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

电话那头，女朋友的声音又尖又细，微弱地发着抖，“快来接我下班！”

天使先生一愣，揉揉眼睛，从床上翻身坐起，立刻开始穿衣服套外套。

“你在哪里，treasure？”

“我、我在办公桌的下面！”

恶魔小姐听上去似乎在啜泣：“我今晚弄完运输作业后……回来一看，发现我的桌子上出现了一张纸！纸上有块鲜红的手掌印！还有一份纸条，说要拉着我不放！一、一辈子都不放！我、我是不是被鬼缠住了……”

天使先生：“……”

他呼出一口气，揉揉自己的眉心。

心情复杂。

“treasure，你看看自己的传真机，是不是墨盒坏了？里面的墨水种类只剩下红色了吗？”

“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是，真的只剩红墨水了……你说，这张图不是鬼，是别人发给我的传真？”

“嗯。”

“……太坏了！简直混蛋！这种恶作剧的家伙真是臭不要脸！”

“……嗯。”

——第二次求婚，以恶魔小姐被不知名混蛋吓到在办公桌下不敢出来，一连蹲了数个小时，一直蹲到腿麻，最终委屈地扑进男朋友怀里被接走为结尾。

第三次，天使先生决定挑选一个明亮温暖的地方，杜绝一切能把女朋友吓到腿麻的阴影。

他按照雷米尔发来的攻略，趁恶魔小姐洗澡的时候烘干了她的浴袍，然后把戒指放进了浴袍的口袋，再将其叠好，放在换洗衣物的篮子里——

耐心等待十分钟后，水停了。

天使先生坐在浴室外，面无表情地支起耳朵。

两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五分钟后，吹风机的声音关闭。

又一个五分钟，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他的耳朵莫名有些发痒。

——终于，洗完澡的恶魔小姐走出浴室，脸蛋红扑扑的，身上布满了好闻的味道——她每次洗完澡后都会给自己抹一层身体乳。

天使先生忍住过去蹭她颈窝的冲动，严肃地回头说——

“……treasure，你没穿浴袍？”

恶魔小姐拉拉身上印着啃得基lg的男友t恤，尾巴轻轻摇晃，脸颊和脚趾似乎都冒着微热的水汽。

“我穿你的t恤习惯了……比浴袍舒服嘛。”

嘶。

天使先生的第三次求婚计划宣告结束。

但他没有沮丧，也没有心思考虑第四次求婚计划——作为一个向来直来直往的行动派，让他耐下性子，一遍遍地策划那些婉转又浪漫的计划，已经耗费了几百年的脑细胞。

天使先生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过去，顺从自己的直觉，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焦糖味，他第一次忍不住吻她时恶魔小姐就涂着这个味道的身体乳。

“安格尔……我还要追新番呢……今天晚上有最新的剧场版电影……”恶魔小姐小声说，“而且你前段时间才受伤吐了血。”

天使先生没有理睬。

他说话时埋在恶魔小姐的颈窝里，听上去闷闷的：“为什么不穿浴袍？”

恶魔小姐无端有点紧张：“呃，你不喜欢我穿你的t恤吗？抱歉，那个，我顺手就……”

“今天我想要你穿浴袍。”

天使先生诚实地提出请求，一字一顿：“你应该去浴室把我的t恤脱掉，换成浴袍。”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恶魔小姐抿紧嘴唇：“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浴室换。……安格尔？”

你搂着我不放，我动不了啊。

天使先生没抬头。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说话依旧一字一顿，诚恳认真。

“我要看过程。”

“什么过——”

恶魔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拉回了浴室。

【三个小时后】

天使先生在浴室默默清理完现场，又稍微冲了冲自己略显凌乱的羽毛。

——虽然不介意让羽毛自然吸收属于女朋友的那部分……但是今天羽毛上还沾到了不少水珠和沐浴液，所以清理工作仍然是有必要的，嗯。

大概冲洗干净后，天使先生把羽翼收回蝴蝶骨里，捡起掉在地上的花洒，一瓶瓶挨个扶正那些被扫下置物架的乳液。

环顾一圈，确认没有遗漏后——不，有遗漏。

天使先生走过去，捡起自己之前给恶魔小姐准备的那件浴袍，手放进浴袍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了自己放在里面的求婚戒指。

