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抬起头望着他,一双蛇眸中带了些许揣度,又顿了片刻才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说出别人喜欢听的话来?”
“前辈所说的‘别人’,是指白虎前辈吗?”
穆羡鱼心中微动,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玄武缓缓点了点头,又头痛地叹了口气:“他生我气很久了,我很苦恼,不知道要怎么哄他。”
“可是——我听墨止说,按照青龙前辈的说法,白虎前辈是因为青龙前辈蛋里爬出来了一个赑屃,才会和您生气的……”
穆羡鱼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四位之间的爱恨情仇,犹豫着答了一句,却见玄武的一双蛇瞳中竟带了些许罕见的诧异,原本盘在龟壳上的蛇颈也忽然撑直了:“他生我的气,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前辈自己不知道?”
穆羡鱼不由微愕,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玄武却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件事很简单,因为那个蛋本来就是我的,和青龙没有关系。只是我懒得孵蛋,所以扔在了青龙窝里一起孵罢了。”
“那青龙前辈还真是很惨……”
没料到这堪称复杂的纠葛居然就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原因,穆羡鱼忍不住低声感慨了一句,摇了摇头无奈笑道:“看来前辈确实需要和白虎前辈好好谈谈——他们二位都正在宫中,前辈何不去同他们把话说开,也好解开这个误会?”
“不急,我要带你去。他们说话太快了,我自己说不清。”
玄武显然对自己的情形有着颇为准确的判断,摇了摇头缓声应了一句,又望向了一旁的小花妖,点了点头道:“等到冬春轮转,他就会结束轮回,可以化身成人了。到时候你们陪我去,我就不用把他们关进壳里了。”
穆羡鱼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转向了一旁的小家伙。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叶片已经悉数凋落,只剩光秃秃的根仍在原地滴溜溜打着转,穆羡鱼心中止不住地升起了些许不安,紧紧盯着自家母后的动作,呼吸也不由略略急促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仿佛总是显得极为漫长,就在他几乎要等不下去出声询问的时候,那光秃秃的白芷根竟忽然想是被什么给唤醒了似的,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抽芽生叶,几乎只是转瞬间便重新又长成了一株生机勃勃的白芷苗,两片叶子舒展开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穆羡鱼忍不住站起了身,期待地往前走了几步,紧紧盯着那一株仿佛正缓缓醒来的白芷苗,忽然觉得自己竟隐约懂得了舅舅当日的感受。那小苗飞速地生长着,终于又回到了最起初的模样,甚至还要比当时看起来更要隐隐大了一圈。就在白芒愈来愈盛,几乎要淹没那一片淡蓝色的柔光时,一旁的玄武忽然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就有一道青芒径直没入了那一片光华之中。
“妖怪的寿命和人类比起来很漫长,可如果要和星辰比起来,就有些太短了。”
玄武望向一旁的穆羡鱼,眼中便带了几分淡淡的笑意:“这样一来,他也会脱胎换骨,也算是我玄武殿的上门媳妇了。”
终于有一次自己不是被嫁出去,穆羡鱼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连忙赞同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时,那一片光华忽然黯淡了下来,随即便被那一株白芷给尽数收拢进了体内,满足地晃了晃叶片,从皇后的手掌上摇摇晃晃地跳了下来。却显然是对于自身的完全形态估计不足,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同样变大了一圈的根给坠得径直趴在了地上。
“急什么,还有最后的一下呢。”
皇后忍不住轻笑出声,耐心地把小花妖给扶正了身子,随手在空中一招,便有点点水汽凝聚,又化成了细密的雨丝,轻柔地落在了小花妖的身上。
就在雨丝落下的一瞬,小花妖的周身再度被一团白光笼罩,只是这一次的白光却显然要比之前的范围大上许多。穆羡鱼忍不住眨着眼睛,想要尽力看清楚里头的情形,却还未及回神,那白光之中便忽然走出了个一身白衣的青年。
虽然身量长高了不少,原本柔和稚气的面容也隐隐现出几分英气,那一双眸子却仍带着清透得动荡人心的亮芒。
少年的稚气被属于青年的特质给冲淡了不少,眉宇间少了几分青涩稚嫩,连笑意也仿佛温然和缓来了下来。穆羡鱼忽然发觉自己的禁锢不知什么时候竟被悄然解开,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来面对这个忽然就长大了的爱人。
墨止望着他踌躇的动作,眼中便多了几分笑意。向前走了几步,从袖中掏出了朵花递给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收了我的花,就算是我的人了……”
“想都不要想,咱们两个必须得把这件事定下来。”
原本的忐忑被尽力维护地位的强烈**给悉数冲淡,穆羡鱼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句,一把抄起了边上的花盆塞进他怀里,不由分说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拿了我的花盆,就算是我的花了——明白吗?”
好不容易藏着的心思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墨止的脸上不由泛起些血色,却总算是没有再从头顶开出朵花来。抿了唇局促地低下头,红着脸低声道:“是先生临走的时候教给我的,说是我一定要说——其实我也觉得我该是小哥哥的花,我也不想要种子……”
“没事,不听先生的。”
穆羡鱼不由失笑,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又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面前。扯下了自己的一段衣襟,替他将头发束好:“现在你已经束了发,以后就不能老是叫小哥哥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墨止听话地点了点头,被穆羡鱼领着走到了皇后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拜倒了下去。皇后却也浅笑着受了他二人这一礼,便将两人给扶了起来:“好了,咱们不按照宫里的规矩论,用不着这么多礼——不过其实要依我说,虽然在外人面前叫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你们两个说私房话的时候,叫一叫也没什么……”
“母后!”
穆羡鱼不由出了些冷汗,连忙出声叫停,脸上却已是一片血色:“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咱们先办正事,还得帮玄武前辈去解释清楚情形呢……”
虽说从各种意义上都颇有些嫌弃自家的先祖,可要帮的忙却毕竟还是不能不帮的。几人商定了主意,便离开了这一件几乎已经被消耗殆尽的密室,朝着禁宫的外面走了出去。
墨止虽然已经被揠苗助长了不少,心思却还未及转化完全,仍带着当初的单纯心性。虽然话比之前少了些许,却还是忍不住一路摸着自己被小哥哥亲手束过的发,眼里便带了些许兴奋的亮芒:“如果——我不叫小哥哥的话,应当叫什么才好?”
“我还没有字,就直接叫羡鱼也可,或是等母后帮我起个字也无妨。”
穆羡鱼浅笑着应了一句,还不及请自家母后帮忙出个主意,一旁的皇后便一本正经地道:“要我说,你本命林渊,化名羡鱼,取得本就是‘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之意,对不对?”
“母后果然博学,儿臣烦请母后赐字。”
穆羡鱼连忙站定了身子,俯身朝皇后郑重地施了一礼。皇后却也单手将他搀起,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字‘结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哥哥:母后??等等母后??Σ(°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