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是唐王的马前卒。
唐王私下里偷偷收养萧瑾,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利用萧瑾的身份造反。
当年,唐王是永和帝重点盯防对象,而代王则是一个不起眼的宗室王爷。很多脏事,唐王不方便出面,就全都交给代王处理。
当年,宋安然同代王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随同宋子期上京的路途上,遇到王千户带着家丁护卫艘船。宋安然下令白一大开杀戒,杀了王千户手下十来个人。
此事发生之后,宋安然一直担心对方找上门来报仇,那时候还紧张了一段时间。可是代王很沉默,沉默到就像是这件冲突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代王不上门找麻烦,宋安然自然也不会主动招惹代王。
宋安然初到京城的那段时间,有很多事情要忙,很快就将代王丢在了一边,不曾主动了解过代王的情况。
宋安然清晰的记得,永和帝临终前大开杀戒,下令格杀唐王府。
唐王府和禁军之间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最终唐王府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和唐王府关系莫逆的代王府,也受到牵连,很快从京城消失了。代王府消失得无声无息,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可想而知,平时代王府在大家心目中的存在感有多低。
如今颜宓告诉宋安然,当年刘素素手中的名单是从代王府偷出来的,这让宋安然如何不惊讶。
宋安然望着颜宓,郑重地提出要求,“大郎,请将你了解的情况都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真相。”
颜宓握住宋安然的手,问道:“你想了解真相,是为了刘小七?”
宋安然没有隐瞒,她点点头,“对,我的确是为了刘小七,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当年刘素素过世,我安葬了她。我心里头想着,从此以后,刘素素的事情一了百了,再也不要提起。
就算和刘小七几次见面,我也尽量避免提起刘素素的事情。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刘小七又颓然问起当年的事情。
大郎,请你务必告诉我真想。这么多年过去,是时候给刘小七一个交代,给刘素素一个说法。”
颜宓并没有急着告诉宋安然真相。颜宓反问宋安然:“安然,你知不知道刘小七什么时候进的宫?”
宋安然微蹙眉头,深思片刻才说道:“据我所知,刘素素和刘小七先后进京,刘素素还没出事的时候,刘小七已经在马公公身边伺候。
后来经过马公公的安排,刘小七以新人的身份到了刘福公公身边伺候。正因为这份经历,在永和帝死后,刘小七才能顺利的到元康帝身边伺候。”
颜宓点点头,说道:“照你这么说,我估计安排刘素素进入代王府的人也是马公公。马公公是泰宁余党,他自然希望京城越乱越好。
宗室王爷统统造反,正好符合他的想法。据我所知,刘素素是以侍女的身份进入代王府。
她在代王府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清楚,也没打听过。不过我听过一个传闻,说是代王世子十分宠爱一个新纳的小妾。安然,你说那个小妾会不会就是刘素素?”
宋安然微蹙眉头,问道:“如果刘素素真的是代王世子的小妾,那为什么刘小七会认为刘素素的死同萧瑾有关?按理说,这两个人应该没有来往,甚至没有见过面。”
颜宓却笑了起来,“安然,你忘记了萧瑾的身份,忘记了刘素素的身份。一个是泰宁帝的骨肉,一个是泰宁余党,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任何事情,我不会感到奇怪。说不定正是在萧瑾的协助下,刘素素才会偷到那份名单。”
宋安然摇摇头,说道:“这都是你的猜测。”
颜宓说道:“那些人全都死了。刘小七如今也全凭猜测。安然,你不用纠结刘素素的死,你只要记住,你做了该做的事情,你问心无愧。”
宋安然有些恍惚。
颜宓的眼神带着灼热的光芒,宋安然差点窒息在其中。
宋安然摇摇头,回过神来。她对颜宓说道:“你说的对,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现在追究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意义。谢谢你!虽说没有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至少让我知道更多关于刘素素的事情。大郎,我这就写信给刘小七。萧瑾已经死了,不管刘素素的死同萧瑾有没有关系,刘小七也该放下执念。”
颜宓抱抱宋安然:“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宋安然当即提笔,给刘小七写了回信。
刘素素的事情,宋安然不是亲身参与者,知道得很有限。颜宓只是因为追查名单,才会注意到刘素素这号人物。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很多记忆已经模糊,那些离去的人都已经化作一捧黄土。
宋安然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刘小七。然后将信件交给白一,让白一即刻送出去。
此事过后,宋安然继续在江南逍遥快活。难得出京,可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
……
元康十六年结束,永泰元年的钟声敲响。一切预示着新的开始。
刘小七顺着宋安然给的线索,势要追查姐姐死亡的真相。可是追查到了最后终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因为那些人早已经化作一具枯骨,连后人都没有留下。无论是不是那些人害死了刘素素,现在追究这些事情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刘小七感到茫然,沮丧。他沉默了两天,最终重新燃起斗志,带着饱满的热情在永泰帝身边伺候。
永泰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永泰帝想要有所作为,想要对某些朝政发表意见,作出改变。
可是在大朝会上,永泰帝遭遇到了这辈子最沉重的打击和失败。
文官寸步不让,每一个文臣都像是一个斗士,将他批得体无完肤。勋贵武将有的作壁上观,有的站出来支持文臣,更多的是站在了永泰帝这边。
可是勋贵武将缺乏有力量的人物,他们的支持,在文臣的全力碾压下,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永泰帝很愤怒。他终于体会到,当初元康帝坐在龙椅上被朝臣喷口水的感受。
永泰帝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站在左边的勋贵武将,为什么你们的战斗力这么弱?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是文官的对手?难道你们甘愿让出自己的权利,让文官蚕食你们的地盘吗?
