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揉揉眼睛，怔怔看着江霖, 后者笑得还挺甜, 抬手在他脸是拍了拍。

“怎么了。话也不说。”

顾先生仍未开口, 却见着他直接将江霖死死锁进怀里。有点疼…

“咋的了哟。”江霖半是坐起身，靠在他肩上反手揉揉他脑袋，“我睡了多久。”江霖可能没有意识，他就以为自己是睡过去了。

“四五天了。”

江霖心里盘算了下, 轻轻拍了怕顾连泽后背, “辛苦你了。”

“嗯…”顾先生语气里带着些小奶音，听着就是委屈了, 江霖便已经开始琢磨一会儿如何犒劳犒劳他。想一想, 顾连泽自打住进江霖家里，几乎没怎么和江霖分别过，尤其是越养活越孩子气, 恨不得天天长自己身上。

待着顾连泽抱够了, 江霖才从他怀中坐回床上，抬手在顾先生脸上摸了摸, 很熟悉的触感，稳稳热热的。顾脸色歪头可劲的蹭着他, 故意用脸却贴合在江霖的手上, 搞得江霖觉着他那颗脑袋沉甸甸的。

“好了，不闹了。我去做饭。”江霖在他额头上亲了下, 顾连泽这才将头抬起来。

江霖准备下地, 一低头却瞧着自己…

“我这穿的什么玩意儿。”绿油油还带着尾巴, “顾先生你哪来的恶趣味。”

“嗯…是你要穿的。”

江霖兀自哽了下，“啥？”

顾连泽发现他并不知道自己痴傻了几日，想了下，还是与他简单说了…

江霖越听是越不对劲，“打住！够了够了…我的人生不能有污点。”他不想再听自己那点蠢事了，跟个傻子一样。顾先生见此便乖乖住嘴，决口不再提前几日的事情。

回来就是好的，前些日子虽然一边担忧一边照顾着江霖，内心一直平静不下来。可现在江霖无事了，顾连泽再回想起那几天，倒也觉着有几分意思。那会儿的江霖呆呆傻傻会黏人会撒娇会耍无赖。吃饭喝水都要照顾，是和以往惯会照顾人的江霖完全不同的模样。

软软的，糯糯的，会抓着衣角睡觉的。

“招魂幡呢。”顾连泽醒来后就没看见床上的招魂幡了，之前是一直放在床里侧来着。

江霖指了指心口，“这里。”说完手上甩了下手腕，那招魂幡便出现在了自己手中。

“厉不厉害！”扬着脑袋，故意摆出一副炫耀的样子。

“厉害。”顾先生晃了晃尾巴，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了。

江霖不好意思的搓了搓鼻子，嘿嘿笑了下，就将招魂幡收了回去。相比起顾连泽他们的灵力法术，自己的完全是不值一提嘛。

不过自打醒来后，江霖明显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一直在涌动，十分微妙的感觉，说不上舒不舒服。但因为不是过于难受，江霖也久不想说出来让顾连泽担心了。

“好啦，我去做饭。”

下地换回了自己衣服，推门准备出去做饭，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群死灵——

“啊！”江霖下意识吼了一声，但很快的平复了下来，“家里为什么这么多这玩意儿。”

这密集恐惧症看着不得觉着恶心啊。

“嗯…你带回来的。”顾先生还是诚实的回答了，因为…没有江霖的同意，他都不敢往走赶他们。一出门一屋子的这玩意儿真的是很闹心。

江霖从顾连泽听了些自己的事，也没法说个什么，抬了抬手不耐烦道，“出去出去出去。”

那些死灵倒是真听他的，溜溜达达，排着队就去了院子里。

·

江霖刚生好火，让顾连泽去域里拿了瓜果蔬菜，扛了只整的桐桐回来，准备一会儿做肉吃。

恰好这会儿周谨行过来，上来却一把拽走了江霖，还厉声斥了句，“离火远点！”

江霖蒙了下，“…啊？”

嗯…周谨行也跟着愣了下，“你醒了啊。”

“啊…醒了。”江霖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怕周谨行还要骂自己。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周谨行不尴不尬的说了两句，看着江霖准备做饭，自己也就过去搭了把手。