然后他把浴袍和地上的t恤衫都扔进洗衣盆里，关灯，合上了浴室的门。

他默默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停顿片刻，靠近了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

被窝里正缩着一只筋疲力尽的小恶魔，感受到从被窝外窜进来的冷意，她皱着眉哼了哼，但连眼睛都没睁开——

天使先生安静地把被子放回去，掖紧被角。

恶魔小姐睡得很沉。

他坐在自己的床边，默默发了一会儿呆。

天使先生正努力动用自己本就不多的脑细胞，思考第四个可行的求婚计划，而窗外的月光正巧透过玻璃窗，打在恶魔小姐的侧脸上。

她微微动了动，可能是觉得有点热，右边的胳膊从被窝里挣了出来。

天使先生伸手过去，轻轻握住。

——和那天的感觉一样。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冷战结束之后的早晨，天使先生还记得恶魔小姐给自己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因为担心他的晚归，所以一直在厨房里等候，炉子上还煎着西班牙辣香肠。

然后他很开心，就靠过去，蹭她的颈窝，征求她的同意……

那天早晨起来，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盯着恶魔小姐发了一会儿呆。

他第一次萌生出，想送一件首饰给她的**。

——但到现在也没有送出去。

要搭配她眼睛的颜色，还有头发，海浪般的头发……银色的游鱼……小星星……蔷薇花……月亮……光……好温暖……

天使先生的脑子里转动着和那时一模一样的想法，但他这次没有睡着，而是恍惚地摊开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

他握着恶魔小姐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很自然很平稳地，把自己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戒指，轻轻套进她的无名指。

黑色的神冠。

现在是银色的圆环。

天使先生保持着茫然又平和的状态，注视着恶魔小姐被套上戒指的无名指，愣了好一阵子。

他想，这就是很合适的首饰了，非常合适。

他想，我那个时候应该就在准备赠送这份首饰。

他想，但我还没有进行那些婉转浪漫的求婚仪式呢。

他想，一定要是配的上那三百多页婚礼计划的求婚仪式。

于是天使先生又默默捏住了她的手，想把这枚指环脱下来。

“……安格尔？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干嘛啊，就算是间接炫耀你旺盛的体力也……”

恶魔小姐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天使先生的动作——他连持剑斩杀时都没有一丝犹疑的手指莫名抖了抖，向下一滑，捏住了恶魔小姐的右手。

恶魔小姐被捏得有点痛，皱着眉去看她的右手：“你搞什么呢，安……”

她看见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卧室里陡然蔓延出极度凝固的气氛——因为坐在床边的天使凝固了，躺在床上低头看见自己手的恶魔也凝固了。

好像有一滴散发着焦糖气息的松脂滴落下来，“嗒”一下困住了这两位的时间，把他们包裹在一个密闭的、与时间无关的球体里。

天使先生花了几十秒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开口：“抱歉，我先把它脱下来，然后找时机展开第四次求婚……”

恶魔小姐没说话。她依旧凝固地看着自己的无名指。

“前三次都比较失败，这次我会认真排除一些影响因素再施行……”

恶魔小姐没说话。

天使先生找不到话题了，他干巴巴地绕回了第一句，伸手去捋那枚指环：“那个，我先把它脱下来——”

“不准！”

凝固的小恶魔“啪”一下打开他的手，瞬间把胳膊塞进被窝，一个劲地往天使先生的枕头里埋：“你，你不准脱！别过来！这个是我的！不准抢！”

天使先生：“……treasure，按照程序，先求婚再……”

“我的！我的！我的！不行！不许脱！戴上去就是我的了！”

恶魔小姐使出吃奶的力气攥着自己的右手，又把攥在一起的两只手塞到枕头下面，甚至慌慌张张地试图用尾巴在上面画所罗门封印法阵——

“treasure。”

天使先生及时抓住了她有点肿的尾巴尖——刚耗尽了体力，现在可不是施展高难度法阵的好时候——

“乖，听我说。”

他的手刚伸过去，恶魔小姐就警惕地把自己的右手往枕头深处藏了藏——她的眼圈通红。

天使先生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treasure，你需要……嗯，我现在补上单膝下跪吗？”

一向漠然的家伙此时也有点慌张：“我是说……我能先过来抱抱你，再补上单膝下跪吗？”

恶魔小姐吸吸鼻子。

“快过来抱抱！混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