勋贵武将们很无奈,他们也不想让出自己的权利,更不想被文官蚕食地盘。可是造成今天这一切的,不是勋贵武将,而是元康帝。
元康帝坚持十多年打压勋贵武将,先后剪除镇国公,吴国公,还有晋国公。失去三大国公,勋贵的力量就等于是被剪除了一半。
至于定国公,靠他一人,不足以支撑整个勋贵系统。
不得不说,元康帝坚持数十年打压勋贵武将,到今天终于成功了。看看朝堂上的局势吧,文臣已经占据三分之二的话语权,他们可以轻松碾压勋贵武将。
如果颜宓还在朝堂上,或许还能同文臣一战。可惜,颜宓被发配到海外,这辈子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到。
不少勋贵武将都冲着站在最前面的定国公,露出怨毒之色。你的妥协,造成了勋贵的没落。今日,你可满意?
终有一天,同样的厄运也会落到定国公府。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定国公一脸淡定地承受着所有人怨毒的目光。
他后悔吗?
面对这个问题,定国公也会感到茫然。
尤其是看到坐在龙椅上气急败坏的永泰帝,不知为什么,定国公竟然想要发笑。
或许,早在他做出决定的那天,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情况。可是他依旧义无反顾的选择站在了元康帝那一边,联合元康帝一起打压勋贵,打压颜宓。
他成功了,颜宓被逼远走海外,无旨不得回来。可是朝堂上的局势,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以前大家还忌惮着手握兵权的颜宓,生怕将颜宓逼急了,颜宓会起兵造反。
如今颜宓出海,文臣们已经无所畏惧。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否定永泰帝,不给永泰帝一点面子。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蚕食勋贵武将的地盘和权利。
永泰帝朝定国公看过来,希望定国公能够站出来力挽狂澜。
定国公爷希望自己有能力力挽狂澜。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没有颜宓的魄力,也缺乏缜密的思维,他没有能力力挽狂澜。
不过面对永泰帝期待的目光,定国公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定国公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被文臣不客气地打断了。
文臣们暗讽定国公只知兵事,不懂朝政。今日大朝会,讨论的是朝政,定国公还是不要参与了,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定国公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定国公盯着杨首辅,质问道:“杨阁老,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也认为老夫不配站在朝堂上讨论朝政?”
杨首辅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国公爷息怒。不过国公爷的确不太熟悉朝政。”
定国公出离了愤怒,“杨阁老,你别忘了,老夫也是辅政大臣。”
杨首辅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不过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四个辅政大臣,有三个是文官。靠定国公一人,还不足以压制文臣。
所以定国公的意见,大可以忽略。心情好的时候,大家可以给定国公一点面子。但是今日是永泰元年第一次大朝会,文官集团肯定要寸步不让。所以杨首辅只好对定国公说一声抱歉,今天不能给定国公面子。
定国公气的脸色发白,心口发痛。
这帮过河拆桥的王八蛋,好狠毒的手段。这才是永泰元年,这帮王八蛋就想摆脱他,独揽朝纲个,做梦。
宋子期站在杨首辅身后,嘴角微微一翘,眼中露出嘲讽之色。
当初定国公义无反顾地站在元康帝身边,配合元康帝的计划,打压勋贵武将,打压颜宓。那时候定国公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颜宓是勋贵里面的中坚力量。勋贵的未来,必须靠颜宓统领。可惜,定国公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将颜宓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局面,一下子给破坏了。现在定国公自食其果,也怨不得旁人。
定国公看到了宋子期嘲讽的眼神,想起他和宋子期好几次私下里交手,两人各有输赢。而今,看似胜负已分,事实上他才是真正的输家。
定国公脸色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在气杨首辅,还是在气他自己。
永泰帝对定国公很失望,他没想到堂堂四大辅政大臣之一,战斗力竟然是渣渣。
永泰帝失望地看着定国公,像是在控诉定国公,你辜负了朕的期望,辜负了先帝的嘱托。
定国公低下头,他没脸面对永泰帝的信任,也没有脸面面对元康帝的嘱托。
永泰帝攥紧了拳头,今日注定大败亏输。他忍!终有一天,今日所受的屈辱,他会全部还给这些文臣。
永泰帝甩袖离去,刘小七高呼“退朝。”
永泰元年的大朝会,就在这种氛围下结束了。
宋子期走到定国公跟前,冷冷一笑,用着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对定国公说道:“颜宓早就料到会有今日。颜宓说,你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等你死的那一天,他会在海外替你烧纸。”
定国公愤恨地盯着宋子期。
定国公愤怒地说道:“你以为老夫愿意如此?老夫哪里会想到,你们文臣竟然如此不要脸,竟然过河拆桥。”
宋子期讥讽一笑,“定国公果然是老了。文臣从来都是奸诈狡猾的。不要以为文臣是读书人,就会遵守诚信。能够站在朝堂上的人,都是全天下最出色的骗子。定国公,本官没有想到你会如此的愚蠢,竟然会联合文臣打压勋贵。你真是丢尽了勋贵的脸面。”
定国公脸色苍白,后退一步,怒道:“宋子期,你身为文官,却为勋贵奔走,你不觉着丢脸吗?”