周谨行：“小泽都和你说了？”

“嗯…这几日辛苦你了。”别的不说，要是没周谨行做饭，顾先生得饿蔫巴了。

“没事。”周谨行倒是不怎么在意，“记忆呢，有没有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江霖听及此，将脑海中的记忆清理了下，“有一些，但感觉是这个身子里面带的一些回忆。不是很多，我能应付的了。”

身子和招魂幡中各自有一些属于司生的记忆，这很正常，不然江霖就不可能找回这儿了。唯一不同的则是，招魂幡上的记忆太多了，如果一股脑的添加给江霖，难免会消化的费力。

若是个无关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家孩子的恋人。自然是只能找最稳妥的办法。

周谨行：“我过几日将记忆还给你，你一点一点的来，别太着急了。”

江霖：“好。”

周谨行：“不过要说…应当也没什么事了，记忆中的灵识已经被剔除。不会过多的干扰到你，但也还是小心些，我怕带出你以前的情绪来。”

“比如…称霸世界？”江霖都不想提这个事，真的怪丢人的。

周谨行也就是无声笑笑，“称霸世界你是做不成了，好好享受人生吧。”

江霖觉着他说得对，反正他本就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稳稳的。如今又拥有了无尽的生命，更是得好好盘算，该怎么度过以后的人生，突然间没有了寿命的限制，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像是失去了人生动力一般。那可真的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了。

不过要说的话，有顾连泽在身边，往后的日子应当不会那么无聊吧。

江霖：“你…活了这么久，不会觉着无聊吗。”

周谨行听后笑道，“我都快忙死了，哪还会觉着无聊。我们的生命不会是无尽的，万事万物总有消亡的那一日，凡人也好，神明也罢。其实…就是漓霆，可能也会有消失的那一日。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了，可能我们都凉透了，转了八百次世了，漓霆也不一定会死。”

“所以啊，还是得享受生命啊。不说寿数如何，神明害怕遇到的从来不是自然的消逝，而时意外。指不定你那天打了个雷，就被劈死了。”周谨行也就是随口说笑着，但道理始终是这个道理，“不过如果你怕无聊的话，不再人世之后，让漓霆给你找点事做就好了。而且成年之后，小泽不会很闲的，你帮帮他也可以。”

成年之后才是漓霆压榨他们的日子，不然白养了两百四十年。

周谨行：“再不济，不是给了你一个貔貅蛋吗，好好在家养儿子，相夫教子呗。”

江霖对相夫教子还是出去闯荡，都没什么追求。甚至对以后也没有一个太具体的安排，或者说，他都没有任何憧憬。而且他觉着自己一时半会儿也闲不下来，跟着顾连泽拍拍戏，江霖就够累的了。

周谨行：“你要是喜欢孩子，开了幼儿园也好。”

江霖：“顾先生不太喜欢孩子，到时候再说吧。”要说吵吵闹闹的是也挺烦人，而且还耽误顾连泽跟自己媳妇卿卿我我。

“再说吧。”江霖不想考虑太久之后的事，就像周谨行说的，指不定明天和意外哪个就先到了。想那么没有。

·

“我一直没问过，顾先生的寿数…”

周谨行想了想，“不好说。反正吧，你那招魂幡要是养好了，没准比他活得久。不过要说神兽的寿命，按理说，只要天道的灵力不尽，他们就不会死。”

“永生？”

周谨行却摇头，“都说了只是按理说。可纵观整个天道，你会发现，神兽的数量并不多，一直维持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中。或者再过分一些来说，嵇佑是现在存在的一只凤凰。他之前的凤凰全都死了。”

“以前我都有怀疑这是不是漓霆的阴谋。”周谨行说到这儿时笑着顿了下，“后来我发现不是，养孩子真的挺累人的。漓霆没必要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江霖：“那为何…他们会死。”

“很难说，你要是单说凤凰，那是在一场大战中全都陨落了的。有一些神兽是活得太久便不想活了，随而重新化回灵力回归天道。剩下的一些，说白了都是战死的。天道至今仍是暗流涌动，而做为天道所诞的他们，这一生都要为天道所战。而战死…近乎就是宿命。”

