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郑绝伦喊了一句,踉踉跄跄地朝着人外头挤去。
他狼狈的样子,落在高楼里和他曾处于同一个包间的学子眼中。
“看郑绝伦,他不会受打击疯了吧?”
“心性真是不行,看看人家荀白,一直做老二也没怎么样?”
“就是,刚刚荀白还说晚上请我们吃饭呢,荀白这回还是第三呢!”
眼力很好的学子这一刻,居然有点同情郑绝伦,他说道:“可是这回,郑绝伦是第五啊,就连荀白都在他前面,荀白可从没胜过他……”
这一番话,听起来郑绝伦真是太惨了。
是以众学子安静了一瞬,然后默契第岔开话题,说起晚上在酒楼点什么美酒为宜。
楼下的郑绝伦瞎跑一通,甩开了跟着他的短腿书童,又撞上了另外一个小短腿。
被撞的李华敏瞪大眼,看了郑绝伦一眼,觉得这个看起来真是好狼狈,也就没说人家。
郑绝伦茫然了一瞬,没道歉,就继续一脸懵地往前走。
李华敏皱起了小眉头,不过他心胸宽阔,没计较郑绝伦的无礼,反倒是高高兴兴地跟他哥哥继续说话。
“哥,你下回、下回肯定考得比景行之哥哥好!”
李华敏的哥哥,李华穗笑了笑,摸摸弟弟的脑袋。自从送弟弟上学后,弟弟越来越来可爱了,他觉得当初的决定真是特别好。
想到当初,李华穗心里不免闪过某个男人的影子。
不想前面撞到他弟弟那个奇怪男人,听到“景”字,就咋咋呼呼地又赤红着眼回头冲了过来。
郑绝伦对着一大一小,挺直胸膛不忿道:“他景行之算什么,会试时他定然没有姓名,而我郑绝伦将会名列前茅!”
“郑绝伦?”李华穗念出郑绝伦的名字。
郑绝伦表情和缓了些许:“你认识我?”
李华敏大大的眼睛单纯地看着郑绝伦:“我知道,你是第五名!”
郑绝伦:……
李华穗看着郑绝伦顿时变了的目光,赶紧将自家弟弟扒拉到身后,藏好。
李华穗藏好弟弟,对郑绝伦道:“郑兄,我听说过你,也算认识吧。小弟无状,但年纪尚小,性情天真,还请勿怪。”
李华穗彬彬有礼的态度,使得郑绝伦心中舒服了不少。他对着抱拳表示歉意的李华穗,摆了摆手。
可李华穗犹豫了一下,下一句是:“不过郑兄啊,做人要实际,好高骛远不好。”
郑绝伦嘴里涌出了血腥气,他嫌恶地看着李华穗,觉得这人十分讨厌。又看了看李华穗身后的小短腿,心想兄弟两个一样讨厌!
难道是个人,都能指责我?你们根本不知道,第五不是我的真实水准!
郑绝伦不屑问道:“你算什么?有名有姓吗?”
李华穗看他一眼,牵注李华敏的手,作势往前走。
郑绝伦看着这兄弟两要走,冷笑着心想:无名无姓之辈,没脸报上自己名字了吧?
这想法刚一闪而过,他听到了近在迟尺的五个字——“在下李华穗。”
李华穗表情认真,自报姓名后又道:“我不如景行之多矣。所以劝郑兄一两句,实属真心话。”
这话明明在郑绝伦耳朵里,可异常扎心。
郑绝伦觉得李华穗在鄙视他,李华穗在对他说——我这个老二在景行之面前,自认菜鸡,你郑绝伦就不要做白日梦了,要不晚上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郑绝伦清楚荀白的水平,却不清楚李华穗。
他不禁有些绝望,难道他连第二的实力都没有?
第二的实力都没有,会试还有什么希望?
李家兄弟两大手牵小手,离开了这个地方,独留下郑绝伦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走出去一截,李华穗教导李华敏:“你看刚刚那个人,心胸太小,一次没考好就像个疯子,这样可不行。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我们强的永远都有,但只要我们不断变强,目标和眼光放远,一切皆有可能。最关键的是——男孩子,心胸要宽广。”
李华敏看看自己扁扁的胸,认真地点头:“哥哥,我知道了。”
然后李华敏又认真检讨自己:“我错了,哥哥。”
“嗯?”轮到李华穗有些懵,“你做错什么了?”哥哥竟然都没发现。
李华敏看看李华穗,低下了小脑袋,闷声道:“我不应该为了安慰哥哥说大话,这样会让你目标放太近。你下回,好像也考不过景哥哥……”
李华穗表情一滞,他感觉自己忽然不想当好哥哥了,可以打孩子吗?
