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嘿嘿,不和你说了,我时间到了。”
“时间?”
风华朝着手中的书努了努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翻到了《汉广·南有乔木》,“你知道的,这首词我一直想谱曲,可是我没有机会了。这本琴谱翻完了,所以,我只能陪你聊到这了。”
“你……”
“这首词我相信他会谱出曲的。”风华起身,笑了笑,“他的琴技可不差。”
“走啦——”风华挥了挥手,要起身离开,可子桑越怎么会就这么让他走,还是跟了上去。
“干嘛还跟着我,这么舍不得我?”风华走到一扇门前,笑道,“我打开这扇门,你再走,可就来不及了。”
“……”
“拿你没办法。”风华说着,打开了那扇木门。
眼前,是一片猩红。有一只挣脱封印的三头鹤,在那里等着风华。那个银面具,就站在风华的身边。
“风华!你——”
“我说了,你会后悔的。”风华笑,“现在,你可以杀了那个银面具,替我报仇。我不会死,我不会离开,当你醒来,我不再是十七岁的风华,一切重头来过。”
子桑越二话不说,拔出了剑。可当那银面具摘下面具时,子桑越却犹豫了。
面具下,是张忱翊的脸。
“风华,这是怎么回事?”子桑越拿着剑,不知所措。若是那银面具不是张忱翊,子桑越可以毫不犹豫,直接让他烟消云散。
“这里是你的心。”风华摆了摆手,“当你知道张家的家纹是桂纹的时候,你敢说你没有怀疑过张家和这银面具的关系吗?”风华转身,拿过那张银面具,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每一个凸起,每一个凹陷,都和张家的桂纹如出一辙。“要是你没有怀疑过,你看到的银面具,也就不会是他的脸了。”
子桑越在心中暗自惊叹这幻境的强大。他当时只是有一些微微的怀疑,然而这小小的怀疑却都能被幻境捕捉到,然后成了难以抉择的关卡。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活过来,是么?”子桑越看着风华,淡淡道。
“嗯。不过相应的,我在这里重生,被你杀掉的他,也会在真实之中死去,你选择哪个?”
“……”
“没事,在这里时间还很多,你可以慢慢想。”
选哪个?是杀了张忱翊换回风华吗?
是,子桑越做梦都想杀了那个银面具。他消沉了一年后苦练剑术,为的不就是替风华报仇?他想要他的风华回来,想了五年。
可是当风华的重生要建立在张忱翊的牺牲之上时,子桑越真的无法抉择。尽管张忱翊只是一个出现在他身边,仅仅一年多的人。
他凝视着风华的脸,沉默了。
“风华。”
“哎,怎么了?”风华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琴弦。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呗。”
“你真的在缚灵石里吗?”
风华愣了愣,随即笑了。
“我一直在啊,为什么这么问?”
子桑越沉默了会,哽咽道,“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嗯,我知道。”
“我曾经想,要是你十年不回来,我会等你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会等,等到我无法再继续等为止。”
“嗯。”
说到这,风华已经知道子桑越想说什么,笑着看着他。
“可是……”
“可是现在有他了。”风华转过身,淡淡道,“如果他死了,换我回来,你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吧。就算我会的再多,把所有你不喜欢的地方都改掉,你还是会不开心。那样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回来了。”
“我……”
“所以,究竟谁是谁的替代品呢?不,不对。”
风华顿了顿,背对着子桑越,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了过来,“他可以替代我,我却替代不了他。对吗?”
“……”
“风华,对不起。”
沉默,沉默。
不知镇妖塔哪里来了一阵风。
“从曹璎之后,你就觉得咱俩不是一种人,我知道。”风华笑,“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改了,你看——”风华伸出手,霎时有上百只蝴蝶围绕在子桑越的身边,“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叫出他的名字吗?因为在这幻境里我要杀掉他很简单,我只需要念出他的名字,就够了。”
“活着谁不想?我当然也想活着。可是如果我活了,让一个无辜的人替我去死,让小越越你难过,我还不如早点轮回转生。”
“风华……”
“算啦算啦,不说这些了,”风华摆了摆手,他眼眶已经有些红了,“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决定,我也没有什么怨言。不过最后,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不觉中,子桑越已经泪流满面。
“你说过会带我去看天下的,对吗?”风华笑道。
笑得依旧那么云淡风轻,就好似周围的一切与他都没有关系,“你会做到的,对吗?”
子桑越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风华听到回答,释然了一般。
“那,再见啦,小越越?”风华弹了弹子桑越的额头——他还是十七岁的风华,如今的子桑越已经比他高了,“要是有来生的话我一定还回来找你的,毕竟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吧。
“嗯!”
风华笑着,张开了双臂。
子桑越流着泪,一剑,斩灭了风华的幻影。一刹那,周围的一切化作千万只蝴蝶,淡蓝色的光升起,吞没了所有的黑气。
“你吃过兰阳的桂花糕吗!最好吃了!我带你去吃!”
“以后哥罩你,不用担心被别人骗——”
“嘿,我新写了一首曲子,快来听听!”
子桑越哭着,跪在了地上。他伸出手,想去留住那渐渐消失的光。
一阵歌声,袅袅盘旋而上,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风华!!”
“风华……”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在院子上空回荡。
风华,再见了。
……
夏鸢听了,忙去扶子桑越。然而当她看到子桑越痛哭流涕的样子时,她呆住了。
就算是她,也从未见过子桑越这般模样。
“子桑?”
子桑越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又一声地喃喃着风华的名字。他握着那块缚灵石——背面一个风字,已经不再发亮。那只梦魇蝶,也已经消失掉了。
他剑柄上,风华给他做的那根剑穗,没了踪影。
风华彻底走了,走的干干净净,仿若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