一次没死，两次没死，可这次数多了，总难免出事的。

“他们在成年之后，灵力会持续保持在一个极高的状态上不会下滑。就是说，他们一旦成年，几乎是没有衰退期的。故而…一旦有战乱，是一定要去的。”

江霖隐约开始为顾连泽的今后担心了。

好在是周谨行宽慰他道，“没必要这么早就担心的。且不说不一定就必有一死，就是真死…也得几百上千年之后了。讲道理，那时候你乐不乐意活着都还两说的事。”

倒也是…

“他们死后会有转世吗，这一世若是不行…你在冥域的话，能不能通融通融。下一世让我俩…”这辈子都还没开始过，江霖已经开始琢磨下辈子了…

周谨行瞥眼看去，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想的挺多。”

“貔貅…不入轮回的，身死即神灭，没有来生。”周谨行没去看他，因为他知道江霖定然不会愉悦。

江霖：“这样吗…”

“不过如今的天道，无论貔貅还是什么龙啊凤啊的，其实都没有转世了。死后会重新成为一团灵气，滋养着天地万物，进而再凝成新生。”

江霖点点头，安安静静切着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凡人尚且能入轮回，神明却不可以。

如此…江霖便觉着能相伴的时日，或许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

顾连泽扛着肉回来时，周谨行和江霖都在灶台边上，婆媳关系极其融洽。

江霖拿了肉回来，自己腌制着，“我也融合完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好啊。”顾连泽自然事不会反对他的决定的，自己媳妇儿说什么是什么呗。

江霖：“剧组那边怎么样了。”

顾连泽：“都还好。除了敛煦请假情的频繁。”

要说敛煦不在…应当是看嵇佑去了吧。

“嵇佑涅槃的如何了。”江霖去问周谨行。

周谨行：“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还得些日子。他涅槃的时候，我们也不可能进去打扰。就是敛煦，也就只能是在漓霆那儿待着。且不说他定然不敢进去，惊扰到了敛煦很可能出事的。他就是敢进去，漓霆敢把他拴外面吊起来打一顿。”

那可是世上唯一一只凤凰，漓霆打小亲自养在身边，衣食住行学文习武全是他自己一个人操办教导的，好不容易快要长大了，这会儿谁敢进去打扰去，那漓霆可真敢六亲不认。

周谨行；“对了，要是按岁数排的话。嵇佑涅槃之后，可就轮到你换骨了。”

顾连泽一早有了准备，没太担忧这种事。反正是一定会经历的事，赖又赖不掉。而且早点换了骨，也省的以后还惦记这事。

“会跟疼是吗。”江霖有些担忧。

周谨行：“定然是不好受，换骨不单是身子骨的改变，难受的是灵力快速进入身子内。你灵力本就比常人多，负担肯定比他们都要重些。”

“嗯。”顾连泽清楚的，自己身子如何，他自己自然是最了解的。

江霖：“有危险吗。”

周谨行不敢确定，“如何说呢，成年的时候，所有神兽的灵力都会从一个值到另一个值。那个时候，能吸收多少天地间灵力，全凭各自本事。而汲取到的灵力，就是他们一辈子的上限了。故而成年过程中的那一月余，决定了他们将来的灵力程度。你知道的，天界抛开身份不谈，仍是一个以武为尊的地方。灵力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他们以后的地位。”

天界吧…真的就是个封建社会。

江霖：“所以呢。”他觉着周谨行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想知道顾连泽会不会有危险。

周谨行：“你知道的，他的灵力要比其他人都多出去很多。我怕就怕在，灵力仍是多于身子的承受能力。容纳他现在七个身子的全部灵力，其实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对灵力天生有极强的吸引力，灵力会不断聚集在他身上。我担心到时候…”周谨行去看顾连泽，“你控制不住怎么办。”

这是个有些难以两全的事情。虽然彼此不说，但他们对灵力都会有渴求。还是希望得到越多的灵力越好。但放在顾连泽这儿，很可能会危及到生命。

周谨行：“我和漓霆讨论过一次，倒是有个法子。如果我们给你一个限定了灵力的地方呢，你全部汲取了之后，就出来。”