******
从环水到汉北府,坐船一日功夫。
所以一日内,乡试的名次就飞快地传到了环水书院。
中举的学子欣喜欲狂,直外院的小酒馆,恨不得喝个昏天黑地。
中不中,关乎自己的后半生,也关乎家庭的希冀,能不能出头就看一场场考试,学子们压力太大了。所以一旦压力得到了释放的口子,他们不免想要尽情发泄出去,唯有酒最能宣泄冲动。
而此时的汉北府案首,景行之却是坐在方家,看过消息后,笑得十分得宜。
得宜,也就说明不是高兴疯了。
成就感是有的,但也就那样吧。
景行之抓着柳方的手把玩,把纸送给柳方献宝。
柳方看了,比景行之还满足,还高兴,好像他才是中了案首的人。
方启晨也很高兴,他不出手收徒则以,一出手收徒就惊人不凡,这种隔代的满足感让他内心很膨胀。
不过怕小弟子高兴太过,浪费了备考会试的时间,方启晨强行压下笑容:“这回考得不错,不过要戒骄戒躁,不要因为这点小成家就满足,忘了后面的会试和殿试!”
景行之点点头:“好。”
方启晨看着小弟子欣喜里,有掩饰不住的淡然,讶异问道:“你怎么瞧着,不是特别高兴?”
景行之眨了眨眼睛,道:“还好啊,我挺高兴的。但我考第一,不是很正常?”
考试的人里,又没有柳方。想我景行之,曾经也是万年老二。现在第一不考了,我不就是第一了。
至于古代的这些竞争对手,这一届最有名那个郑绝伦风头出得多,对方的文章景行之也找来琢磨过,早把对手吃透了,所以对自己拿第一的把握很足。
心里早有数,欣喜也就有限。
方启晨却是个操心的慈父心肠,他想着: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可排在最前面,小弟子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怪哉!怪哉!肯定有问题。
于是方启晨心里捋过最近发生的事,把罪魁祸首定在了宁海波夫妻身上,肯定是他们影响了小弟子的心情!
如何才能让小弟子正常第高兴呢?
方启晨怕景行之抬高兴,又怕小弟子一点儿也不高兴,心里堵着事难受。
思索一番,方启晨心里涌现“锦衣还乡”几个字。
小弟子心里的亲人,可不是宁海波那对夫妻,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小弟子的身边还有景家村那好些热情的村民呢。
方启晨勾起唇角,像土地公似的笑了起来,他摸着胡须提议道:“我记得景家村还没有举人牌坊吧,你中得举人,应当回家去告诉乡亲们一声,给你们村长长脸面。也当回家去告诉你家二老,他们泉下有知,定然也是心中欢喜。我看,你不如收拾收拾回老家一趟,待上几日。”
景行之听得心中一震,好似有层薄膜在他心中破开,一层层的欣喜在此刻涌了上来。
他终于想起了,中举人除了自己的喜悦之外,值得高兴的事。
他是景行之,也是小秀才,所以他是景家村乡亲们的骄傲,是景父遗愿的完成者,更是景母期盼的佳儿……
他没见过景父景母,但对方施于小秀才一份大爱,他如今小有所成,怎么也得告知他们一声,为他们上一炷香,让他们知道——孩子出息了。
“这次回去待太久怕懈怠了读书之心,应当住不了几日,所以就不带你了。”景行之看向柳方,跟他分析道。
柳方坐船陪考了一番,景行之怕柳方还没休息好,所以不准备带上柳方。
柳方摸摸肚子,鼓起脸颊不太乐意,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
方启晨看着这一幕,呵呵笑:“下一次回去,可就要添丁了,他们肯定高兴!不会怪小方此回不能回去的。”
景行之一个人,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回乡。
另一厢,吴明瑞兴冲冲地赶回来跟好友分享好消息,结果好友跑了……
吴明瑞欣喜又无奈:“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来,他跑得这么快?”
柳方看他风尘仆仆,猜他根本没回家,一到码头就往书院赶了。
柳方提醒他:“明瑞兄,去向夫子们道个谢,然后赶紧回家吧,吴姨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好,我这里不打扰弟夫郎了,回头行之回来我再请你们去家里吃饭。”吴明瑞朝柳方一礼,转身去找书院的夫子们道谢。
拜谢过夫子们,吴明瑞还得去山长家里拜谢一番,因为景行之这个山长弟子老给他开小灶,不然此次他也不会得到如此成绩。
可想到山长家里,吴明瑞就想到山长家的方姑娘,应该……遇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