
林嫣可没功夫搭理这两个人内讧,她将周慕冉拽到那两个拖着两口气的宫女身边,直接问道:“她动手了没有?”
其中一个坚定的点点头,目光里全是恨意。
林嫣又拖着周慕冉的头发到了建元帝跟前:“父皇,您看好了!”
然后她掏出刀子,往周慕冉脖子上就是一抹,血溅了魏王和建元帝一脸。
周慕冉捂着脖子挣扎两下,不肯就死,看着林嫣的目光充满疑惑。
林嫣看也不看一眼,说道:“赶紧闭眼吧,你早该跟着严氏返乡,不应贪慕富贵上龙床!”
之前处理一个八归,有人说林嫣三观不正;不知道这次杀死一个周慕冉,是不是又有人跳出来说:周慕冉有什么错,有本事杀建元帝呀!
林嫣还真没这个本事直接砍杀了皇帝!
她利索的做完这些事,转头就吩咐疏影等人将两位宫女抬到干净的屋子里,请了太医来医治。
临走,她又回头告诉蜀王:“你将季妃接到王府里去吧。至于严妃,魏王若还是有一点良心,就将你母亲接出去好生照顾!”
宫里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居住的地方了,建元帝如何,自有墨宁做决断。
因为宫女一事关系到大周名声,林嫣下令禁了口。
但是前面众位夫人已经觉着不对劲,之后季妃和严妃纷纷出宫跟着自己儿子住。
尤其严妃,大半个月没见,已然瘦弱的不成样子,而且身边的大宫女也换了人。
武定侯夫人从宫里出来后,太医不断进出武定侯府,倒是没有听说小产的迹象。
林嫣推脱自己身体不适,断了不停上门拜访的夫人们,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疏影等人担心,头对头一商议,最后还是疏影推门走了进去。
林嫣坐在临床的榻上,托着脑袋翻看史书。
疏影悄悄立在她的身后,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林嫣合上史书,回头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我正在看南朝刘氏皇室的荒唐事。”
现实可比故事精彩,历史比话本子更没有下限,端看个人的承受能力。
疏影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娘娘是不是担心万岁说的那件事?”
林嫣皱眉:“哪件事?你又知道什么?”
疏影抿了抿嘴:“万岁附在您耳朵上说的那件事,奴婢也隐约听到了些。”
林嫣顿时变了脸色:“谨言慎行!你进来伺候前没受过训吗?”
疏影慌的忙跪下去:“娘娘!您不能自个儿憋着,该告诉宁王殿下的就得开口说!”
林嫣怔了怔,疏影到底是自己的丫鬟,她想什么都知道。
林嫣伸手扶起疏影:“你出去吧,我再想想。”
疏影还想劝,林嫣已经不耐烦了,只好先退了出去。
但是杨皇后是被建元帝亲手勒死的事情,是真是假还不清楚。
就建元帝当时的状态,实在无法相信。
若是林嫣告诉建元帝杨皇后怎么死的,到时候墨宁怎么自处?
他一冲动之下会不会弑父?
可是若不告诉,建元帝依旧会想方设法让墨宁知道,那时候夫妻二人之间没有坦诚,是不是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哪一个,都是要进建元帝设的套。
他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让林嫣和墨宁之间出现隔阂,或者惹恼墨宁弑父吗?
