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策天下乾坤,这是所有云外道人穷尽毕生想要达到的境界。青衣小仙不是仙人,他只是个普通道士,在俗世沉浮起落。”
“后来呢?”阿蛮问道。
“后来,”白冥抿了一口茶,“他跳崖了。”
气氛略微静默了一会儿,而诸葛静想起了他那个总是说故事太长懒得编下去最后潦草收尾的混蛋师父。
“唉唉,不能这样的。”阿蛮跳起来抱怨,“他为什么跳崖啊?”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
“什么?”
白冥继续说道:“七十年前,我跟着师父来到剑楼修习。那天师父寻得名剑归墟,满腔剑意,想要为这无名峰取名,本提剑想在半山的那块石碑上刻字,却不料被人抢先了一步。”
“那人来自云外。她自称前来凭吊故人,我问她故人是谁,她便给我讲了这个故事。故事戛然而止,我忿然道,那青衣小仙百年前已死,怎会是你一个年轻女子的故人。她只是笑,不再管我们,继续在那块石碑上刻字。”
“我们被眼前的女子惊在原地,她不借助任何外力,仅仅靠手指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仙人崖’三个字。师父放下手中的剑,心中的豪云万丈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诸葛静脸色发白。
但白冥的话未停:“七十年前的相遇让我的师父弃剑从道,我则在群青岭学习活死人之术。师父看见的是道法玄妙,我看见的是生命和时间的无休无止,那女子彷如浑然天成,我们唯一了解的只是她来自云外,一个传说中的人间琅嬛福地。”
“师父大限已至,我将他埋在了仙人崖与那青衣小仙作伴。而我继续追寻长生之道,但无论作何努力,我依旧能感受到自己在不停地衰老。”
“那人是谁?”
白冥微微一笑,表情颇有些怀念:“再一次相遇是三十三年前,我用异术记录下来,你们可以自己看。”
他轻轻拂去茶沫,将茶杯推到众人面前,杯里波纹无风自启,待波纹消散之时,所有人都陷入了各自幻境。
那是三十三年前的剑楼。
桑梓不曾想到会有人敢来群青岭招摇过市,彼时赶尸者的名号初初响过南越,这方圆百里早就没了普通人。既然此人敢来,说明不是普通人,可那也不能随便出入仙人崖和剑楼。尤是七岁女童的桑梓歪着脑袋很快得出了结论。
她站在大路中央,张开双手颇为豪迈的拦住了面前一个年轻姑娘。
“此路不通!”
“咦,多年不见,孩子都这么大了。”女子自言自语,脸上依旧是好看的笑容,甚至想要伸手摸摸桑梓的头。
“都说了此路不通,你别动手动脚的。”桑梓年龄虽小却身手敏捷,但这回论她如何躲避都避不开宛如黏在自己头顶的那只手。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再过个十年,我也会有一个小徒弟,他姓言,叫静殊,或者还有另外的名字。”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在身后张牙舞爪的桑梓,径直朝着剑楼走去,“小姑娘别要缠着我啦,与你有缘分的是我那还未出生的小徒弟。我此番来是要找你们剑楼的主人。”
桑梓确信自己并未眨眼,但转瞬间那女子就已经走在了十步开外,再呼吸的功夫却看见她已然进了客栈大门。
她原地怔了一会儿,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拔腿朝着剑楼跑去。只看见女子站在一楼中央,对着空荡荡的剑楼大喊:“白冥道人,我来找你要归墟剑,你师父已死,归墟剑也该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没有人回应,女子也不气馁,似乎笃定了对方就在楼中,继续对着空气喊道:“若你再不出来,我就擅自拿走啦。名剑归墟本属沧州,只是因缘巧合流落他乡,百年已过,剑有灵性,若不归去,必将生祸。”
四壁寂静,女子喃喃自语,难道真不在,我赌错了?
“你这个大坏蛋,快走啊!”
“咦?”
“看什么看,谁允许你随便进来的!”追上来的桑梓手里拿着惊神铃,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连铃铛都不管用,你是什么人!”
女子表情有些疑惑,她环顾四周,确定了大坏蛋似乎指的就是自己:“我可不是大坏蛋。”
“你就是,你就是!”
“要说坏,你家白冥道人驱使群尸为祸一方,此处走来只剩废墟寥寥,百姓多被赶走或者就是成了山岭之下的伏尸。如今他借故改邪归正,拜楚河祭祀一族为师,妄图违背天道颠倒生死,桩桩罪过罄竹难书。”女子看着逐渐呆愣的桑梓,语气放柔,话里却锐意不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十年后,白冥道人断脉伤骨,止步于此,二十年后,误入歧途,走火成魔,三十年后,白发苍苍,日尽其道,四十年后,不见日月,归于尘土。”
“你……你胡说!”桑梓并未听懂全部,但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好话,师父如日中天,怎么会像她说的突然白发苍苍呢。
“十年天地一轮回。”女子捏了一个道诀,似乎有些后悔,“你说得对,谁能妄言未知之事,孰是孰非也非你我能够评判。”
“罢了,我取剑即刻就走。”
“仙子留步。”
“师父!”
女子站定,心中想的却是,看来方才我那一番话也不算是全然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