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双喜想到了自己派出杏娘, 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阻拦那个孩子去乡试。
但那个孩子聪慧,每每都破解了她的为难,甚至于还在考试的学子里得到了乐于助人的美名。吴双喜害人不成,反倒成就了景行之。
这样的结果,说出来吴双喜都不会相信。可偏偏就是真的, 怪只怪吴地农那个没用的, 还有杏娘太过于呆滞,只知道按步骤行事, 遇上真的聪明人就出事了。
正因为景行之的聪慧, 吴双喜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哄好他?
胡乱搪塞的借口肯定不行, 她得用高明的手段去说服对方。
吴双喜想着,蹙起了眉头。
因为她若是哄不拢景行之的心,除了等着和景行之斗法,就只有走另一条很危险的路——偷偷地背着宁海波, 在宁海波没回京城之前, 毫无破绽地让“别人”把景行之彻底废了。
吴双喜希望那个孩子还能对“母亲”有点期待,这样自己也不用去宁海波的老虎屁股上拔毛。她的荣华富贵,没了“儿子”的心,可都依赖于宁海波了。
虽然斗法她有母亲身份的便利, 可难得地, 吴双喜对自己没了信心。她知道那景行之可是能对一起长大的兄长无情动手的狠人,想来也不会顾忌太多人伦。
“倒真像我的儿子。”吴双喜低喃一声。
思考一番过后,吴双喜和宁海波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她也派人往汉北府送了几大车的东西,都是新鲜又好玩的,其中还有给孩子用的小老虎帽子,做得十分精致可爱。
不管有没有用,先哄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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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这对夫妻两的反应,他们各自送的东西还在路上的功夫,各地乡试的阅卷都进行到了最后的步骤。
汉北府的阅卷房里,八个穿着暗红色官服的男人分两列而坐。八人俱都形容憔悴,眼里泛着血丝,不过灌了无数杯浓茶下去,精神倒还好,只是困倦的状态没有缓解。
居于左侧最前位置的中年男人道:“各经房的文章前列者已经挑选出来,十佳也选了出来。如今我们便从十佳里,选出前三甲吧!”
中年男人开了口,其他官员便推荐起各自看好的文章来。
众人口味相差不大,客观公正,被推荐出来的文章领头的中年男人也频频点头,唯有一篇文章出了意外。
中年男人推远那篇文章:“这篇文章虽好,可格局上不妥。且这个学子思想不成熟,曾被好几个他们本府的大人在官报上驳斥,不宜列为前三。”
官场上都是讲人情的,督学大人对某个学子的夸奖他们听在耳里,至于那些被排斥的学子,他们自然也知道。仪容不整可以禁考,思想若是太差劲,那当然也不能被放在太前面,免得将来出事闹大发了。
就这么着,一篇水平本可以排入前二、三位置的文章,被挪到第五的位置。
名次列好,又有小吏去撕开密封的考卷,将名次与考生的姓名对上。
“案首,第一名,景行之。”
……
“第四名,吴明瑞。”
“第五名:郑绝伦。”
“咦,此人有些耳熟啊?”一个书吏有些好奇地出声道。
他身边另一个小吏扫了一眼,道:“这不是号称文章绝伦的郑绝伦吗?只排了第五,这也敢叫绝伦?那第一的这个景行之岂不是要道天上去,给玉皇大帝做文章了?!”
“原来那个郑绝伦啊,噫!虚有其名!”
两个小吏交耳一番,很快和其他小吏干完了活,将名次工整地誊写在红报上,等着揭晓名次的吉日挂去贡院的大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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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是揭榜的日子,围去贡院附近的人头数量,比地主家漂亮姑娘抛绣球招亲还来得多。
吴明瑞坐在自家院子里,紧张地原地转圈圈。
他转得有些头晕了,伸手撑在书童小文的手臂上,小声抱怨道:“早知道,我也和行之他们夫夫两一起回去算了,在这儿等着多熬人!”
小文机灵地道:“夫人也在环水呢,还不是也焦心。”
小文心想:在哪不都是熬人,那只小鹰还能不经历这一番熬?
不熬不是鹰,是鸟。
何况这地方离贡院近,熬人的结果出来得更快,是件好事。
吴明瑞却摇头,反驳他:“娘肯定担心我中没中。可行之不一样,他怕是正在家里剥着松子和夫郎互喂呢!”
