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面前,众生皆平等。
皇帝抬眼看向来人,动了动乌紫的嘴唇:“曜儿。”
这一声过后便没了下文,这对皇家父子,面对面却一语不发,看起来倒像陌生人。
还是有血缘至亲的陌生人。
沉默良久后,颜烛才道:“父皇。”
“嗯,”皇帝应声,“我们父子十年未见了。”
颜烛道:“今年是第十一年。”
皇帝轻叹一声,道:“曜儿一直都在怪父皇吧?”
颜烛低头,淡淡道:“儿臣不敢。”
皇帝道:“朕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
颜烛垂眸道:“父皇说得是。”
皇帝:“……”
皇帝有些出乎意料的看着自己十年未见的嫡子,在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依稀能看见发妻的影子,他靠在软枕上,仍旧只是叹气。
世人传言他多宠爱韩贵妃,宠倒是真的宠,爱却未必有多少。
江湖武林是皇帝的心病,他一辈子都只想保住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对于这心病,只敢用最好的药材温补,从不敢下狠药除去,他怕没把这病除了,倒先把自己的命给除了。
冷落发妻、疏远嫡子,对武林的一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稳稳的享尽荣华富贵,当个既不贤明、也不昏庸的皇帝,和一辈子稀泥,是他此生的追求。
如今看来,倒是都如愿了,只剩最后一件事。
皇帝靠在床头,有气无力的道:“曜儿,父皇一辈子未立下什么功绩,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了你多少了……”
颜烛道:“儿臣明白。”
皇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咳了几声,方才继续道:“朕床底有份诏书,朕装了一辈子糊涂,最后也要明白一回,这皇位是万万不能传给老二的,你……”
一国之君,竟然只能在床底藏东西,皇帝面上有些不自在,他话还未说完,颜烛已经上前,一掌拍向龙床,一份明黄色的诏书便掉了出来。
颜烛将诏书打开,扫了一眼后收入怀中,恭敬道:“父皇恕罪,儿臣怕夜长梦多。”
皇帝:“……”
这是怕他突然改变主意,还是突然驾崩?
皇帝咳了一声,疲惫的摇头:“无妨。”
话说完了,事也交代完了,两人又安静下来,颜烛不说话,也不动,收了诏书就跪在原地,最后还是皇帝坐不住了,他道:“罢了,你去吧,叫赵福安进来。”
“是。”颜烛这才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父皇要多保重龙体。”
皇帝眼里动容,他点点头:“好。”
内间之外,茯苓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道:“大家不必如此紧张,我一向与人为善,江湖上都知道的,我最讨厌喊打喊杀,”茯苓笑嘻嘻的看向四皇子,问道:“是吧四皇子?”
四皇子的屁股突然隐隐作痛,他瞪了一眼茯苓,躲在二皇子身后。
二皇子道:“之前茯门主对四弟动手的事,可否解释一下?”
“你去江湖上问问,我想打谁就打谁,要什么解释?”茯苓笑了一声,道:“二殿下不信的话,我也可以把你裤子扒了,吊在宫门前打。”
二皇子眯起眼,道:“茯门主如此不顾及皇家的颜面,目无尊卑,这是根本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目无尊卑?”茯苓冷笑一声,“我倒想问问你懂不懂什么叫嫡庶尊卑!颜烛是嫡子,你们是如何对他,才逼得他不得不离开皇宫,隐姓埋名拜入霍山?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放在眼里?”
二皇子:“你!”
“我不动手,是我顾及颜烛的颜面,不是因为不敢杀你,你听过我的名号就该知道,我没有什么人是不敢杀的。”茯苓把龙牙刀拿在手里,用袖子擦了擦漆黑的龙头刀柄,刀柄上悬着的翡翠坠子泛着莹莹的绿光。
“今日你身边那个武功还凑合的人不在,我劝你别指望这几个侍卫有什么屁用,”茯苓道,“拿着刀跟晃了玩儿似的。”
茯苓话刚说完,就有侍卫不服气的上前,这侍卫刀还没□□,甚至没看清茯苓何时动的手,头上的头盔就被削去了顶,连带着头顶的头发一起落在地上。
这一下,整个大殿里都安静了。
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站在角落里的五皇子,犹豫良久,慢慢蹭了过来,他肩膀微微颤抖,站在了茯苓面前,开口道:“之前的事,我、我并不是有意的要……”
茯苓伸手,五皇子吓得闭了眼,但是没躲。
那手落在五皇子的发顶上,轻轻拍了拍,只听茯苓道:“我明白,颜烛跟我说了,我不怪你。”
五皇子睁开眼,惊讶的看向茯苓。
茯苓微微一笑,道:“下次你要是再受了欺负,只管告诉我,这天下没有谁的屁股我不敢打。”
旁边的四皇子捂住屁股,忍不住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