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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无常,总让人怀疑是否神在戏弄世人。
海因里希站在回廊拐角,注意不到的死角处,任由暴雨将自己淋湿浸透。他久久地看着,注视着罗德里大主教抓住女王的手,注视他们的雨声中对话,注视着罗德里大主教跪下来亲吻她的手背。
他们在回廊里待了多久,他就在雨里待了多久。
雨水的寒意透过沉重的衣服,一直渗透进他的骨头里,令他左边肋骨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是的,那道伤……
那道曾替他赢得女王——或者该称为阿黛尔公主——信任的伤,它本该在好多年前就愈合了。
可现在它又疼起来,疼得更厉害了。
是阿黛尔公主被逐出宫廷,流放去礁石城时候的事了。尽管年幼的公主看似什么都没有了,但她的母亲在凯莱利有着很高的声望,罗兰人厌恶那位红眸的公主,但凯莱利的平民却对她极为尊重。
阿黛尔在一些人里,仍然是一根危险的刺,尤其是这根刺与蛰伏的双头蛇走在了一起。
马车刚刚离开帝国首都不到一天的距离,刺客就到了。
在火把与刀剑的声音里,双方厮杀着……海因里希已经记不太清那时候的情况了,只记得黑暗中有道身影朝着守卫中心的公主扑去,一把匕首即将没进她的胸膛……凯丽夫人被分割在另外一边,发出凄厉的声音。
他扑了过去。
匕首冰冷地刮过他的骨头。
在他醒来后,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海因里希家族的援军及时赶到了。他们安全地抵达海因里希家族掌控的小镇。
“先生。”
他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阿黛尔,她坐在烛火的光里,显然是避开众人偷偷遛进来的。烛光下,她赤足站在他的床前,面容严肃。
“您的护卫呢?”
他要摇铃让人进来。
公主的手按住了他,或许是因为重伤,他竟然觉得那纤细的手如此坚定有力。
“谢谢您救了我。”她低声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给您这个了——”
没有什么好谢的,他想,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在她身上投注了那么多,刺杀里死的人可以是他,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她——这是父亲绝对会说的话。家族继承人死了,可以换一个,但是能够协助家族走出困境的筹码,只有一枚。
可是他说不出来,甚至出于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态,等着公主即将给予他的东西。
一枚发针?还是一颗珍珠?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公主放在蜡烛,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把信任给予您,这是我仅存不多的东西了。”
她将手递给他,仿佛一个誓约。
——宁与恶魔缔约,勿信誓言,信任不值一文。
父亲的教导在耳边回响,但烛火下那双玫瑰色的眼睛仿佛有着巫女般的魔力,他鬼使神差地,还是伸出了手。
“您的伤口还疼着?”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海因里希猛地抬头,看到女王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手。
海因里希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按在左边的肋骨上,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减轻那突然又变得尖锐无比的疼痛。
他松开手:“您若在寒雨里再待下去,恐怕明天凯丽夫人就要生气了。”
“您果然没有走。”女王叹息,“您今天来找我做什么呢?让我猜猜看——港口协议?道尔顿的改变,以及旧神教会的失败,让您,您的家族感到不安了,是吗?”
是,也不是。
海因里希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
旧神教会无力抵抗女王的力量,圣洛林派修道院的修士们正颤栗地,争先恐后地想要投靠到女王的王座面前,生怕再晚一步,就被旱灾以来愤怒太久的人民撕成碎片。
女王空前的威严令家族感到颤栗惊骇,她令很多人感到陌生,在恐惧与忧虑之下,他们想要知道的态度,想要透过即将与鲁特帝国达成的港口协定来试探女王的态度。而他自己又是出于什么呢?
他想知道什么?
“先生。”
她终于又一次称呼他为“先生”,他们之间特有的称呼,而不是疏远的“海因里希先生”。
“您还记得那道伤,为何您记不得其他东西?”女王轻声问,“我当初将信任交付与您的时候说什么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十多年的时光呼啸而来,在雨声里淅淅沥沥。海因里希忽然不想听了,不想知道了,肋骨的伤在雨里疼得让人无法思考。
“您忘了。”
女王的脸庞在昏暗中越发冰冷苍白。
“那个小女孩的信任很宝贵,因为她只剩那么一些了。”
“不……不要再说了。”
海因里希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坚硬的石柱上。他的声音格外虚弱,仿佛在祈求什么。
“港口协议将在旧神派事情结束后处理,海因里希家族仍拥有会议席位”女王说,“但请您与您的家族时刻谨记——”
“切勿与我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