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毒蝎子泛滥,许多人被毒蝎蛰伤,中毒后不治而亡,但槐山派附近的上游市镇,几乎没有受到影响。
来到这勺水县,茯苓才见到什么叫“人间惨祸”,他坐在马车上,掀起布帘往外看,一路上根本没有集市,路上只有流民,老人妇孺互相搀扶着,中毒的人双眼涣散无神,皮肤发黑泛紫,毫无生气。
这里与槐山派相距不过几十里,却是天差地别。
快到勺水县时,一行人被起义的流民拦住了去路。
这蝎子毒目前尚无解毒之法,但用药可以拖延,只要一直吃温补的药,数月都可无性命之忧。
然而普通百姓中了毒,有几家熬得住这般花钱吃药?无钱治病卖药,又或是家中有人中毒,为治毒散尽了家产,卖钱卖地后走投无路的百姓聚在一起,组成了个“正心会”,拥了一个江湖客为首,一路劫富济贫,打着旗号要找不管百姓死活的朝廷要个说法。
“狗朝廷不管我等死活!毒蝎泛滥这么久没人管!”
“不仅不管,如此光景还要征税!”
“马车里坐的定然也是贪官,出来!”
“槐山派帮着朝廷镇压我们,不给活路!江湖和朝廷一样黑心!”
“这些人非富即贵,劫了他们可几日不愁没钱买药!”
七八人围上马车,手里拿着斧子、锄头、菜刀什么都有。
“槐山派之前以除叛乱的名义围剿过一次,后来因为毒蝎泛滥的太厉害,有几个弟子不小心被蛰伤,槐山派就懒得管,任他们闹了,勺水县外关口不开,左右也闹不到槐山派的地盘上去,但镇压只可解一时之患,却难平人心。”颜烛看了一眼马车外,对茯苓道:“人不多,李忠应当可以解决。”
李忠骑着马跟在马车外,朗声道:“这是三皇子的车驾,殿下此来专为解决中毒一事,请各位放心,殿下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底下有人不信:“谁知道这是不是三皇子?三皇子怎会来这里?”
“就是,朝廷都不管了,三皇子来了能做什么?”
“估计也是来剥削油水的,前几日说是来了个朝廷钦差,连面都没露过!”
李忠又是一番好言相劝,奈何这些人根本听不进去,认定了他们不怀好意,有两个胆子大的甚至拿着铁锹上前,惊得马撅了蹄子,马车上猛得一震,颜烛一把将茯苓拽进怀里,向着马车外斥了一声:“李忠!”
“属下在!”李忠一剑斩断那人的铁锹,旁边仆从打扮的暗卫上前,一掌拍过去,那拿着铁锹柄的人飞出一丈多远,剩下的人连忙跟着后退。
“你们这是造反,论罪当斩,现在自行离开,殿下仁慈,不会追究,”李忠握着剑,道:“但若不走,我便立即诛杀!”
这几人发现是块硬骨头,架起地上爬不起的那人,很快就跑了。
李忠向着马车内问道:“属下失职,让公子受惊了。”
茯苓待在颜烛怀里,笑嘻嘻的说:“无事无事,你们公子宽宏大量,不会计较的。”
同样坐在马车里的邱毅,斜着眼睛看茯苓:“你可要点脸吧,没骨头长在人家身上了是吧?”
茯苓往颜烛怀里钻:“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有没有骨头颜公子知道。”
颜烛抱住怀里扭动的人,轻声道:“别闹。”
“好辣眼睛啊,”邱毅悔不当初,“我宁可在外头骑马,被铁锹铲死,也不要坐在这里看你们两个了。”
他们到勺水县时,朝廷派遣的钦差已经先一步到了,带人在驿站迎接。
“让钱大人久等了。”
“微臣钱衡拜见三皇子。”钱衡带着身后的人齐齐跪下,他今年刚过四十,五官周正,任户部侍郎,正是此次朝廷派来调查水患的钦差。
“免礼。”颜烛点点头,转身想伸手去扶马车里的人,里面的人已经自己一蹦,跳了下来。
颜烛皱眉,这伤还没好瞎跳个什么劲儿?不过碍着有人在,没开口说他。
茯苓在颜烛身边站好,他最近因为有伤在身,基本都穿颜烛准备的衣裳,轻柔的棉布广袖衫,颜色清雅却难掩姿容,龙牙刀用布包好背在身后,看着倒像个随侍的乐师。
但这乐师容貌太过惊艳,又能与颜烛共乘一车……钱衡只看了一眼,便马上低下头,皇子的私事哪是他一个臣子敢窥探的?
茯苓大概也想不到,他这音律曲法一窍不通的人,竟然有一天能被当成乐师。
别的不说,出了这张脸能看,他身上哪有半点文人雅客的气质?
颜烛和茯苓、邱毅,李忠,以及一众打扮成仆从的暗卫,随钱衡进了驿馆。
“微臣这几日已派人探查,这……”钱衡顿了顿,看向颜烛身边的茯苓,现在正是讨论正事,一个乐师待在这里如何像话?
茯苓注意到他的目光,顿悟的点点头,对邱毅道:“现在殿下要说正事了,你退下吧。”
邱毅:“……”
钱衡:“……”
颜烛压住扬起的嘴角:“无妨,你说便是。”
“是。”钱衡心想传闻有误,这三皇子哪里是不近美色?二皇子都知道要屏退左右。
如此想着,心里便没有方才那般尊敬了,钱衡接着道:“水患三月前就已平息了,朝廷发放的钱粮也都分发到地方,只是……”
颜烛道:“只是流民起义却未平息?”
“是。”钱衡点头。
茯苓道:“当然平息不了,这里的人又不是饿的,光吃饭能解毒?”
钱衡没想到茯苓竟然知道如此之多,这乐师好大的胆子,还敢在主子说话时插嘴,眼见颜烛也没有半分不满,他也不敢出言斥责。
看来这乐师很是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