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日常四十二 （完）

婚礼。

顾名思义, 结婚的礼仪。

天使先生不明白，恶魔小姐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婚礼”——更准确的说, 是“标志结为婚姻”的仪式。

很明显，根据恶魔小姐所做的计划和言行, 她所期待的全套“婚礼”要包括：求婚, 订婚, 举办婚礼。

但在异族看来, 这一套程序不过是人类世界为了维持婚姻而做出的仪式……其效用其实是十分微小的。

起码人类世界每年都会举行成百上千个婚礼仪式, 其中或许有二三十个极为轰动, 极为豪华的——但这些举办婚礼仪式的新人们能一生相伴走到最后, 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违背婚礼誓言行为的——

数目，几乎为零。

人类对待誓言的态度总是无比轻慢的，他们可以轻易地否定、违背、甚至丢弃它。

所以，寿命长久的异族们基本看不上这一套程序。

甚至，他们中比较过激的——好比天使先生, 他跨越了两个世界都依旧在遵守自己的誓言——他对待人类世界“婚礼”的态度，是冷漠而鄙夷的。

用一些轻易会消逝的东西来粉饰注定被违背的誓言。

这就是人类的婚礼。

异族们自有一套程序来确认与伴侣的“婚姻”关系——与人类不同, “婚姻契约”是发自灵魂的誓言，表示你愿意和你的伴侣共享一切。

天使先生正是借助婚姻契约, 与恶魔小姐共享了她的“心”，才可以触碰她。

尽管他做出“瞒着女友去中立园盖章”这个行为看上去雷厉风行又草率无比——事实上，结下的“婚姻契约”是极为郑重的。

【与你的伴侣分享一切, 包括身体、力量、灵魂与心。】

【没有期限, 直到一方的灵魂湮灭, 依旧生效。】

“我想和你订立婚姻契约”这句话，在异族中就相当于人类世界的“我想给你我拥有的一切”。

更别提天使先生和恶魔小姐在前一个世界的互相信仰的信徒关系，这个世界他又给她打上了天使特有的庇护印记，再缠绕婚姻契约……

天使先生是个行动派，在恶魔小姐还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已用尽自己所知道或不知道的一切手段，和对方缔结了一切证明他们永恒关系的东西。

甚至还是反复叠加的，永恒乘以永恒。

——如此，在天使先生看来，又有什么必要“举办婚礼”呢？

“因为雌性想穿好看的裙子，想向自己的亲朋好友炫耀，想让你单膝跪地示弱，想要各种花样的浪漫场景……”

浪迹花丛，经验丰富的天使转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托着下巴向他解释：“你只看到了实际意义，但‘婚礼’更重要的是‘虚拟意义’，知道吗？好比一双实用的平跟鞋与一双亮闪闪的高跟鞋，尽管雌性经常穿出去的是前一双鞋，但她们都愿意在自己的鞋柜里摆上后一双鞋。”

天使先生皱眉沉思。

雷米尔见他不明白，又换了一种解释：“一块钱三张的芝麻薄烧饼，和一张两百多块的芝士披萨。相比较下，肯定是前一种食物划算，但你会更倾向于买后一种吃吧？”

“为什么？”

天使先生不假思索：“我可以两种都吃完，再加一杯柠檬红茶。”

雷米尔：“……”

你真能吃哦。

他放弃了跟这个脑细胞几乎为零的家伙讲道理的打算，伸手又要了一杯鸡尾酒。

天使先生还在陷入沉思——现在距离与恶魔小姐一起去近卫部已经过了整整两天。

天使先生几乎是刚刚复原就冲上大圣堂把耶和华暴揍了一顿，然后强行拉着雷米尔咨询自己满肚子的疑问，后者连晚饭都没来及吃。

两位天使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不远处飘来某个人类点燃的香烟味道，洁癖成狂的天使先生眉越皱越紧。

“好啦，回去吧。”

雷米尔接过酒保递来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地劝道：“根据你之前告诉我的消息……你这几天和她相处挺尴尬的？她在躲着你？”

“嗯。”

“所以你下定决心，无论自己是否认同‘婚礼’这套程序，都要实现她的愿望？”

“嗯。”

“……那你还在这里问我干嘛？赶紧准备准备回家求婚啊。”

天使先生抬起钴蓝色的眼睛，依旧是初生时那样澄清又透明。

“可是，‘婚礼’的第一个步骤，‘求婚’该怎么做？”

吾神在上。

雷米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怕这会遭到天使先生的暴打。

“……订做一对戒指，找一个浪漫的餐厅，单膝跪地。”

天使先生露出了苦恼的神色。

“这个方法不行。我女朋友在动漫里看过，她吐槽说是‘最没有新意的求婚方式’。”

管什么新意不新意，普普通通的求婚都能让人家小恶魔感动了——毕竟那可是个暗恋你一年多都不敢告白的好姑娘。

似乎是读懂了雷米尔“不懂你们情侣狗”的鄙夷神情，天使先生进一步解释道：“treasure为她的婚礼计划专门写了一个活页本，我觉得普通的求婚方式太敷衍她了。”

雷米尔挑高了眉毛。

天使先生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那个本子起码三百多页。”

……哇塞。

“那你是得准备一场足够浪漫的求婚。”起码要配上那三百多页的期待。

“是啊。”否则大概会被treasure打。

“……”

