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侠,我知道梁师叔的死有隐情,霍山派从未发过通缉令,”颜烛担心茯苓的伤势,他恳切道:“我颜烛对天发誓,绝不伤害茯苓,否则不得好死!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带他去治伤。”
邱毅喘着气,依旧不肯松口:“不用你救,如果你不想害他,现在就放我走,我明日自然带他入城治伤。”
颜烛焦急道:“槐山派此时定然还在搜寻茯苓的踪迹,你一人带着他行动不便,在江南城中又无势力,伤势拖不得!”
“那万一你骗我,把他交给你不就只有死路一条?”这院子里人不少,邱毅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仍旧紧握着刀:“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去找他!”
“那便得罪了。”颜烛飞身而上,此时再也不留情,提剑直向邱毅而来。
邱毅立即集中精力提刀,然而还未等颜烛近身,邱毅便感到身后一阵风袭来,前后夹击,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打了脑袋,倒了下去。
李忠站在他身后,握着剑鞘:“公子,他怎么办?”
“留两人好生照看邱少侠,不可怠慢,剩下的人马上在附近搜寻,”颜烛收了剑,“他应当就在附近,注意避开槐山派的人。”
“是。”
邱毅会在此时出来要饭,定然是茯苓所在之处没有水食,颜烛带人从城郊的林子里一寸寸的搜起,一边要仔细找,一边又要注意防着槐山派察觉,又怕有所遗漏,速度快不了,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细检查。
颜烛提心吊胆一夜,天快亮时,终于找到了那座破庙。
“公子,附近都搜过了,只剩这座庙了。”
颜烛点了点头,叮嘱道:“进去的时候都小心些,说是我来找他了,莫要激的他再牵动伤口。”
“是。”
这座庙不算太大,但是废弃已久,处处都堆积着杂物,找了一会儿,颜烛绕过那座歪倒在地上的佛像,在祭台后瞥见了一个人影。
“茯苓,是你么?”
无人应答。
颜烛走进细看,那靠在蒲团上的人确实是茯苓,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
“茯苓!”颜烛心当下便狠狠揪在一起,他快步冲了上去,小心的把人抱进怀里,颤抖着探了一下他的脉,脉象有些虚弱,但呼吸还算平稳。
还好,他没来晚。
颜烛背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除了龙牙刀之外,茯苓手里还攥着个东西,颜烛轻轻掰开他的手指,端详着那枚沾了血的竹编花,觉得除了编法少见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让李忠连同龙牙刀一起收好。
“立即回去,天亮了去城里找最好的大夫。”颜烛把茯苓抱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
天边翻起鱼白肚,笼罩在头顶一夜的黑暗,在阳光的驱逐下一点点散去,颜烛这辈子从来没像今夜这般慌乱害怕过,好在那时时牵动他心神的人,终于平安的躺在了他怀里。
过春风十里。
尽荠麦青青。(注)
山坡下有一大块荠麦田,狭长的叶子,生有绿色的麦须,远远看去像一片青羽汇集的池塘,风吹过时,泛起绿色的波浪。
“茯苓,今日我要去浣洗衣裳,你去村东找阿牛玩吧。”
八岁的茯苓撅起嘴,揪住少女的衣角,不情愿道:“小芸姐姐怎么总有那么多衣服要洗呀?我不想去找阿牛,他说我是女孩子!”
林芸蹲下身,放下手里的木盆,温柔的摸了摸茯苓的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蜜饯,喂进他嘴里,“茯苓听话,这些蜜饯就都给你,阿牛说你像女孩子,你就告诉他你不是女孩子,他要是再说你是女孩子,小芸姐姐就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茯苓点点头:“嗯!那我回来以后小芸姐姐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可以啊,”林芸笑着弯起那双丹凤眼,“等你回来了,小芸姐姐的衣裳就洗完了,想听什么故事都行。”
茯苓回家和爹娘说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往村东阿牛家跑,路上突然觉得有些困,便靠在树下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茯苓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他想小芸姐姐肯定已经回来了,下次再去阿牛家吧,他要回去找小芸姐姐听故事。
但是小芸姐姐不在家,茯苓坐在林芸家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只好先回家吃饭。
“爹、娘、姐姐,我回来啦!”茯苓跑进用篱笆围城的院子,“今日怎么吃饭这么晚……”交棠湍兑
屋里一片狼藉,猩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爹爹的胸口开了一个大血洞,姐姐满脸惊恐,娘亲则睁着眼望向门外。
他们一动不动,地上的血鲜红,正如屋外那染红了半边天的夕阳,天地间只剩这无比残酷刺目的颜色,从此深深的刻入了茯苓的生命。
他是注定吃不上这顿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春风十里。
尽荠麦青青。——姜夔《扬州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