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子桑越伸出手,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轻声叫了叫风华,风华却没有应。
从前风华弹琴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风华都不会应一声。
风华听了,抬头对子桑越狡黠的眨了眨眼。他摇了摇头,示意子桑越不要说话。
他坐着,指尖拨动琴弦。琴音似浪,波澜起伏,在空中回荡。
是那首《一叶舟》。
“天地偌大如沧海,你我渺小如扁舟。若非山月青川绝妙,何苦走这世间一遭——”
子桑越心知这是幻境——毕竟五年了,他的梦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风华已经死了这件事。然而即便如此,子桑越还是收了剑——他不想在风华面前有所顾忌提防,哪怕这是个幻影。他坐了下来,静静的听着风华抚琴。
曲罢,风华将琴放到了一边。两人面对面地坐着,四目相对。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张冰山脸,从来不变。”
“你也一样,”子桑越笑道,“还是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弹琴都弹到镇妖塔来了。”
“在哪里弹琴有什么所谓呢?琴在,人在,你在,就够了。”风华勾了勾嘴角,“是吧小越越?”
“嗯。”
“你想我吗?”风华挠了挠头,问道。
“嗯。”子桑越握紧了那块缚灵石。
“可你也想杀了我。”风华笑道,“想再一次的,杀了我。”
“……”子桑越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嘛,毕竟我和那只蝴蝶困扰了你五年。”风华起身,走到子桑越身边,“五年,没睡过一个好觉,挺累的吧?”他伸出手,戳了戳子桑越的脸,“你看,你的黑眼圈从来没有下来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长老把那只梦魇蝶消掉?”
“我……”
“嘿嘿,小越越啊——”风华躺了下来,枕着手臂,抬头不知道看着哪里,“其实刚开始你每天守着我的东西,每天都看我的琴谱,我挺开心的。虽然这样很自私,不过你真的忘不掉我,让我还有一点可耻的安慰呢。”
“……嗯。”子桑越只是嗯。往往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听风华说就可以了。
“可是后来呢,我就不这么想了。把我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太没道德了。”风华笑了笑,“要是我还活着,你肯定又要说教我,指不定啊,再和我大吵一架。”
“原来你没忘。”当年两人因为曹璎和风华偷窃大吵一架的事还历历在目。
子桑越本以为只有他一直因此难过,却没想到两人都是耿耿于怀。
“怎么可能忘,被自己唯一的朋友那么说,肯定会难受吧?”
“……对不起。”
“没事啦,这有什么大不了呢?三观不一样而已啦,很正常。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这天下哪儿还需要官府衙门啊?有好有坏,才是世界的平衡嘛。”
“你这是想开了,还是给自己的坏找理由呢?”子桑越轻笑。
“一半一半咯。”
沉默。
“最近新交到的朋友怎么样?”风华问道。
“他……很好。”
“和我比,谁比较好?”
子桑越愣了一下。风华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子桑越,“开玩笑啦,我从来不和别人比的,谁和谁都不一样哒~比较,没有意义的。”
“不过,”风华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他长得没我好看,嘿嘿。”
子桑越也笑。
“说起他,我还有点不甘心呢,”风华翻了个身,趴在地上。他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本诗经,一页一页的翻着。“你都会给他唱歌,你都没给我唱过。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你唱歌跑调。”
“……”
“他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嗯。”
“我,不特别吗?”
子桑越不敢去看风华的脸——他比风华小一岁,从前许多他不明白的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风华教给他的,往往这种时候,他就会像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你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眼睛,声音,还是性格?哇——难道说是三观不一样?你可不要说教我啊。”
“不是,”子桑越犹豫了一下,“有的时候我看着他,心会跳。”
“哦——”风华八卦的笑了笑,“小越越,这下你可真的被欧阳说中了。”
欧阳,当年那个骂子桑越是断袖,还和风华打了一架的傲娇弟子。
“……也许吧。”
“没事儿,别怕,”风华看出子桑越心中的种种犹豫不定,“不就是喜欢男人嘛,有啥的?我不是说了吗,管他是男是女,喜欢不就好了?”
“……我不是怕这个。”子桑越道,“世俗有何顾忌,我,只是不确定这是不是你所说的喜欢。”
“也是哈,毕竟也不能只凭心跳,”风华想了想,“也许是你的心脏出毛病了,改天叫夏师姐给你看看。”
“……”
“好啦不跟你闹,昨天晚上,他喝多了对不对?”
“嗯。”
“然后他亲了你。”
“……那只是酒醉。”
“他醉了,你也醉了?”风华笑道。子桑越突然想起来他在鸩谷,给张忱翊唱歌的时候,徐白鹭也这么说过。“想想,他亲你的时候你的本能反应。是躲开,还是回应?啊不能这么说,这样吧,你心里第一反应,是恶心,还是,激动?”
“我……”
“你不用告诉我,答案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要是感觉厌恶呢,就还是趁早的划清界限,要是后者呢,小越越,你要加油啦。”
“胡说什么你。”
“我看他也挺喜欢你的,要么干嘛老是和你在一起。”
“那你总是和我结伴,也是喜欢我?”
“不,我这是纯洁的友情,哈哈哈——”
“……”
“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风华正色道,“他看你的眼神和旁人看你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自己悟去。”
“哎对了,你这中的毒,打算怎么办啊?”
“鸢儿会有解药的。”
“这可不是凡间的毒啊,我刚才听到有人说唯一的办法就是渡命灵。”
“渡命灵?”
“嗯,八成是把他的命灵渡给你吧。”
“这怎么可以!”
“你不想拖累他?”
“当然不想!”
“可要是你俩的命灵连在一起,他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想?”
“他没有救我的义务,我也没有捆绑他自由的权利。”
“好吧好吧,反正,你要是也死了,正好来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