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精神一下恢复了,抬起头,往外走去,进入眼帘是一张男子白皙俊美的脸。
李锦瑜张口喊他:“宫俍,怎么是你?”似乎有些意外的惊喜。
“怎么?陛下不想我来?”男子望向李锦瑜,微微垂下眼。
“当然不是,只是我方才明明是让宫女去找了许公公!”她没想到来的是他。
宫俍方才见她一瞬间的警觉,知道是他之后,眼里又满是欢喜,他低着头,嘴角却微微弯起一个幅度。
李锦瑜正光着脚,宫俍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鞋袜,说:“陛下,时辰不早了,你改出去了。”
而后为李锦瑜穿鞋袜。
李锦瑜当然不会乖乖地,任由宫俍为她穿上鞋袜,换上衣裳。
她抓住宫俍的手,拉着他站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环手抱着宫俍,说:“本王累了,不想出去。”
宫俍任由李锦瑜抱着,半响,只说:“楼大人也来了,都在会场等着呢!”
李锦瑜这才松开了手,让宫俍拉着她梳洗,换衣裳。
一身素色宫装,李锦瑜整个人高挑贵气,珠玉似的面庞惊为天人,她慢慢被宫女引路,走入了会场,只是后面还跟着个长相秀美的男子。
他在李锦瑜身后,负手提步,踏着廊桥碎石而来。修眉有如被精裁后的墨色温玉,凤眸似月,眼尾纤纤上挑,眸中星河朗朗,鼻梁修挺清致,薄唇润红,紧抿出一丝谦和淡笑。
一袭玄色锦裳,胸前金叶盘错,衣摆银芍相继绽开,被风拂起翻飞间有青丝相随舞弄。青丝高束,尾缀玄玉珠相击相鸣。此人仪容端方,气质清贵。
是君子如玉如竹,如泽如露。
清越暗自惊叹,好美的人!如果说楼惯秋是俊朗英气,那刚刚的男子则是令一种美,柔美,温柔,偏偏不是个女子!
楼惯秋看着李锦瑜一步步迈入高高的御座,觉得她身后的宫俍有些刺眼。
李锦瑜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抬头望了望满场,美酒佳肴还有金砖明珠倒映的炫彩斑斓,落入她漆黑的双瞳中,依旧没有让深处的孤寂褪去分毫。
清越记得楼惯秋曾说过,李锦瑜父皇母后早些年先后病逝了,并未其他兄弟姐妹,年幼的李锦瑜一人撑起了金铧的王室,将宫里宫外都照料地很好,这样的女子,清越很是好奇。
座下诸臣皆行礼:“女王陛下!”
李锦瑜抬抬手,说:“众卿平身吧!”
于是满座的王公贵族,大臣安坐,满场宾客皆瞩目王座。
接着,又传来了她冷清的声音,“今日正逢中秋佳节,本王与众卿欢聚一堂,望天下百姓都能如此团圆美满!”
三王爷闻言,举杯对李锦瑜,说:“陛下以民为重,那我就举杯邀明月,恭贺中秋时!”随后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座下人皆感叹三王爷与女王的气概,也端起酒杯畅饮。
李锦瑜让众人随意,莫要拘谨,一旁的宫俍拍拍手,宫人开始奏乐,先后表演戏曲。
众人吃酒菜,赏戏,表演的正是嫦娥奔月,后裔射日的神话。
热热闹闹又是一个时辰,马上连翘该上场了。连翘今日和他们前后进宫,已经两个时辰没见,不知道连翘现在怎么样。
正思索着,会场一侧的亭子,之前一直用帷幔遮挡着,方才有宫女拉开来。
正是连翘。一袭湖水色的衣裙,别致的妆发,是宫女精心设计的,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是她的古琴,听雨。
许公公向众人介绍说:“这是上个月京都曲艺大赛的夺冠者,连翘姑娘。”
连翘也不怯场,站起身来向众人行礼。
不一会二,连翘将听雨架好,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清脆的琴音悠远徜徉。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低下众人安静地欣赏琴音,连翘琴技精湛,宛如高山流水,大珠小珠落玉盘。
刚开始,连翘的琴声里还满是欢快,可到了后来,弦引快速的转换,大弦切切如机遇,小弦切切如私语,让听者有种由喜入悲的悲凉感。
有些贵妇人向来喜欢听些悲欢离合的戏剧,仿佛听到了连翘琴声里的感伤,拿起身边的手帕开始擦眼泪。
连翘的琴声里有暗暗的愁思幽恨暗暗滋生,到了尾声,琴音淡淡逝去。
一曲作罢,众人依旧沉浸在乐曲当中。
李锦瑜也对连翘的技艺感到赞叹,说:“如此年轻的姑娘,能有这样精湛的琴技相当了得。”
她问连翘:“你这曲子,本王从未听闻,只得其中前半段欢喜,后半段忧愁,甚至悲凉,感觉就像是一段起伏的命运,不知你的曲子当中可有什么故事?”
连翘起身回话:“回陛下,这首曲子是以前一位琴师父写的,是她自己的故事,讲的是,她年轻的时候,貌美如花,又会弹一首好琴,当时年轻的男子争相求爱,可是后来琴师傅和一位常来看她的商人坠入爱河,心中欢喜,嫁给商人之后,琴师父便隐退了,可是商人多情,经常出走行商,流念花丛,当琴师傅年老色衰,便被彻底抛弃,因此她伤心悲痛,便写下了这样的曲子。”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本来伤心的妇人们更加感同身受。
李锦瑜点头,想要奖赏给连翘,她说:“来人,赏!”
连翘说:“谢陛下!”
