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草长得惊人的高,但院子里那棵樱花树也没有因为被抢走太多营养而干枯,反倒开得出乎意料得盛。
“这树你经常来管?”
“它有吃不完的养料,哪里用我回来管。”
“你不会是……”
“是啊。”
能让樱花树开得盛的,是什么?
陆子程愣住了。
“原来,我住在长生湖边。我爹被那畜生杀了,我娘被抢走。本来他也要杀了我,耐不住我娘以死相逼。”岳铭开口,缓缓讲述了他的过去,被迫与娘亲分开,被下人欺压,他将一切都讲了出来:“四年前我回家,我娘已经憔悴的没样子了。胳膊上,背上,都是被那女人和他两个儿子烫出来的烙铁痕。“
“后来,一位高人给了我力量,而且拿走我二十年寿命,我这才成了蛊师,不然现在我说不定还在被欺负呢。”
“但是等我回去没几天,我娘就去世了。因为病。”
陆子程看着岳铭,一言不发。
“我把虫子放进那女人的房间里,食物里,让她半夜惊醒时枕边都是蛊。终于有一天,她吓疯了,然后她被我囚禁到了地下。就在那混账的房间下面我挖了一个密室,里面放着着我娘的灵柩。我就让她和我娘日日夜夜待在一起,我要让我娘亲眼看着我把这些肮脏的垃圾一个一个除掉。”岳铭说着,露出了几近病态的笑,“混账因为又老又丑的疯女人失踪了开心的不得了,结果疯女人没日没夜的喊叫,混账就害怕的不得了,还请了道士做法。当然,后来我把那个女人做成了你看到的那样子,然后在一天晚上挂到了混账的房顶上。然后,”岳铭说到这得意的笑了,“然后他就被吓死了。”
陆子程静静地听着,他看着正厅那四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骨肉,竟无话可说。
“你会害怕我吗?还是,恶心我?”
说不害怕是假的。
岳铭隐藏的太深了,以至于四年后两人再见时陆子程完全忘了岳铭最初的样子。现在的岳铭开朗爱笑,待人和善,还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欺负姑娘的无耻之徒,这样一个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背后隐藏着这么深的过去。
这么不堪入耳的过去。
陆子程沉默了。
“也正常,我想你听到之后也是这个反应。”
“我……”
“陆子程,这是我,我会这么做。那,如果你是我呢?”
“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像他们四个对我娘那样对陆衢寒,你会怎么办?”
“杀了他们。”
陆子程毫不犹豫:他想都不敢想,被他捧在手心里的陆衢寒会被别人这样对待。
“是杀了,还是折磨?”
陆子程愣了愣。
“这是那位高人曾经问过我的。没有力量的时候,只想着杀了他们让自己解脱,要有朝一日悉数奉还是我想都没想过的事。可是我有了力量,想想,加倍奉还,也不是不可以。”
陆子程握紧了拳头。
“我真羡慕你,有高人相助。”
“啊?”
“如果也有一个人能给我力量,让我杀了那个混账就好了。”
当然,陆子程是在说太阳神,景。
“谁?”
陆子程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岳铭愣了愣,然后在心里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答案。
慕尘。
他以为,陆子程想杀了慕尘。
……
两人回到舞馆,各自休息了。
夜深,陆子程做了个梦。他梦到陆衢寒抱着昏迷的慕尘,一身白衣上全是血。而岳铭,就在他的身边。
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惊醒,浑身是汗。于是他打开了门,走出了房间。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楼上,听着正厅滴漏的声音,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一楼的台前亮着昏黄的烛光,若雪披着长发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手中还拿着一块小巧的玉。
……
第二天清晨很冷。岳铭早早地敲响了陆子程房间的门,给他送来了一碗小馄饨。还早,舞馆没什么人,姑娘们也乐的悠闲,聚在一起聊天。
“给,趁热吃了吧。”岳铭笑着坐到了陆子程对面,可因为昨天那场梦,陆子程竟不敢抬头去看岳铭的脸。
岳铭并不好看,但眼眉却能给人留下深深的印象。浓眉下是一双深邃的漆黑双眼,深深的眼窝,浓密的长睫毛,温柔的双眼皮,会让人感觉他很有安全感。
陆子程低着头,尝了一口小馄饨。不是暮城的味道,皮很厚,馅的味道也不正。
“有汤圆吗。”
岳铭有些惊讶:
“有是有,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偶尔也想尝尝。”
“行,我去给你买。”
岳铭出了门,走向了舞馆外的摊子。陆子程打开窗,正好能看到岳铭。
那时刻带着笑的样子,实在让陆子程难以置信。
过了会,岳铭端着一碗汤圆回来了。
“来陆少爷,您吩咐的汤圆。”
陆子程舀起一个咬了下去,霎时,黑芝麻的甜腻便在整个舌尖蔓延开。陆子程受不了,吐了出来。岳铭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岳铭拿过碗,也吃了一个,然后皱了皱眉。
“真他娘难吃。”岳铭骂道。
“太甜了,是吧。”
“可不。”
岳铭看着陆子程,默默地放下了勺子。
“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吃小馄饨的人。”
陆子程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别勉强自己,我会心疼的。”岳铭摸了摸陆子程的头发。
“你怎么跟摸狗一样。”
岳铭笑了笑,然后把那碗汤圆给了路边吃不起饭的流浪汉。
……
上午,岳铭有事出去了,陆子程一个人也不想动。说白了,他对灯境没什么兴趣,出来只是为了不想看见慕尘。可离陆衢寒一远,他却又想,自然而然,也就心不在焉。
陆子程走出房间,正巧碰到若雪。她站在岳铭房间门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公子……”若雪不知道陆子程叫什么,一时不知道还怎么称呼。
“我叫陆子程。”
“嗯,陆公子。”若雪笑了笑。
“岳铭没在,姑娘这是找他有事?”
“啊,也没有什么事,”若雪低下头,小声道,“过几天我就要回老家了。”
“姑娘哪里人?”
“暮城。”若雪笑了笑,“很远吧。”
“那还真是巧,我也是暮城的。”陆子程笑了笑,“姑娘这玉是要送给岳铭?”
若雪的手里拿着一块白玉,小巧的鹿形,栩栩如生。
“嗯。”若雪害羞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
“……嗯。”
陆子程想起岳铭那天挡在若雪身前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岳铭喜欢的人是若雪。他突然觉得岳铭也许有福了,于是便把若雪拉进屋子,想着向月老学习,撮合撮合两个人。
窗户大开着,一阵风吹进来正巧吹起了若雪的长发。然后她颈间那道疤痕,不偏不倚地撞进了陆子程的视线。
“若雪姑娘,你这疤……”
若雪听了,赶忙去遮,“让公子见笑了。”
“其实若是没有岳铭公子,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为何?”
“最开始我不会跳舞,只是在街边摆摊,买些首饰,岳铭公子说老夫人很喜欢我做的首饰,便常来买。他看我总是一个人,就经常来陪我聊天解闷。岳铭公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会把天南地北的事情都讲给我听。”
“后来有一天,我家着了大火。岳铭公子正好来,他就救了我。”若雪攥紧了手中的玉,就仿佛那时的惊心动魄还在心头,“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我就缩在一个角落里,吓得动都动不了,火烧在我身上,我也感觉不到……然后我看到了……岳铭公子。”
陆子程静静地听。
“岳铭公子叫着我的名字,也不顾砸下来的房梁,也不顾烈火,就这么……就这么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