建元帝自己早在墨宁掌控一切的时候就不想活了,可是死之前还要狠狠咬宁王府一口,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父亲的狠毒。
然而宫里发生的事情,墨宁在林嫣刚出宫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知晓了。
他忍着愤怒巡视完京城防卫,回到宁王府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他没有立刻往正院去,而是洗漱一番,亲自进了宫。
林嫣将宫里的主子们全撤走了,偌大的皇宫大内只有建元帝一个人住着。
宫女和内侍全部躲得远远的,八宝阁里竟只有一个小方子在伺候。
建元帝从昨天开始,就滴水未进,疯癫过后的极度空虚让其特别疲惫。
他躺在床上,早春的天气寝殿里依旧燃着熊熊的炭盆,烧的小方子的脸都是红的,浑身冒汗。
纵然如此,建元帝还是嚷嚷着冷,要求加碳升温。
墨宁一言不发的走了进来,目光冷冷扫过往炭盆里加碳的小方子,吓得对方手里的火钳子没拿稳落在地上,登时将猩红的地毯烧了一块。
建元帝听到响动,扭过脖子朝外看,见到阴沉着脸站在殿内的墨宁,他忽地一笑。
“儿子来看亲爹死没死,好继承这丰厚的家产。”他喃喃说道:“可惜呀,朕离死早着呢!”
他闭着眼在床上等死,就是等不来牛头马面带他走。
墨宁挥手让小方子退下,端起身边茶几上的一壶水,直接倒在了炭盆里。
炭盆里的火滋滋两声被浇灭,一阵浓烟升起,呛的建元帝憋不住的咳嗽!
“逆子!逆子!”建元帝咒骂:“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掐死你!”
墨宁声音清冷:“对呀,为什么没有呢?”
他掀起袍子坐到建元帝床边:“是不是你自视太高,认为可以玩弄我与股掌之中?或者说你就喜欢这种被儿子禁闭在宫里的幸福生活?”
他一开口就要气死人!
建元帝忿忿的想着,嘴里说道:“你不去王府里哄你那位无法无天的媳妇,倒是有时间来刺激朕?告诉你,朕心理承受能力大的很,气不死!”
墨宁笑了笑:“是吗?若是我也学着你勒死我母亲,勒死你,你也不生气吗?”
☆、397不安于室
建元帝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朝后躲去。
半响,他才强笑着说道:“这种挑拨你也信?果然最毒妇人心,你媳妇就是个不安于室,惟恐天下不乱的小人!”
墨宁轻轻说道:“为什么是我媳妇告诉我,而不是你身边的人告的密?”
看到建元帝脸一凝,墨宁摩挲着羊脂玉环又说道:“倒是没想到父皇深藏不露,什么时候培养了一批宫中掌狱,儿子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不在京里的这几天,差一点害的宫里大乱。
这种失误他不想有第二次。
建元帝冷冷一笑:“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小子,别以为手里有点权势就能得到天下。”
墨宁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战报:“父皇指的是你通敌卖国之事吗?”
建元帝身子一僵,终于说不住话来。
“忘了告诉父皇了。”墨宁说道:“两天前云州战报就到了,说边关大捷,鞑子被赶出湖西两百里,怕是十年内也没有力气冒犯中原了。”
建元帝嘴角抽了几抽,又听见墨宁说道:“乌哈汗在父皇的护送下,已经奔赴云州就死;您派出去通敌的内侍,似乎被宗小将军在返京途中抓获。
儿子懒的审问,直接让他就地正法了。父皇还有什么儿子不知道的事情,不妨今日都说一说?”
建元帝嘴角哆嗦不停,指着不惊不怒的墨宁,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墨宁起身:“对了,至于我母后怎么死的……反正这么多年,这笔账我早就算在您的头上,还是那句话,我等着你主动让位,就不满足你求死的心了!”
看谁撑的住,反正天下早如囊中之物!
墨宁初接手国事,正赶上春耕的时候,他可没时间陪着建元帝玩这些你死我活的游戏。
只是踏出寝殿高高的门槛时,墨宁差点跌了一脚:杨皇后竟是建元帝勒死的。
他紧紧捏着的拳头,直到出了宫门才松开,回头看了眼青瓦高墙,只让他心中涌起阵阵恨意。
墨宁回到宁王府时,林嫣竟然出了门去,他静静等到晚间,林嫣才回府。
看到墨宁,林嫣没有像以往那样兴奋的扑过去,而是直接告诉他:“你要做皇帝吗?”
