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趁着这个时候才能传信, 但小花妖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合目掐了个诀, 便把刚被折成了个纸人的白绢给送了过去。
穆羡鱼轻咳了一声,眼中便带了些神秘的笑意。摆了摆手示意墨止不要出声, 自己过去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还没过多久, 太子下榻的屋子里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呼声。
“看来二哥身边的暗卫还是不少的——这样我就放心些了。”
穆羡鱼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听了一阵,便含笑点了点头, 拢着茫然依旧的小家伙回了屋子。却也不张罗吃饭,只是从包袱里面拿出些带来的糕点同墨止一起吃了, 便哄着小家伙早些休息, 又叫既明也先好好睡上一晚, 有什么事等天明再说。
小花妖的本源尚未恢复, 心里又存不住心事, 躺下片刻便沉沉睡着了。穆羡鱼却没他这么容易入睡, 这一天里的事实在太多太杂, 他脑子里到现在还有诸多疑问不曾解开, 心中的情绪也纷乱成一片。枕着手臂躺在榻上, 辗转反侧了大半宿,才终于抗不过愈深的倦意,打了个哈欠轻轻合上了眼。
月行中天,不觉已至三更。
半梦半醒间,仿佛有一缕极淡的花香缓缓流过鼻间,不像是小家伙那般清香怡人, 反倒透着些诡异的甜腻。穆羡鱼警惕地睁了眼,正打算撑身坐起,却发觉身上竟半分力气都难使得出来,头脑也仿佛跟着昏昏沉沉的难以清醒,心中便漫过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作为一个被刺杀经验极为丰富的皇子,穆羡鱼自然已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致人昏迷的迷烟了。见此情形倒也不觉慌乱,只是用力咬住了舌尖,直到有淡淡的血腥气在口中蔓延开来,意识才总算略略清晰了几分。
支撑着起了身扑到墨止身旁,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见着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穆羡鱼才总算略松了口气:“墨止,快把你既明大哥叫起来——有人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得快点想办法出去……”
除了初醒时的迷茫,小花妖仿佛全然不曾受到影响,也并未觉出这诡异的香味有什么不对,却还是本能地听了小哥哥的话,扑到既明的榻边去叫他起来。
穆羡鱼暂时还难以确认这迷烟究竟是从外头进来的,还是有人下在了屋子的什么地方。却也不敢这就开窗,勉力支撑着挪到门边,扶着门用力一推,目光便不由愈发沉了下来。
“小哥哥——既明大哥叫不醒……”
墨止叫了半晌也没能把既明给叫起来,探着身子试了拭他的呼吸,却又十分平缓均匀,怎么看都只像是睡熟了的样子。穆羡鱼只觉身上乏得厉害,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扶了额低声道:“没事,那就先不叫了——这应该是迷烟,大概是专门用来对付人族的……”
一句话都未及说完,他便觉身上的力气流逝得仿佛又加快了几分,意识也控制不住地向那一片静谧的黑暗滑去。有极强烈的不安自心中缓缓升起,正要再找个什么东西扎自己一把,身旁就忽然被一阵熟悉的药香笼罩了进去。
借着这一片药香,穆羡鱼终于将意识从几近沉沦的深渊边上给扯了回来。靠着墨止的搀扶奋力支撑起身,望着小家伙隐隐苍白的面色,心中止不住地微微发沉,却还是咬着牙忍下心疼,抚了抚小家伙的脑袋温声道:“墨止,再撑一会儿,咱们可能得尽快想出办法来才行……”
“小哥哥放心,我撑得住的。”
墨止用力点了点头,扶着他坐到榻边,又将手按在了既明的头顶。正要催动妖力将既明唤醒,一道碧光却忽然穿透了窗纸,化成了个少年踉跄着在地上站稳:“怎么回事——外头怎么忽然就全是迷烟了?我看了这一路,就没有一个人是醒着的……”
“小青哥哥!你先帮我扶一下小哥哥,我把既明大哥叫醒再说!”
总算见着了个能帮上忙的,墨止的目光不由微亮,忙招呼他过来帮手。小青上下打量了睡的正香的既明一圈,便摆了摆手道:“你还是留着你的妖力吧,怕是一会儿能有大用。叫醒他这种事让我来就行了,你先扶着你们家小哥哥出去——不用怕的,他只要在你身边就中不了毒,你们出去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墨止略一犹豫,见他的神色一片笃定,便也轻轻点了点头,扶着穆羡鱼起身往门口走去。才要将门推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既明中气十足的惨叫声:“嘶——小青你又咬我,你现在都有毒了你还咬我!”
