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樾听着红姑说着那些宫廷往事。
听她说先皇后虽容貌美艳,可心肠却与外貌截然不同。她从出生起便被众星捧月着,性情喜怒无常,炤华宫中打骂下人是家常便饭。先皇后见多识广,知道该怎么整治人,常常将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偏偏又能叫他们身上落不下伤,还保了自己的名声。
红姑说这些的时候,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好似又回忆起了那些可怕的事情。
大概是这些话已经说过一遍了,她再说时没有什么激愤,看起来很疲倦:“我记恨她,记恨了许久。终于在二十九岁那年得了出宫的恩准。那一年先皇后怀了大公主,那是皇上第一个孩子,他们欣喜又重视。皇上对先皇后更是宠得愈发无法无天,于是她也愈发放肆。我忍耐不下,只觉得她这样的人就是该受些报应。”
“我谋划了许久,公主出生那日,我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先皇后清醒之后,看见的、如珠如宝地宠着的那位小公主,便已经不是她了。”
唐樾不信:“宫中严密,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做出这样偷龙转凤的事情?”
红姑道:“并非我一己之力,我只能算个主谋。炤华宫中人多眼杂,如何没人察觉。只是积怨已深,便是察觉了,宁愿帮着我,也不帮皇后娘娘。都想一出心中恶气。后来这几个人中除了老奴出了宫,其他都随着先皇后薨随了葬,秘密入了坟。这世上知晓此事的便只有我了。”
“你说什么,我便要信什么?谁知你是是不是信口雌黄,亦或是被人利用。”他意有所指。
红姑惨笑一声:“一旦把这事情说出,就是将脑袋系到了裤腰上。若不是事实,我怎么敢。况且大人可见过公主没有?她面上哪一寸长得像皇上或是先皇后?再不济的,将这事情闹到了朝堂之上,大不了滴血验亲,便知道我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唐樾下意识将手按在剑柄上,却又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我不信你。”
“大人信也好,不信也好。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何况那真公主便在近在眼前,我没必要去说谎。”
唐樾心中又是一窒,眉毛拧紧:“真公主?”
“我当年带着那没出生多久的孩子出宫来了青州县,也算是视她如亲生,却万万没想到她幼时便被歹人拐走卖进了宫。如今,竟是侍奉在公主身边。当真是天意啊、天意。”
侍奉在公主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秋岁,另一个是梁迢。以往听秋岁谈起来,她父母俱是雍都人,也都还健在。那答案跃然于心中,唐樾低声说:“梁迢?”
红姑不置可否,只是苦笑:“这般巧,是老天爷注定要这个秘密藏不住。”
唐樾一时间难以接受,推门向外跑去,只想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都不知道。刚才红姑所言,俱是大梦一场,醒来,唐翎仍旧是他高高在上的皇姐,别人半分轻贱不得。
他想起自己在遇见唐翎以前的生活,顶着尴尬的身份在宫中终究是要遭人欺辱,可他自小便是如此,多多少少有些习惯。但唐翎不同,她绝不可以过这样的日子。这件事若是真捅出来,她能出宫最好。可要是天子一怒,迁怒她身上,她到时如何自处?
命运悭吝,戏耍他便算了,如今又要戏耍他最在意的人。
唐樾头疼欲裂,心气翻涌,踉踉跄跄回到狭小的船舱中,只觉得四方天地,低低悬在头顶,叫人喘不过气。夜幕低垂,他不能寐,偷偷跑到甲板上躺了一宿,看见墨色天际群星忽明忽现,方能在这满目疮痍中偷得一口新鲜气。
他接连几日不敢见唐翎,偶尔在船上遇见秋岁的时候都是掉头就走。这态度很是让秋岁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