墨宁无言,只是静静看着林嫣。
林嫣抿嘴又道:“我想做皇后,立刻、马上!”
她从没有像这几天对皇后的宝座那么渴望过:“我去看了那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因为报了仇,似乎再无眷恋,已经去了。”
另一个,也是半生残废的过完余生。
“你若是非要等他主动让位。”林嫣说道:“我会加速这个过程!只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墨宁站起身,将她圈在怀里:“你就是我要保护的人……”
“不。”林嫣摇头:“你保护不了我。若是我软一点,许是早和嫂子一同陨在宫里了,就算你为我报仇,又有什么意义?我想活着,同所有喜欢的人好好活着!”
活着,才能多做些事情。
这是之前浑浑噩噩的林嫣,从没有过的想法。
墨宁心里满是愧疚,想起当初母亲临死前的那一段时间,将自己支往学堂。
那时候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要面临的风起云涌。
母亲是自杀还是被害,又有什么可追究的,人都没了,只剩他一颗千苍百孔的心。
是他太瞻前顾后了,随林嫣要做什么,他都全力配合,哪怕要了建元帝的命。
但是林嫣一直悄无声息的,除了一天三次的派人往武定侯府去问候,就是每日惯例接待各府夫人。
都说宁王妃似乎不一样了,至于怎么不一样,谁也说不清楚。
用左侍郎夫人的话就是:“挺精神,但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似乎更沉静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氏倒是想整天陪在林嫣身边,但是碍着墨宁和林嫣是新婚夫妻,又刚圆了房,总不好天天杵在那做个明亮亮的大蜡烛。
“嫣嫣长大了,有什么心事也知道埋在心里了。”楚氏即遗憾有高兴,带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酸溜溜向六安侯描述林嫣的不同。
六安侯默了默:“也该如此了,总不能一直像个孩子。”
要做皇后的人,若是天天跳脱的不成样子,怎么服众。
他瞧楚氏一脸落寞的样子,笑了笑:“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孩子小的时候整天抱怨,孩子大了又开始觉得自己没用。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赶紧的去忙老二成亲的事情!”
楚氏眼睛亮起来:“你说的没错,昌平候夫人同我说了,想着这次两个孩子从西北回来后就抓紧成亲。”
据宗韵景说,唐婷婷和宗韵凡感情发展的挺好的,唐婷婷战场的英姿完美征服了闷骚的宗韵凡。
宗韵景这孩子说话一向吊儿郎当没个真话,不过这次楚氏心里愿意相信是真的。
她问六安侯:“老二和唐姑娘她们什么时候回京?”
六安侯望了望天空:“兴许还要半个月的路程吧,这次宋国公家的小子也跟着回来,又押着战利品。”
家里要是还有个姑娘多好,许给刘承舟,也过回岳父的瘾,免得昌平候那混账怎天在外面吹嘘自己有个好女婿。
说的那个好女婿好像跟六安侯没一点关系似的。
昌平候倒罢了,连林乐昌那个老不羞也顶着乌青的眼睛在茶馆里吹嘘自己如何英勇战斗恶行的内侍,最后自己姑娘如天神下凡,解救被欺侮的百姓。
说的好像他一个国公家的二爷,这么大年纪还是个白衣多自豪似的。
哎呀,想起这两个人心就烦。
六安侯站起身嘟囔道:“算啦,过几天又大朝会,万岁传出旨意说必须在太和殿开,宁王竟然没有反对。我得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去!”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至于家里娶媳妇,又是楚氏一个人在忙活,被楚氏咒骂了好几天。
四月初一大朝会,众臣重新聚在太和殿,等着宁王和建元帝出场,谁也没有看谁,更没有交头接耳。
是个人都觉着,这次大朝会不简单。
等到司赞声音想起,墨宁搀扶着蹒跚的建元帝出现在龙椅旁。
建元帝被墨宁按在椅子上,而墨宁直直立在一旁,并没有下来入列的意思。
上个月只是有点虚弱的建元帝,如今走路都走不稳,竟然要靠人搀扶了。
文武大臣心里一禀,谁也没有说话。就连一向鼻子不是眼睛的魏王,在接出严妃后,也变得死气沉沉。
☆、398馊主意
众人将最近的政事汇报一番,墨宁一一批示。
建元帝在龙椅上干坐着,面无表情看这些人望着墨宁的脸说话。
直到天文台一个钦天监出列,建元帝眼睛才亮了亮。
“臣有本奏!”钦天监是个干巴的老头,建元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墨宁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说!”