只是这个线很难定，他不知道顾连泽的界限在哪。多了就会出人命。少了…着实是有些可惜的。

顾连泽的体质稀有，漓霆着实有些想看看他能究竟能到哪儿。

“不用。”顾连泽直接拒绝了。

周谨行就知道他肯定也不同意，所以一开始就压根没和他说，但此事听着他拒绝后，还是去看了一眼江霖，想知道他怎么想。

江霖却只是摇摇头，“听他的吧。”

不说周谨行，连顾连泽都没料想到，江霖会答应自己。可却又听着江霖说，

“到时候我能进去吗…多余的灵力我替他担。”

·

“这是哪儿。”五仁站在一片空旷之地，除了杂草和石头什么也没有。

“我家的墓地。”杨水枫给他指了指。

五仁惊的一个后跳。

“你…都不是人了，还会怕这个？”杨书彤觉着他有病。

“哦…好像也是。”五仁又迈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回来，“所以说…我要的东西呢。”五仁边说着边可怜巴巴的去看祈逸。

祈逸仍旧冷淡，“地下，自己挖吧。”反正是别指望他动手。

五仁了然点头，然后去看杨书彤，后者笑着跟他摇头，“别看我，我可不是来干苦力活的。”

五仁又去看杨水枫：“弟~”

杨水枫：“我身子弱，哥你自己来吧。”

“我——嘶——小白眼狼。我自己来就自己来。”让祈逸带的，每一个能靠得住。怎么就祈逸的领导能力比自己好出这么多吗。

说干就干，五仁自己挖坑去了。至于那三位，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还都小心的不让自己被扬起的土碰到，随后——

“三位少爷小姐，你们能不能做个人呐。不干活就算了，您三个是来野炊的是不是。”怎么就还铺块塑料布，从杨书彤的背包里就抖落出瓜果蔬菜了。

杨书彤厌弃的瞟了他一眼，“快干活吧，我们仨又不着急。来来来，快吃快吃。别搭理他。”

也就是快吃完的时候，杨水枫喂了他一个。

“还是我弟知道疼我。”

杨水枫：“我姐说该吃中午饭了，让哥你去拿饭。”

“…”五仁咬牙切齿的笑笑，“行，还是你俩是亲姐弟。”

杨书彤看看祈逸：“我说，我们这么刨祖坟，是不是不太好。”

祈逸：“你们家的祖坟，你们不介意就没人介意了。”

杨书彤确实不是多介意，他都想趁着这次，直接把他家祖坟迁出去算了，自己以后祭拜也能方便一些。

杨书彤：“但下面有什么魂魄之类的吗，万一吵到他们怎么办。”

祈逸咬了一口果子，“无妨的，死了就入轮回了。不会一直在此处的。死了就是死了，石安村这一族，活着就是为了赎罪，死后自会重入轮回，不影响下一世如何。没人会一直在这儿待着的。”

这个理由杨书彤还真信了，相比起在这种地方当个野鬼，还不如赶紧该投胎投胎去。

她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荒凉，那下面埋的是罪人，也是亲人。也许她死后也会被埋在这里，可却也没有了丝毫恐惧。就像祈逸说的，死后也便算是解脱，抛却了罪人的身份，下一世无论成为什么都好。

·

要说祈逸倒也没骗五仁，比如在他历经磨难整整一天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石碑。

“是不是这个！”五仁一嗓子吼了过来，杨水枫都靠着他姐打盹了，被五仁这嗓子吼的赶忙爬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小孩儿揉着眼睛。

“没事。”祈逸随口道了句，但起身去了五仁那边。

很整齐排列的石碑，被五仁一块一块刨了出来，仍是完整无缺的，但年代应当是有些时候了，因为上面的文字…杨书彤不认得。

“我有个问题。”杨书彤道。

五仁：“讲。”

“我们这一族，从什么时候就是罪人了。”

五仁思索了下，“三皇五帝时期。”

“你说啥？不是，我们这一族是做什么了吗，神农尝百草总不能是我们毒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