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初候,木桃始华。
渭云镇,长亭街,烟雨后,街道像是被泅在水里,连青石板也泛着潮意。
长亭街最繁华处有一家绣坊,名为“云想衣”,店面不大,装陈却十分精致。
甫一入门,便能瞧见各色的时兴花样缎子,往左约莫五步远有一道珠帘,珠帘之中设四张席位,绣具一应俱全,供绣坊绣娘所用。
天色微青,街上行人不多,店里也没有客人,老板娘倚着柜台将晒干的桃花放入鎏金包铜的小茶碾中,细细研磨,神情姿态都带着一丝慵懒的风情,真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老板娘忽而顿住手,目光落到了门外的姑娘身上。
她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裙,简单到通身没有一点绣纹,朴素沉闷得连村头嚼舌根的婆子们也不稀得穿,发髻是随手挽的,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堪堪不会散落下来,毫无体面可言。
若是旁人换了这身打扮,定然与穷酸二字分不开了。
偏生,她生得极美,皮肤偏白,细腻如玉,五官皆如精雕,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能勾人魂似的。
如此,便衬得这衣衫不食人间烟火起来。
“小秦,今儿来得可真早!”老板娘看到她,仿佛见到了活的财神爷,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莲步绕出柜台,亲自替她撩开珠帘。
“谢谢周姐。”秦杳低眉一笑,坐到绣墩上,拿起针线,继续绣自己未成的鸳鸯锦绣图。
老板娘深深地看了秦杳一眼,才放下珠帘。
这人总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给人亲和、好脾气的感觉,连笑容也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
可眼神太淡了,淡得像一泓寒潭,似乎镇上的所有一切从未入过她的眼。
“周姐!”
门口传来一声叫喊,如枝头的喜鹊般,活泼得过分,一下子打断了老板娘的思绪。
老板娘看过去,抿着笑摇了摇头。
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鹅蛋脸,杏仁眼,鼻根稍低,稍显黄黑的肤色将人的容貌衬得有些黯淡无光,好在那一双眼如同林中小鹿,灵气逼人,叫人看了十分欢喜。
她身穿桃粉春衫,手中攥着两根桃枝,蹦蹦跳跳地进店门来,一根桃枝放到柜台上,转身就要朝珠帘里去,走到秦杳身边,将手中的桃枝递向她,又道:“杳杳姐,惊蛰咧,这桃枝送你打小人,避鼠蚁。”
这是小镇的习俗。
“多谢。”秦杳接过桃枝,放到脚边,眼里有了几分温色。
阮月儿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俏脸一红,羞怯地垂下了头。
“你们谁是秦杳?”店铺进来一妙龄少女,容貌清丽,身穿银丝百蝶穿花桃粉绣衫,鹅黄色海棠倚春罗裙,衣料普通,但上面的绣样十分精致。
“你是什么人?找她做什么?”老板娘放下茶水,扭着杨柳腰,挡在前头问道。
少女对着老板娘福了福,眼底蕴着一丝高人一等的嘚瑟,开口道:
“我叫刘玉娘,是云丰城的绣娘,听说渭云镇云想衣有个叫秦杳的绣娘,一幅绣图能值五两银子,特来讨教。”
阮月儿一听,瞥了一眼秦杳手中的绣图,疑惑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