钦天监立刻朗朗说道:“臣最近纵观天象,东方七星大亮,紫薇之气入侵四月宿……”
“说人话!”墨宁直接打断了钦天监的话。
钦天监咳了几嗓子,偷偷瞄了瞄建元帝的脸色,说道:“星象有变,主太子上位!”
他话音一落,整个太和殿都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响,刘相突然笑出声:“太子?本朝似乎还没有立太子,钦天监到底想说什么?”
“……“钦天监又看了看建元帝,万岁到底想让他说什么?
不敢呀!
建元帝在龙椅上缓缓开了口:“还不明白吗?没有太子,可是有监国!
你们谁见过太子之外的人监国的?这是咒朕死呢,好早早登基!”
谁也不敢接口这话,刘相也沉默下去。
墨宁摩挲着手里的玉环,轻轻笑道:“钦天监一直是父皇在管,诅咒不诅咒,儿臣还真的不太清楚。”
“不过。”他抬起头:“父皇亲口承认儿臣是太子,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建元帝胸口起伏动作大了起来,他双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额头青筋突起。
没错,钦天监是按他的意思说的,他就是要当着群臣的面指责墨宁贪恋权利,逼宫篡位。
可是这些大臣,竟然全沉默,一个出来说话的都没有!
还是他太天真!
“你们都哑了吗?”他咆哮起来:“朕还好好的活着,正当壮年。如今星象显示有颗更亮的帝王之星升起,这是有人要篡位!有人要逼宫!有人要谋反!”
咳、咳、咳,这些人真的一点臣子的觉悟都没有吗,生生要被气死!
建元帝咳的喘不过气,捂着胸口摊在龙椅上。
钦天监似乎被吓傻了,都忘了回归队列,张着嘴看着上面的建元帝和墨宁。
“万岁似乎神智有些迷糊,不如宁王殿下扶他先进去休息一下。”刘相迟疑着说道。
虽然都知道这对父子真实关系如何,但是闹到桌面上下不来台,实在不好看。
建元帝伸手指向刘相:“我没糊涂,我清醒的很!我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盼着我死!”
就不!
墨宁微微一笑,将目光扫向钦天监:“桑主簿,我该怎么相信你呢?”
钦天监心里一沉。
墨宁说道:“宫里贵妃有喜,你说要丁酉年属鸡的人血才能治。
这么荒虐的事情,父皇肯信,作为儿子的也无可奈何。但是事后偏偏查出贵妃没有身孕!”
他话音一顿,钦天监脚一软跪了下去,痛哭流涕:“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老臣一时不察,看错星命,请宁王饶老臣不死!”
墨宁冷冷一笑:“就因为你一个错误,宫里多少宫女丧失性命!”
大殿文武群臣哗然。
他们知道宫里有事情瞒着,没想到是这种事情,更没想到墨宁选择在大朝会上,将这种伤疤揭开。
再联系到从宫里失掉半个魂出去的武定侯夫人,众人心情立刻不好了。
死几个宫女,在他们看来那是命不好;若是牵连到权贵之家的女眷,那事态就严重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半响,严相咳了一声,等声音消停下去才说道:“殿下,此事兹事体大,请慎言。”
若是传出去,刚从前朝皇室阴影中走出来的百姓,又要陷入骚动。
墨宁垂下眼帘,没有再指责钦天监什么。
反倒是建元帝,肝火更盛,呼的站起身吼道:“墨宁!你现在是在逼宫吗?逼着朕将皇位让给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墨宁轻飘飘说了一句只有建元帝才听见的话:“父皇今天请出钦天监,怕是自己逼的自己下不来台了!”
