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之前的一天晚上, 楚寒若如同往常一样夜观星象参悟天道,当他低头看着罗盘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
容真真一直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会知道他真实来历, 就连容萌萌和容雄飞这两个跟他最亲近的人都不会知道,就算他想要跟谁说, 怕是别人都会认为他脑子有病。他以为自己将会带着穿越时空的秘密直到自己老死的那天, 却没想到原来除了他自己,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知晓他的身世。
楚寒若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同容真真证实这件事, 在他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反正他认的是这个人, 至于他是怎么来的,他并不关心。于是,楚寒若一直默默地守着这个秘密谁也不说, 只是从那之后就开始格外专注容真真的命盘,唯恐发现什么纰漏。
那晚他独自一人在山上坐了很久,眼神没有一刻离开罗盘, 他心中虽然隐约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回来的这样快。自古“夺舍”这种事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 到底是外来的魂魄, 能不能跟本体命格融为一体很难说,稍不留神就可能再次魂身分体, 这都是天注定的。
容真真本就是异世界来的人,最终回归到他原本世界的轨道中其实再正常不过了,楚寒若作为一个早早看破尘世规律的人的确也没必要伤感,人世间悲欢离合缘浅缘散也是寻常事, 气数到了的时候,该走的人必须走, 不想留的人也留不住,实在无须多费心神。
可是楚寒若在乎容真真,尽管除了他的三个弟子根本没人能看得出来。他其实把容真真看做自己唯一的挚友,在他身上倾注的情感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他可以淡定的看着其他任何人生老病死,但那个人如果换成容真真,他就不那么从容了。
和元曾劝过他,修道之人不能与天斗,如果容真真确实有这么一劫,那就是天注定要他离开,任谁都留不住的,就算楚寒若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扭转乾坤,何必还要徒劳呢?
楚寒若很懂这些道理,和元是他的徒弟,连他都知道的道理自己又怎么会不懂,只是……他真的无法坐视不理。
历来试图与天命争斗的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也很少有成功的例子,楚寒若深知其中的艰辛,可他还是打算去试一试。
他身后背负着整个门派崛起的希望,可他同样也有那么一点私心,以命换命这样的事说来耸人听闻,却是最好的破局的方式。总要有一个人死的话,楚寒若觉得自己去替一替也没什么,反正京城之乱平息后,他们一门也算是能从困局中走出来了,那接下来由谁做掌门其实差别也不大。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走,还是他先走比较好。
楚寒若是抱着替死的心态去京城的,他算出容真真会在京城殒命,尽管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但料想与刺杀老皇帝的事脱不了干系,便先行一步混进了皇宫,取得常秀的信任后本也可以稳稳行事,只是他眼见着容真真已经按计划进宫来内心难免着急,思来想去后还是走了一招险棋。
常秀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有人动了手脚,头一个怀疑的目标就是楚寒若。可惜眼下局势太乱,皇上驾崩的消息一定要捂得死死地,决不能透出去一点声响,他也只能先把楚寒若押下等尘埃落定后再杀他。
本来一切都在楚寒若预料内,他那时目送着容真真跟燕阮离开正阳宫寝殿门的时候,心里是有些伤感的,却没有一丝后悔,没想到容真真竟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再后来他再见到他的时候,只觉得天塌地陷。
原来人是真的不能与天争斗,凡人以为自己能偷天换柱置换规则,却原来他们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不过都是笑话罢了。
楚寒若坐在桌边低头不语,燕阮冷笑道:“天命?那是什么鬼东西?也就你们中原人信这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己把自己坑死。”
“我们玄月教人不信奉你们的天道,你抢不来的人,我难道也抢不来?”
楚寒若抬头对上燕阮的目光,他莫名觉得看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燕阮其实早就疯魔了,在乎容真真的人并不只自己一个。
“我管他是哪个世界的谁,我没说他可以走,他敢走一个给老子看看!”
燕阮站起身来拂袖而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楚寒若深深地一声叹息,倏忽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滴了一滴眼泪,不知道是燕阮的,还是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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