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怎么可以这样……”小喵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惊叫了出来。
顾诗涵虽然为莫长川做心理治疗的时候也有了解过她的事情,但这么完整的版本还是第一次听她亲口叙述。郭梓洋也颇为吃惊,莫长川的事情他知道得更少,虽然他猜测过,能让一个病人五年以来除了药物控制以外毫无进展,一定不是简单的事情,但他觉得如果按照时间推算,让一名十二到十四岁的小女孩独自在国外承受这些痛苦,没有形成反社会人格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莫长川的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她觉得也许这些事情回想的次数多了,已经对她的心没有了冲击力。“当时的我已经彻底崩溃了,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家,哪怕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也只想回到那个我长大的地方,从那个地方寻求一点温暖。我用信用卡买了机票,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前提下独自回到了国内的家。家里的人突然看到我回去了,就打电话通知了我的爸爸。我才刚到步没多久,连澡都没洗完,我爸爸就已经坐在了我的房间里等着教训我来了。据说,美国监护人那边乱成一团了,给我爸爸打了电话,通知他我失踪了,差点儿就报警去了。学校的事情自然也告知了,但他得知的只是学校那边的说法。我很多时候都会想……如果爸爸能听一听我的解释,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了后面父女决裂的局面了……”想到这里,莫长川的眼眶红了,早已泪盈于睫。
“你的爸爸为什么不给你解释的机会?明明你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个监护人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相信其他人都不相信你?!”哈利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她实在无法想象被最亲的亲人怀疑猜忌的感受。
莫长川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我曾经以为爸爸跟他那位注资的朋友有不正当的关系,但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生意上的关系。
回来的那一次跟爸爸争吵,成为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爸爸差点动手打了我,幸亏家里的人一直在外面偷偷地听着,关键时刻闯了进来及时阻止了他。但他走了之后,我想了许多。我知道我让他失望透了,我成不了他所期望的样子。我很想找人诉说,可我想不到我可以找谁。于是我用手机不停地拨打妈妈以前用的手机号码,既希望她接听,又觉得不可能……”
“孩子,你受委屈了……”李四的眼睛和鼻子也红了。在过往的几期团体治疗中,他对莫长川的印象十分深刻,一直觉得她是个懂事又温暖的孩子。殊不知,这懂事和温暖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他也是一个女儿的父亲,在最近的治疗中,他开始明白,作为她最亲近也曾最崇拜的人,他的任何一句批评或是否定都有可能击碎女儿的自尊心。而莫长川的这件事里,她的爸爸的举动,无疑是对她的心实行了最为残酷的凌迟。也难怪她住了五年的医院都恢复不过来——一颗碎成渣渣的心,要经过多久才能拼凑回去?!
这时候,在团体治疗里经常上洗手间却极少主动发言的木头人喃喃地说道:“选择给逝去的至亲打电话……这得受伤到什么程度……”
木头人这看似问句实际上是感叹句的话,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并不是没有人想回应,而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而且稍稍年轻些的,尚且还处在莫长川叙述的自身经历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顾诗涵向莫长川递来了纸巾,尝试着引导整个治疗的氛围:“今天的尼莫十分勇敢,平常她都站在一个犹如旁观者一样理性的角度去倾听大家的苦恼,为大家分析引起情绪问题的根源。但那样的她把真实的那个不完美的自我隐藏了起来,所以上次治疗的末尾,大壮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她能理性地分析,完全都不像是受情绪病困扰的人。”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莫长川的手背表示安慰,“但实际上,大家也看见了。无论是看起来多么完美的人,实际上也有可能有不完美的一面,而且这一面也许比起大家亲眼所见的要残酷哀伤得多。当发现不完美的自我时,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表现。像尼莫,她曾产生了自我厌恶,带着消极观念伤害自己;像李四和小喵,除了看不惯自己的不完美,也同样接纳不了别人的不完美,会用语言或者行为去批判或者埋怨别人。小时候,我们有可能会被拿来与同学比较——比较身高,比较成绩,比较性格。因此我们都会有希望自己变得更好的愿望,相信只要我们变得更好更完美,就能获得同学、老师或是家长的喜爱和夸奖。久而久之,就逐渐形成了一种看到不完美的自己就会觉得难过、自我怀疑,甚至是自我否定的习惯。而实际上,大家有没有想过,如何才能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呢?”
接纳不完美的自己?各人面面相觑。
“是指‘Let it go(随它吧)’的心态么?”一直沉默的画皮突然问道。
顾诗涵轻轻地点了点头:“意思十分相近,但可以更加具体一些。我举个例子,我今天下班觉得很累,于是吃完晚饭之后,我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玩到九点才洗碗。我的家里人希望我一吃完饭就收拾妥当,也许会一直催促我;但我觉得,我不是不做,只是晚一点点做,对别人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我可能会因为这一小段的玩手机时间内我看到了一个小段子,引得我哈哈大笑,让我十分开心,这样让我洗碗的时候更带劲。”她稍稍顿了顿,解释道:“咱们来分析分析:家里人希望我一吃完饭就收拾妥当,假设这是一个让你变得完美的点,你也许会因为期望得到家里人的夸奖而按照他们说的去做,这是你接纳自己完美的方法。但相反的,你需要歇歇再去做,这不完全符合他们对完美的要求,可这么做并没有影响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