没想到小青所说的叫醒居然是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墨止和穆羡鱼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眼里便都多了些心有余悸的后怕。
扶着小哥哥靠在门边,墨止抬手想去推门,却无论怎么使力气都不能推得开。穆羡鱼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原本还以为是我力气不足,看来确实有人故意堵门……走,门怕是出不去了,我们从窗户翻出去。”
他的声音虽然低弱,小青却依然听得清楚,闻言二话不说就把还在鬼哭狼嚎的既明从窗子塞了出去,自己也随后跳出了窗子。穆羡鱼刚把小家伙先送出去,自己也正要翻出来,便听见了既明近乎愕然的惊呼声:“我的天——这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
穆羡鱼借着墨止和小青的搀扶翻出了窗子,勉强靠着外墙站稳,目光却也不由微凝,眼中便闪过了些许极端震撼的愕然。
他们的眼前正熊熊燃烧着一片大火,将半边的天空都映得通红。灼热的气浪升腾逸散,火光明亮耀眼,立在烈火中的是一只极为奇异的仙鹤,仿佛连羽毛也是在燃烧着的,只有一条腿站立在火中,正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那些火焰。
更加离奇的是,这场大火几乎已映红了天际,他们这一处院子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守护着一般,始终都没有半缕火焰飘进来。
“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
穆羡鱼难以置信地低喃了一句,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升腾难抑:“这是《山海经》里面记载的异兽,不食五谷,以烈火为食。凡毕方苏醒之处,定有大火连烧三日,以火中生灵为祭……”
“我明白了——章家其实就是个祭坛!”
小青眼中闪过些惊愕,终于明白了这个地方种种诡异的由来,脸色却不由迅速苍白了下去:“不行的,毕方的火不是凡火,没有人能够扑得灭。所有在它的地盘上的东西,都会被它这场大火给烧尽……”
“先别管这些了……先把二哥他们找过来,我不信事情就会全无转机。”
已至生死之际,穆羡鱼的神色却反而愈发镇定了下来,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抬起头望向那一只仿佛也被烈火灼烧着的异兽。
火势蔓延得很快,却并未侵蚀到他们所在的小院。小家伙如今已伤了本源,照理不该有这么强的力量,那就一定还有另外的什么东西正在压制着眼下的火势。如今唯一的生路,只怕就得尽快找到这样东西才行。
小青点了点头,快步朝着太子下榻的屋子赶了过去,不多时便拖着个同样被咬得满目错愕的太子跑了回来,扔到了立在院中的人群里。
大半夜忽然被蛇给咬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扯着翻了个窗户。直到踉跄着被拉到院中站定,太子才终于缓过了些神来,望着天边耀目的火光,眼中便带了些错愕震惊:“这是什么——”
“这是毕方。整个章家,加上我们所有人,都是献给它的祭礼。”
穆羡鱼摇了摇头低声应了一句,苦笑着极轻地叹了一声:“既明有句话说的对,我什么事都拖着等有把握了再说,最后等到的只会是事到临头无路可退……”
“殿下,现在不是咱们闲聊的时候——先想想怎么出去啊!”
没想到自家殿下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有心思说这些话,既明只觉急得不成,上前一步哑声开口。小青却只是一把扯住了他,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没有用的,我们四面都是火,根本就跑不出去。那是毕方,是替黄帝拉车的神鸟,不是你说跑就能跑得掉的……”
“不,一定还有办法——不然的话绝不会是整个章家都烧起来,却只有我们这里还安然无恙。”
穆羡鱼微微摇了摇头,蹙紧了眉一个人一个人地望了过去,却始终想不出能压制毕方的东西究竟会出在谁身上。
小青重重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多说,只是过去把那些昏在屋外的暗卫一个个拎出来咬醒,又去把踏雪和奔雷牵到了院子中间,便泄气地一屁股在假山石上坐下:“总归我是没什么法子了,如果你们有办法,我倒是还能帮帮忙——不过我可咬不过那个毕方。它不比朱雀星君弱上多少,就是换了青龙星君来,也不敢随便招惹……”
“我知道了——是那个拨浪鼓!”
穆羡鱼目光一亮,想要回屋去将那个有着玄武花纹的拨浪鼓取出来,却才到了门口,便发现门依然被不知名的力量给锁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