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管局墙壁刷得雪白整洁,孟极贴着墙,咬紧大尾巴,浅金色眼睛睁得溜圆,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紧张。
这只孟极长得很标致,两耳间距较大,空出一个看上去就很好摸的大脑门,四肢强壮,爪垫宽大厚实,尾巴几乎和身体等长。银灰的皮毛上分布黑色环状,偏偏胸口往下至尾巴留出一片柔软的白,细密的绒毛看着手感极佳。
年纪比裴时易想象的要小一点,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大概也就十五六岁,比铜钱还小。
裴时易觉得奇怪——这只小孟极明明是非管局营救回来的,照理说,对非管局不应该有如此重的戒心才对。还是说在偷盗者手里受了委屈,一时半会不能从警惕状态里脱离?还是说,他生存的环境不友好,所以时刻都对周围发散敌意?
恰好箱子里一只奶猫细细叫了一声,这声音很平常,但此时一片安静,就显得十分突兀。
孟极猛地弹起,离地半人高,四爪张开,露出雪白柔软的肚腹,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落地之后,孟极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立刻转过身进入面壁状态。
裴时易没忍住露出一点笑音,孟极恼羞成怒,回过头冲他低声怒吼,乍一看还挺凶的,呈圆锥状的尖锐犬齿确实吓人。
然而凶得色厉内荏。反正对裴时易来说,这种干吼不咬人的,统称为纸糊的架子——假威风。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还挺可爱,紧张起来两只弧度圆润的小耳朵直抖。
不过,他好像不小心伤到小豹子脆弱的自尊心了。
裴时易慢悠悠转过目光,续上刚才说到一半的埃及猫传说。
孟极挤在角落,余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确定对方短时间内不会转身,这才小心在墙角重新趴下,大肉垫按着尾巴啃,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对话。
“猫都带走的话,猫咖的地方够吗?”
这个声音是非管局那个很凶很能打的局长。
“够,我准备在二楼单独辟出一个幼猫区,用玻璃墙围起来,顾客不能进入,但幼猫可以出来。这些猫我也想好了,不是什么猫都愿意待在猫咖天天和流水一样的顾客打交道,要是有人愿意领养,我可以托出去。”
这个是刚才笑他的男人,声音很好听,脾气也很好。
不对,明明就很讨厌。
孟极咬着尾巴:还有去猫咖……猫咖是什么地方?幼猫带走?也带走他吗?他又不是喝奶的崽子。
他正走着神,耳朵捕捉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悄悄转了下目光,居然是那个高瘦的男人走过来了!
孟极立刻回身冲他呲牙,身体却紧紧挨着墙,莫名弱气,甚至还有那么点怂。
裴时易估计自己要是再走过去一点,小孟极第一个反应不是扑过来咬人,而是直接蹿到非管局的天花板上去。
为了非管局的天花板着想,裴时易停下脚步,保持一个对鸟对猫都安全的距离:“吃过早饭了吗?”
孟极没见过这种华国人类式问好,凶到一半卡住:“……没有。”
裴时易屈膝蹲下来,尽量减少身高带给孟极的压迫感:“想吃什么吗?让薄局长给你做?还是……吃外卖?”
薄靳捧着小卷耳猫,眼风都没动:“非管局没厨房。”
什么局长局长,叫的倒是好听,明明是拿他当厨子使。
裴时易回头诧异道:“你们居然不包吃?待遇这么差,难怪人手总不够。”
薄靳道:“你包吃包住,不也还是缺猫?”
裴时易一挑眉:“我很快就不缺猫了。”
他回头,孟极不知什么时候又叼起了尾巴,浅金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紧紧盯着他。
不小心对上裴时易的眼睛,孟极吓了一跳,下意识呲牙装凶,犬齿已经露出来,又默默收回去。
明明还是个小孩呢,戒心这么重,小时候肯定吃了很多苦。想想也是,没有父母护持,自己维持生活,怎么可能不难呢?这样的孩子,肯定很渴望关心。
裴时易道:“你好,还没跟你介绍自己,我叫裴时易,是开猫咖的。”
孟极长这么大,除了已经去世的父母,再没有什么生灵对他这么温柔过。孟极浑身都长满了不习惯,扭过头道:“银舟。”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凶。
“嗯,银舟,”裴时易点头,“这个名字很配你。”
银舟悄悄瞥他一眼。
“你刚才也听见了,我是开猫咖的”裴时易道:“我的猫咖有很多猫,他们年纪都和你差不多,你愿意去看看吗?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留在那儿。不过呢,猫咖里有很多客人,你可以不理他们,但不能咬人也不能抓人。”
裴时易不觉得开了灵智的异兽能忍受孤独,银舟也暗暗渴望与其他生灵有交流,裴时易从进门开始说话,银舟就一直竖着耳朵听,但可能因为从小长在危险的环境里,总是强撑着凶悍,笨拙地掩饰自己的好奇。
“猫咖是一家咖啡馆,你知道咖啡馆吗?卖一些食物和饮料,我的猫也在咖啡馆,营业的时候就出来晃晃,可以睡觉也可以找客人玩耍。你喜欢人类吗?不喜欢也没关系,可以不用理会他们,你跟我玩就好?”
“嗯……你喜欢我吗?”
银舟眼睛里迸发出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专注地听起来。
裴时易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伸出手,试探着放在银舟头顶。
银舟一个激灵,下意识扭头咬住裴时易的手。
他独自过活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战斗的本能,刚才听着裴时易说话,想象着对方口中的猫咖,不防裴时易突然伸手过来,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
银舟呆呆含着裴时易的手,突然难过起来:又搞砸了,他明明不想咬人的。他不敢看裴时易,却能感觉自己咬住对方的时候,对方彻底僵住了。银舟松开嘴,默默转过身,重新面壁。
他这么坏,也难怪大家都怕他讨厌,他这种孩子,还是自己待着吧。
裴时易被咬住的时候,什么都还没感觉到,理智就差点断弦——疼是完全不疼的,以裴时易的修为,早就修炼得刀枪不入,何况银舟本来也没用力,但是……
裴时易垂眼,他手上有圈明显的口水印。
口水印!
裴时易深吸一口气,注意力完全没办法从自己的手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