钦天监的话,能对墨宁产生威胁的唯一前提,是大权还在建元帝的手里。
哪怕不能扒墨宁一层皮,起码流放封地总是可以。
但是偏偏现在建元帝穷途末路,手里连所谓掌狱内侍的底牌都没有了。
对着一群狼喊狼来了……真是可惜!
那些掌狱,若是建元帝放缓态度,让墨宁放松警惕,等对方进宫的时候来个措手不及。
兴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惜了,偏偏用妇人手段,整一些拐弯抹角的邪门歪道,白白浪费了手里的好牌。
建元帝呆坐下去,怔怔的看着殿下那些整齐划一队列,看着抬头仰望自己的群臣。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早已经一败涂地。
“很好!很好!”建元帝念完两句很好,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两眼发黑又昏了过去。
隐隐约约,又听见耳边有人高呼一声:“万岁身体羸弱,体力不支!”
体力不支?
感情到现在,都没人说一句墨宁的不好!
高高的宫门外,林嫣坐在车架里,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停靠一边。
里面开大朝会,她外面隔着车窗看外面迎春花一束一束,真是好看。
疏影将茶盏、攒盒一一摆好,就束手跪坐一旁。
里面大朝会似乎开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匆匆跑了出来。
他来到林嫣车架旁,压着嗓子说道:“娘娘,万岁又昏了过去,钦天监身子骨似乎不好,也请了太医。”
林嫣刚把茶盏放下,听到这个消息后抿了一下嘴,对疏影说道:“赏!”
疏影立刻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在内侍手里,内侍惶恐的接过去谢了恩。
林嫣身子往后一靠:“桑主簿独子欠的那些赌债,全还了吧。”
既然建元帝喜欢阴谋诡计,那就陪着他一起玩。
他能勾引着桑主簿独子欠下赌债来算计林嫣和温昕雨;林嫣就能答应替桑主簿他们家填上这笔赌债。
不过以后,钦天监该换成自己的人了。
疏影笑道:“娘娘越来越聪慧了,桑主簿可是给万岁爷出了一个大大的蠢主意!”
林嫣白了她一眼:“你这是夸我呢?”
说完,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来,只可惜阴谋诡计,远没有直接动手来的痛快。
她还要再加一把劲儿才对!
☆、399逼宫
真是冷!
建元帝像在冰窟里一样,忍不住的颤抖,他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直到抓到一层棉被,赶紧往身上裹。
不对劲!
他猛的睁开眼睛,床帏还是那个明黄的床帏,甚至床头架子上自己最爱的那枚印章也还在原处。
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轻轻转动头颅,透过层层纱幔,他看见外面人头涌动。
是人气呀,他的寝宫已经许久没有人气了。
建元帝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药味,忍不住咳了一声,立刻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小方子探进头,惊喜的喊了声:“万岁,您醒了!”
随着他的一声喊叫,屋里其余的人也围了上来,就听见一个女声吩咐:“父皇醒了,幔子拉起来,窗户都打开!”
不一会,窗外的光亮就照射在建元帝躺着的床上,刺的他眼睛生疼。
等差不多能看清人影了,就见林嫣端坐在床边,朝着他行了一个大礼:“恭贺父皇苏醒!”
“……”建元帝想挣扎着起来,身子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好警惕的看着林嫣,顺便也扫视了寝殿一圈。
他以为的孝子贤孙全不在,甚至季妃和严妃也没有露面,竟然放心将他交给林嫣!
建元帝激动起来:“你……人呢?人都去哪里了?”
林嫣笑道:“难道媳妇不是人吗?父皇可能不知道,今个儿宗小将军和刘小将季得胜回朝,宁王殿下领着众臣往城外迎接去了。”
班师回朝?