“……”

又是半晌的沉默，香烟的味道从天使先生的位置蔓延到雷米尔所坐的位置，天使先生钴蓝色的眼睛缓缓转过来，盯住了雷米尔的后背。

雷米尔：“……我在想！我在想了！别用这种杀气满满的眼神催促！你也给我认真去网上搜索答案啊！”

话说这个家伙总是没事的时候嫌自己臭就上来一顿打，有事的时候把他拉来求助还这个态度真的很过分啊！

“说起来，雷米尔，我两天前听同事说你给treasure施加了庇护印记？庇护印记是什么意思？”

……是哪个家伙背地里害我！这种流言是想我死吗！吾神还瘫在烤肉架上爬不起来呢！

雷米尔冷汗都出来了，他急忙大声重复：“我在想了！不要提起其他的话题！赶紧认真想求婚这件事！”

——为了逃避某种可怕的后果，在惊人的压力下，雷米尔的确产出了一堆堆的好点子。

天使先生十分满意，抱走了这堆好点子，表示自己会用高效的执行力实施，一个不行再试另一个。

雷米尔满身冷汗地把这个魔鬼送走，一连往嘴里灌了好几杯烈酒，决定赶紧去勾搭漂亮的小姐姐解压。

——谁知道，短短一小时后，正在雷米尔和一位小姐姐在吧台边相谈正欢，准备试探试探脖子以下——

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铃声是某魔鬼特制的午夜凶铃。

雷米尔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又怎么了？”

不要跟他说，那个没心没肺的魔鬼竟然会在即将求婚之前紧张？？

当然不是紧张。

比紧张更可怕。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呼嘶呼嘶”的喘气。

“喂？喂？打错了吗……”

正当雷米尔打算挂断手机，就听见光环里传来天使先生的传音——语气异常镇定：“我刚才实行了第一个求婚方案，把戒指藏在栗子奶油泡芙里，趁她看电视的时候让她吃到那颗泡芙。”

“……然后呢？”

“泡芙都长得很像，我不小心把戒指吃下去了。现在它似乎堵住了我的喉管。”

雷米尔：……

你确定是“不小心”，而不是“趁她吃第一颗时迅速往嘴里塞上数颗”吗？？

是这货的常规操作，常规操作，不要咆哮，冷静，漂亮小姐姐还在对面眨巴着眼睛呢，雷米尔，保持风度。

他僵硬地维持微笑：“你是个天使，既然能够直接用法术传音代替发声和我讲电话，就能直接停止呼吸把戒指抠出来。”

光环里传来的声音依旧很平静：“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打磨的求婚戒指是用黑暗神冠做的，里面还残余了一部分黑暗阵营的神力，似乎正在喉管里肆意破坏。”

……见鬼的哔——！哪个奇葩会用黑暗阵营的古董打戒指？！还是什么神冠？！

——第一次求婚的尝试，就以天使先生面无表情被拉到伊甸园接受治疗，雷米尔因为破口大骂吓走了自己想约的小姐姐，而拉斐尔努力向一脸焦急的恶魔小姐遮掩结束。

“他是不是栗子奶油过敏？今天晚上我们只吃了新出的栗子奶油泡芙……是不是栗子奶油过敏？真的不是吗？”

“栗子奶油过敏是不会导致吐血的，小姐，冷静，冷静。”

恶魔小姐怎么可能冷静，恶魔小姐被男朋友吐血的场景吓得哭哭啼啼。她都多久没见到安格尔流血了——

“是遇到了很可怕的敌人吗？还是近卫部发现了新式敌对武器？安格尔，你，你明明答应不隐瞒我任何事情的——”

仅仅只是因为把黑暗神冠打成了求婚戒指，又因为贪嘴把自己的求婚戒指吃了下去的天使先生：……

他默默划掉了心里那张“求婚清单”上所有与食物相关的求婚方式。

第一次求婚失败后，他倒是因祸得福——恶魔小姐完全遗忘了之前对着玩偶状态的他掉马甲的尴尬，直接跳过了躲避期，又回到了黏黏糊糊嘘寒问暖，便当里的饭团恨不得给他塞满烤肉的状态。

——唯一不太好的影响，就是恶魔小姐担心他身体因为吐血虚弱，放弃了一切主动邀请他约会的机会——仔细算算，他们距离上次亲热已经是恶魔小姐玩乙女游戏之前的事情了。

于是天使先生很快就准备好了第二次求婚。他向来不喜欢拖延时间。

这次的求婚方式是从网上查到的：

把你的手掌贴在扫描仪上，打出一张照片，然后传真给求婚对象，附以写着“可以一辈子牵我的手吗？”小纸条。

虽然天使先生根本弄不懂为何要经过如此婉转的变化，但这个方案的点赞率和好评率都很高，占据“浪漫榜”的前十名，所以他决定使用这个。

天使先生挑了一个恶魔小姐上班的时间（约莫晚上九点），把自己手掌的照片传真到了她的办公室里。

——然而，他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睡着，都没等到对方的答复。

最后天使先生只好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睡觉，他猜恶魔小姐可能在运输车间里忙碌，还没能回办公室察看自己的传真机。

结果，凌晨一点半，作息良好，早已睡着的天使先生被电话铃声惊醒。

是焦糖融化的特殊铃声。

他摸到床头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喂……treas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