宋子期哈哈一笑,说道:“定国公你说错了。本官从来没有为勋贵奔走,本官只是在玩一场权力平衡的游戏。只有当文官武将达到平衡,朝堂才能健康的运行。
当某一方势力过大,朝堂就会出事。定国公,今天只是开胃菜。你等着吧,类似的事情以后还有很多。
到那时候,希望你能明白我说的这番话。明白权利平衡是多么的重要。只可惜老天爷竟然让你这个蠢货得居高位,而元康帝又得到了你这个蠢货的帮助。
大好的局面被你破坏,难得的文武平衡被你毁掉。定国公,最后你一定会自食其果。等你临死前忏悔的时候,本官一定会仰天大笑三声,感叹一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定国公被宋子期刺激得将要发疯,他吹胡子瞪眼,面目狰狞扭曲。
定国公怒道:“老夫不是罪人,更不是蠢货。老夫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
宋子期嘲讽一笑,“什么是你该做的事情?效忠先帝就是你该做的事情吗?你认为先帝打压勋贵是对的?你身为勋贵,连基本的觉悟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蠢?
今日在朝堂上,其他勋贵武将的眼神,定国公你看到了吗?从今天开始,你必将被整个勋贵武将集团抛弃。因为你是叛徒。本官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宋子期甩袖离去,定国公站在原地,犹如无根浮萍,整个人可怜兮兮的,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定国公一脸茫然,他真的做错了吗?他真的不该帮助元康帝吗?他真的是勋贵的罪人吗?
定国公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大殿外走去,越走越快,到最后奔跑起来。
他不相信,宋子期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目的就是为了打击他,让他彻底淡出权力中心。一定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
定国公咬紧了牙关,他不会上当,他会坚守在朝堂上,绝不会让宋子期的阴谋得逞。
宋子期回头看了眼疯狂奔跑的定国公,冷冷一笑。一个人生来就不聪明,偏偏还要自作聪明。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恶,最该死。
颜宓多年努力的成果,就被定国公元康帝这两个蠢货给破坏了。元康帝一心想要打压四大国公府,一心想要收拢兵权。可是却没想过,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勋贵武将失去权利,也就等于大周的军队失去了脊梁。没有勋贵武将的支持,大周的军队很快就会变成一群无能流氓**,将丧失最宝贵的战斗力。
宋子期抬头望天,冷哼一声,要是元康帝在天有灵,看到今日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元康帝努力了十多年的事情,到今天总算有了一个结论。文官将会趁势崛起,再过三五年,不光朝堂会变成文官的一言堂,就连军队也会被文官牢牢把控。
靠着一群只会动嘴皮子的人掌军,这军队的战斗力实在是令人堪忧。
接着宋子期又大笑一声,垮了也好。正所谓不破不立。
将这一切打烂,说不定还能换来新的历史。
……
自从大朝会之后,永泰帝同文臣之间的战斗就打响了。
永泰帝想要从文官手里抢夺权利,勋贵不给力,永泰帝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太监这个群体冲锋陷阵,同文官争权夺利。
因此,身为内侍监总管的刘小七,手中的权利大涨。
刘小七可以替代永泰帝批阅奏章,俨然成了朝中副相。
这件事情,刺激了整个文官集团的神经。让太监同文官分享权利,这是对文官最大的侮辱。
文官必须团结起来,将太监这个群体干翻,不能让太监的手伸到朝堂,不能让太监掌握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