建元帝一时没有转过弯去,宗韵凡回京不还得半个多月吗?
林嫣瞧出他的心思,说道:“父皇昏迷了半个多月了,宫里连白事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您竟然活了过来。”
咳、咳、咳!
建元帝又咳的喘不过气去,他竟然昏迷了半个多月。
林嫣怕气不死他似的,示意疏影拿出个锦盒过来。
疏影颤颤悠悠的捧着锦盒,身体能离多远离多远,林嫣一手接过放在建元帝眼前。
“父皇,您猜这是什么?”语气轻松的像从没有同建元帝发生过冲突一样。
建元帝厌恶的别过眼去:“朕不用你在跟前伺候,留下小方子,点上炭盆,你出去!”
林嫣噗呲一笑,不管不顾的打开锦盒递到建元帝眼前:“是你派出去通敌的内侍头颅呢,瞧他死不瞑目的样子。”
建元帝没防备,冷不丁看见一个血迹斑斑发臭的死人头在眼前,啊的一声惊跳起来,心脏跳的急促,眼看着就要喘不过气。
林嫣这才收了锦盒,吩咐小方子:“万岁看过了,扔到乱坟岗去吧!”
建元帝缩到床的角落里,怒视林嫣:“怎么?墨宁那孽障看朕不死,就派你来气死朕吗?”
林嫣绷住了脸,懒洋洋看了建元帝一眼:“父皇心思阴暗,就猜测别人心思也阴暗吗?
殿下政务繁忙,哪里有功夫去跟您斤斤计较?是媳妇不忍您孤苦伶仃,特意过来侍疾。”
“黄鼠狼给你拜年没安好心!”建元帝眼前一阵眩晕,忙重新躺好。
谁料到林嫣又暗示疏影端过一碗药来喂建元帝,建元帝哪里肯喝她手里的药。
“你出去!”建元帝气虚不稳:“哪有儿媳妇在公公床前侍疾的,朕有儿子有妃子,用不着你!”
他转动脑袋四处寻找:“哪怕季妃和严妃不在,四皇子呢?让他来照顾朕!”
“四弟今个儿也跟着殿下往城门去,瞧一瞧咱们大周的气象!”
林嫣不急不缓,吹着碗里冒着热气的药说道:“父皇好好喝了这碗药,睡个安稳觉不好吗?”
建元帝惊恐的看着林嫣,难道今日是自己的死期?
林嫣将药凑到建元帝嘴边:“这药里媳妇可是加了好东西。”
“你敢!”建元帝用尽力气将药碗打碎:“你们夫妻二人逼宫不成,难道要谋害朕不成?”
林嫣冷冷一笑,命疏影再端一碗过来,随后转头对建元帝说道:“父皇,您收买钦天监的时候,我们可不知道,又何来逼宫一说?
是您指使人亲口说星象有变,主太子上位,群臣默契的选择了宁王,您反倒出尔反尔。”
林嫣不高兴了:“当初宁王北疆遇袭,您说本打算立他为太子;后来他安然无恙,您反而不再提此事;那日朝会上您又说什么监国等同太子。”
她顿了顿,看了眼面如土灰的建元帝:“您可是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宁王为未来君主了,为何临到最后一步反而这般扭捏?”
建元帝浑身冰凉,即使将被子掖了又掖,还是刺骨的冷。
林嫣这是什么意思?
又再逼宫吗?
他木然的转向殿内,除了林嫣带来的丫鬟,没一个外人。
林嫣继续说道:“父皇若是不愿意媳妇来照顾您,也可以。一会儿众人班师回来,您只要当众宣布传位与宁王就好。若是还固执如初,反正媳妇闲着也是闲着。”
她不急不缓:“您现在除了躺床上,什么也干不了,民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占着茅坑不拉屎!”
建元帝嗓子眼里哼哼了两声,索性闭目养神。
还真是敬酒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