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夫人尽心尽力地为女王测量好尺寸后, 陛下的侍女长凯丽夫人带着密信匆匆走入。
她从小玛丽手中接过准备好的一件温暖的厚睡袍,先将女王裸/露的身躯包裹起来。女王取过她带来的密信。一旁的安妮夫人有眼色地带着小女儿先行退了出去。
信被撞在一个朴素的黄铜细筒里,阿黛尔将信筒转开, 倒出了里面一卷羊皮纸, 将它摊平在桌上。
“是罗德里大主教先生。”凯丽夫人在旁解释。
“让他进来。”
阿黛尔就着壁炉的火光,扫视了一遍信纸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字,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对一旁的凯丽夫人说。
当罗德里大主教得到允许,带着满腹焦急走进房间之后,他的脚步瞬间顿了一下, 一时间不知道是否应该先退出去。女王就站在火焰甫燃的壁炉边, 一手抓着睡袍的领口,一手捏着那封信,眉头皱得紧紧的。
暗红色的睡袍袖口宽大,带着荷叶状的花边, 随着女王抬手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段细瘦苍白的手臂。为便于测量浓密的秀发被高高挽起,光顺着脖颈向下,落在透过睡袍凸起的肩胛骨上,因年少的经历女王一直比寻常人更为消瘦,两片肩胛骨越发像一对薄而优美的蝴蝶翅膀。
罗德里大主教停在那里, 迅速地别过头,将目光从女王身上移开。
阿黛尔听到了他走进来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地让他过来。
“走的密道?”她命令,蹙起的长眉尾端微微斜掠, 像两柄出鞘的刀,“没有人发现你过来了吧?”
“没有。”
罗德里大主教回答,他有些僵硬, 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距离女王不远不近的地方就站住了,似乎打定主意不会再靠近一步。
阿黛尔没有察觉罗德里大主教的僵硬,她将密信投进火里,转身踱步,思虑重重地在椅上坐下。能够让罗德里大主教深夜自密道前来觐见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无关要紧的消息——他们找到了深扎于玫瑰海峡的那条**的根。
与身处萨拉戈港时的雷厉风行不同,女王来到玫瑰海峡之后,没有什么刺激人们神经的举动——只除了那天去集市无视了自由商业城市的商人。
她扮演着一位君主南巡时做的所有惯常角色:召开王室法庭,进行司法判决,接见不同的王室代理商人,接见各怀目的的贵族与使臣……态度和缓,暗中审视的那些人见她没有将海港掀个天翻地覆的意思,这才渐渐地将心重新从嗓子眼放回了胸腔里。
但若要罗德里大主教来说的话,这些人放松得实在是太早了。
有“帝国咽喉”之称的玫瑰海峡势力盘根错节,在这里不仅有如双头蛇守卫宝藏的海因里希家族,还有其他同样古老,同样势力深厚的家族。除非女王想要迎接一场新的暴动和兵/变,才会在这里贸然行事。
在女王与各大家族周旋,一副和缓的面孔时,罗德里大主教的苦修士们不引人瞩目地散进人群。眼下罗德里大主教接手的是原本的神殿骑士团和一部分由旧神教会成员转化而来的苦修士会——罗德里大主教不得不承认,改/革之前的圣洛林教派的确已经存在着掀起叛乱的能力和居心。
街头巷尾常见的苦修士,是最容易被人们忽略但又无处不在的角色,如今他们就是女王的探子女王的耳目。
但真正使探查更进一步,还要归功于阿比盖尔和海盗们。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地头蛇,最精于各种掩人耳目的办法和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以女王为主导,修士形成的情报网和海盗们形成的情报网交接在一起,组成了一张不逊色于各大家族的密探网络。
这张隐蔽的,万分谨慎进行着的罗网,为女王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今天晚上?”
女王指尖敲击着扶手。
刚刚被她投进壁炉的密信上写的那些名字和事情,如果全部公布出来,足以令帝国的咽喉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牵一发而动全身。单就从这些天女王观察到的港口货船进出数目和商业街贸易情况来推测,不难算出玫瑰海峡每年上交王室的税收有着一笔很大的空缺。
玫瑰海峡的港口直属于阿黛尔的父亲,艾德蒙三世创立的海军委员会。诚然,海军委员会的那些人能够将账目巧妙地做得天衣无缝,可他们又没办法令货船和店铺凭空消失。
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女王的眼睛会锐利至此,她来到玫瑰海峡,就像一只鹰隼离开高山,盘旋在沃原之上,草野中任何一只兔子的举动都难逃她的观察。而她伪装的本领也同样高超,想来如今那些海军委员会的贵族们还觉得女王对商业一窍不通,只知道任性用事。
他们更着急于将阿比盖尔从海军委员会中排挤出去,然而她不过是女王放在明面上吸引注意的又一枚棋子罢了。
“从六年前开始,”阿黛尔说,她思考的时候语速会比平时慢一些,但每一句说出来的话都直逼真实,“每年都有一笔巨额的资金被从港口抽走,不是寻常的贪污或者贿赂,而是被投入到了另一个地方——格罗特造船厂。”
追踪出这笔资金的去向几乎耗费了两张情报网的全部力量,最后还是通过阿比盖尔手下一位大副——他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蛋,在妓/女中十分受欢迎——偶然从一位叫做“莱希娅”的妓/女那里得到了线索,恐怕还要花上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