吴明瑞想,行之那种坦荡人,怎么可能会担心中没中。何况以他好友的本事,十有十是此届案首。
小文叹气,他怎么把景公子忘了,一考完就忙着回家的,一点儿也不担心名次和中没中,也是稀罕人……
吴明瑞在家里着急,很多学子更心急,跑去了贡院附近,只等那红榜一出来,就能知道中没中。
郑绝伦是这些人里一员,他好几同窗也和他坐在同一间屋子里,朝他说着恭维的话。
郑绝伦的“名”,那是府学一次次考试捧出来的,也是好些府学的先生承认的。他的水平说真的,绝对不低。
府学的学子,还是有一半以上,认为郑绝伦会是案首。面对一个未来案首,稍稍讨好一下也不落面子。
“红榜出来了!”一人兴奋喊道。
于是人群躁动起来,疯了似的挤着向前,想早点看到红榜上的那些名字。
贡院附近的高楼之上,好些平日里矜持无比的学子,都已经伸长了脖子,努力眯小眼睛来聚焦。
府衙的衙役抽出大刀吓退拥挤的人潮,艰难地将三张红榜贴在墙头上。
前两张贴于新刷的白墙两侧,最后一张十佳名单则是贴在最中间。
别的纸上几十个名字,最后的十佳上只有十个名次,那字迹个头就大上不少,让重金包了贡院附近二三楼高位的客人能模糊地看清名字。
郑绝伦的身边,恰好有个学子眼力不错。
“第一……景行之。”
“第二,李华什么,最后那个字看不清楚。”
眼睛好的学子刚报了两个名字,郑绝伦就黑了脸:“这个李华什么,是哪里出来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景行之大扬名,郑绝伦在他身上吃了亏,连说什么都不敢。可凭白冒出来的一个新人,难道还能比自己厉害不成?郑绝伦不信。
但说不准那个李华什么,朝中有人呢,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郑绝伦想通后,有些着急地问道:“第三呢?”可是我?
“第三啊……”
“第三应该是荀白,他这名字好认。”
荀白,府学里万年老二。
郑绝伦要疯了,作为万年老大,他还能不知道老二的水准吗?就算老二发挥得再好,可他这个万年老大发挥得更好啊!而且他能常胜荀白,靠是他资质悟性强出荀白许多、许多!
李华什么能当第二,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个不熟悉的对手。但被荀白抢了第三,郑绝伦是真的不接受。
郑绝伦盯着那个眯着眼往外报十佳名次的人,咬牙问道:“第四呢?”
“第四……”第四也不是你。
那个眼力好的人有点怕被打,他怎么就主动干了这事呢?费眼睛不说,郑绝伦还不争气,居然只在第五名,真是给他们府学丢脸!
往年环水书院虽然强势,可也只和他们府学这个官家书院,在十佳后的竞争中打成平手。之前的每届前三可都是他们府学的囊中之物,前十佳的位置他们更是常常占据五席之上。结果今年,居然让环水书院的人占了头名!丢人丢大发了!
奈何被郑绝伦盯着,这人心中愤愤,面上只能老实报名字:“第四的位置上写着的,好像是吴明瑞三字。”
郑绝伦鼻孔里都在冒火,满脸愤怒地问:“我呢?”
“第、第、第五。”
“你瞎了!”郑绝伦愤愤地骂了一句,自己冲出包间,转身下楼。
肯定是报名字的瞎了,才会把名字看错。他郑绝伦,文章绝伦,怎么可能只是第五!
他肯定是案首!
就算……案首让景行之抢了,他也合该是第二才是!
郑绝伦冲下了茶楼,莽撞地冲进人群里。
可这会儿挤在贡墙下的,好些都是身强力壮的仆役下人,郑绝伦像个饼似的被挤来挤去,好一阵功夫才挤到人前。
到了这贡墙前,郑绝伦又恨不得自己没挤进来过。
郑绝伦魔怔似的看着十佳的名次,亲眼瞧着自己排在第五位……
第五啊,他什么时候考过第五?
是他十岁时,和十五岁的师兄们比试做文章?
还是刚中秀才进入府学时,和那些即将赴考的佼佼者一起比文呢?
前面四人,荀白绝不可能,比自己强。那自己为什么是第五?
像是给李华什么找背景为借口,郑绝伦找起了自己被落于人后的理由。
这理由很明确——他为难过那个环水书院山长的弟子景行之,结果对方大打他的脸,而朝中那些官员,居然也因为他维护汉北府的“尊严”而屡次出言不满,这种情况是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名次的。
郑绝伦先前还想着自己文才绝伦,不怕这些,定有阅卷官为自己的文章仗义执言!所以他不怕这些官场里的黑暗!
他更知道,汉北府的将来,还要依靠自己这个第一去外面争面子呢。若是自己这个水平最高的,乡试排在了后面,将来在外面取得好成绩,府里的人也不会太有面子,会显得不够公正。
如今自己被抛弃,只说明一种情况……处在第一的位置的人,确实比他强。
但是,景行之才多大啊?
据说,他十三中秀才,如今三年过去,就算就上虚岁,也就十七!
他郑绝伦已经二十有二,连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都没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