后来,夜渐渐深了,宫里开始燃放烟花,一时之间火树银花,照亮了半个天空。
李锦瑜感到有些乏了,便招呼许公公自己先回云泰殿。后来,王宫大臣们也渐渐散了。
宴会结束了,连翘却还留在宫里,因为李锦瑜觉得她的琴声绝佳,想多听连翘弹几曲。
回去清越和楼惯秋同样做着马车,只是,还未三更,外面依旧灯火通明,车马盈市,楼上雕木彩妆栏座,接下红纱壁笼堆灯,一派嚣然。
清越看了看马车外面,忍不住对楼惯秋说:“时辰尚早,咱们去吃酒吧,方才我见大人在席间都没怎么喝酒,那酒香直往我鼻子里钻。”
中秋佳节,桂花飘香,桂花酒也是相当迷人。
于是他们在的临街阁子里喝过酒吃过饭,等到玉萧和李进王奎等人来了之后,观着灯笑闹了一场后,一群人又兴冲冲地跑去行街那头看京中最有名的乔影戏,随后还不尽兴,在清越和玉萧的提议下,又去了近街之处看武戏班子表演角座之技,任闹哄哄的人群在身周挤来挤去,任腹中热酒暖尽浑身血液,出手赏钱之时一个赛一个得大方,转头便互相看着、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到底是年轻女子们。
纵是在楼府做事、入宫时里端肃有加,遇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闹景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
等都玩闹够了,玉萧和其他人才惜惜不舍地散了去,返回楼府。
可是清越她酒兴冲头,一张脸红扑扑的,不顾楼府小厮驾车来请,只觉这等良夜不该浪费,竟又自个儿跑回先前赏灯之处,站在方才酒楼下的街角里,一个人定定地望着远处王城楼被百姓们堆出的那个巨大的鳌灯。
金银翠珠做成的穗子在檐下左右轻晃,发出好听的叮咚声,窜在街上人群笑闹声中,更令她耳边模糊了去。
那个鳌灯是那么大又是那么亮,那么好看又那么耀眼,就像皇城中的那一人,只消见了就放不开眼。
她任性地让小厮去街上再给她买两盅糯米酒来,然后半倚着结彩矮栏,一边望着街上熙攘人群,一边咧着嘴将酒都喝光了。
以前到现在,她都是像今夜这样放松,只是突然不由自主地就想做些逾距的、无礼的、任性的事儿——反正这街上时没人认得出来她的。
她喝够了糯酒,转头就叫小厮陪她去买彩画儿,心心念念地要逛一圈这街上的新铺子,回府将空荡荡的屋子好生装饰一番。
身上躁热,步子踉跄,没走几步她就忍不住抬手扯开衣领,层层叠叠的阔摆长裙虽是好看,却在此刻成了她前行的累赘,令她烦不胜烦。
正在她纠结于身上衣裙的时候,却冷不丁地撞上了前面的人。
娉婷婷的醉光。她张口却结舌,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人。
“清越。”那人柔声道,面上却是冷峻的。
啊——连声音都这么像,且还知道她的名字!
“清越?”他的身子微倾,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见他一双眼眸的颜色。
她好像受了惊吓似的,右手攥在胸口处,结结巴巴道:“楼大人,您方才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满街都是人,各式各样的声音充盈双耳,嗡嗡嗡地让她发晕。
“玉萧早就回去了,迟迟没见你回来,我是出来找你的。”
“找我,可是,我还有一些画儿要买。”
楼惯秋有些没耐性,见眼前的人醉了,只好顺着清越说:“好,去买画吧!”
他领她连着逛了好几家有名的铺子,她要什么他就给她买什么。出了铺子,她瘪着嘴说还想喝甜酒,他就又带着她去买了甜酒。
又买了很多东西,一对小玉兔,晶莹透亮,煞是好看;两朵玉芍药,还没付钱就被她按在耳垂上;三块香帕子,她好心地往他怀里也塞了一块深紫色的;一排银针,四轴彩线,五根竹条,再加一大叠彩画儿,都像宝贝似的被她箍在怀里。
清越几日玩得开心,楼惯秋还专门出来寻她,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单独回去。
路上,清越抱着她的宝贝玩意说:“大人,”
楼惯秋以为清越又是什么无礼的要求,却听见清越说:“我之前去春风阁,从来没有听见连翘弹刚刚的那首曲子。”
楼惯秋说:“哦,是吗?可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嗯,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奇怪。”
清越说不上来,不过当她努力在想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天璇地转。
怀里的东西差点被她扔下去,两面盈盈彩灯逆光而下,照亮了她眼下一片石砖,朦朦胧胧地映着楼惯秋抱起她的身影。
她望天望地,觉得这样倒着看的光影竟是别样的好看,两只眼乌溜溜地转,当下也不挣扎,只是乖乖地。
他就这样抱着她走进街尾,又抱着她走回了楼府,清越自己的卧房。
ps:嫦娥,是中国神话中的月宫仙子。《山海经》中古天帝——帝俊的女儿、大羿之妻,其美貌非凡,本称恒娥(姮娥),因西汉时为避汉文帝刘恒的讳而改称娥,又作常娥。也有称其姓纯狐,名嫄娥。
神话中因服用大羿自西王母处所求得的不死药而奔月成仙,居住在月亮上面的广寒宫之中。
在东汉之前,无资料明指嫦娥与羿是夫妻关系,《归藏》对照卦象解释可能为夫妻。直到高诱注解《淮南子》才指明嫦娥是后羿之妻。在部分民间传说中,将嫦娥与道教神话的月神太阴星君合并,尊称为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或称月宫太阴皇君孝道明王,作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