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滚出去。”
他说的当然是诸葛静和阿蛮。两人一左一右共同挤在韩错伞下,伞虽大,但也架不住三个成年人并排行走,总能听到阿蛮和诸葛静突然的大呼小叫,我左肩膀淋雨了,我右腿溅水了,韩错你伞往这里那里挪挪啊。
起初只是小雨,但突然间就大雨倾盆,山中天气反复无常,高处寒凉,两人瑟瑟发抖二话不说钻进了韩错的伞底,狗皮膏药似的踹都踹不走。
直到忍无可忍之际终于听到黑伞惊喜的声音:“雨停了。”
韩错收起伞,残留的雨水乖顺的从伞尖落下,一滴不留,伞面便又漆黑如墨看不出质地。他抬起头,只见诸葛静和阿蛮正仰面呆滞:“你们在看什么?”
韩错一步踏进,云雾倏忽间散了。
他向后退步,又是斜风细雨行雾。
他听过半步仙的传说,杳杳之巅,一步踏错是万丈深渊,一步入道是神仙逍遥。现在看来与这仙人崖的异象也差不多了。三人踩着脚下突然出现的石板路往前,不知这路通向何方,但至少这里的主人知道他们来了,并且慷慨指路。
路的尽头是一间客栈,栈名“剑楼”。
为什么说是客栈,是因为阿蛮兴致盎然的解说:“看吧,这就是死尸客栈,专门为赶尸匠歇脚用的地方,据说那两扇朱门从不关上,而门后就是排列整齐的尸体。”
他们定睛一看,确实敞开着两扇大门,门板后引人遐思。
“你闭嘴。”诸葛静没好气道,客栈顶端牌匾上的“剑楼”两字剑意凛然,怎么就被他一嘴带偏了。
剑楼客栈凭山就势而建,上下五层,绕楼悬廊,曲折回环,檐上翘角展翼欲飞,青瓦格窗,薄云微拢,宛如山中天境。
赶尸匠是句玩笑话,但主人大开楼门,显然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也没有踌躇的余地。楼里似乎真的是座客栈,他们看见了普通杉木的桌椅,看见了桌上微微升起热气的茶盏,以及正在倒茶的中年人。
一袭白衣,有些恶心。诸葛静捂住了阿蛮的嘴,他知道这瓜娃子想说什么,他惊为天人的语录中就包括了中年油腻的老男人穿白衣服很恶心这一条。
黑伞突然道:“我还以为会是个老头。”
阿蛮逃出魔掌,终于开口:“我以为是个小孩。”
诸葛静表情严肃:“我以为是个美女。”
韩错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中年人也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可以叫我另一个名字,白冥道长。”
“道长,是真的道长!”阿蛮一激动晃了两下诸葛静的肩膀,然后欣喜问道,“你们道长是不是都是骑驴的?”
不是骑牛吗?诸葛静扶着晕乎的脑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始吐槽。
白冥道长看了激动的小姑娘两眼,平静道:“你不是桑梓。”
对方已经将目光转向自己,显然是想求一个解释。韩错没有打算隐瞒,瞒也瞒不住,何况本身阿蛮就是他与之对峙的唯一筹码。
“道长,我们便开门见山,此番前来确实有事相求。”韩错拱手抱拳,“桑梓是您门下弟子,与我们有些许误会,加上诸多巧合,才导致了现在移魂换位的模样。我们希望……”
“不,不是误会。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无非是让我除去他身上的死气。”
他样貌出尘,文质彬彬,衣袂飘飘,韩错突兀被打断,便改口道:“白冥仙人,我们正是为此而来。至于您的弟子,我们也会尽全力保证完璧归赵。”
白冥道士放下手中茶盏,负手而立,他若有所思,却又态度坚定:“我算不得仙人。至于桑梓,她是个好孩子,只是走错了路。人命各有定数,我不能帮你们。”
诸葛静冷哼一声,他一路走来没遇上什么好事,就因为这平白无故的祭祀,自己又是跳湖,又是丢魂,现在还要为了一个活宝伤肝,怎么到他嘴里全成了人各有命了:“巧了,我不信命。”
“你是云外的人,云外的人都这么说,但他们其实最爱窥探天命。”
被点名来路,诸葛静多少觉得诧异:“你认识云外的人?”
“你可知这仙人崖的由来。”
“不就是仙人跳崖。”
白冥点头:“那你知道仙人是谁?”
“谁?”
白冥忽然挥手振袖:“贵客落座,茶香恰好。”
率先大步流星坐上去的是诸葛静,他怒气未消,一口热茶下肚,余味却从喉咙溢了出来,他惊讶难掩:“这是云外的毛黎草。”
“在剑楼,我叫它天水仙。”白冥将茶推给韩错和阿蛮。
“云外自诩人间福地,避世隐居。你虽是云外人,却丝毫不懂云外的往事。”
云外是世外桃源,他从未在山下听人提起过这个地方,当然不会知道会有一天从旁人口中提起云外的“往事”。
“三百年前,这里还不叫仙人崖。只是一座无名小峰,峰顶云雾缭绕,崎岖险峻难以行路,直到一个名叫青衣小仙的云外道人路过此地,发觉这座无名峰人烟稀少,适合潜修,便修筑高楼安身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