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行世界(一)(1 / 2)

江快雪在一阵陌生的啼哭声中醒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听着耳边的哭声,脑子里还在想着之前的事。

他和松月真一起生活了五十年,松月真上了年纪,那年在塞外湖水中泡了一夜的后遗症开始发作,每逢阴雨天就关节酸痛,他也学会了泡药酒,推拿。那天又是阴雨天,他坐在松月真身边慢慢给他推拿膝盖。松月真忽然问了一句:“如果你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江快雪一愣,他的善恶值已经到了九百多,离一千不过是临门一脚,随时都能离开。

江快雪看着松月真认真的眼神,点点头:“当然会。”

松月真嗯了一声,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松月真都已经这把年纪,江快雪对他的离开早已有了准备,倒也没有特别难过,替他操办了后事,江快雪随便做了两件好事,接着就是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这张陌生的大床上,身边是陌生的哭声。

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这个世界,有没有一个叫松月真的人?

如果有,他想要找到他,和他再次相遇。

“别哭了。”江快雪张开嘴,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他咳了两声。那一直哭个不停的少年郎手脚并用爬起来,欢喜道:“公子!您醒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慢着。”江快雪叫住他,问道:“松月真,你知道这个人吗?”

少年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江快雪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明白这小厮为什么脸色如此古怪。

他这次穿越的是个修行世界的世家子弟,还是叫江快雪,一直喜欢松家的嫡子松月真,成天缠着松月真,还嚷嚷着非他不嫁。是的,这个世界男人和男人能结婚,女人和女人也能结婚,不过比起这个世界的人居然如仙侠小说一般可以修炼而言不算奇怪了。

前阵子江家的家主托人向松家提亲,江、松两家都是世家,若能结成秦晋之好,互为倚靠,日后必能更上一层楼。哪知道松月真深厌江快雪,他在家族中又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惊才绝艳,在族中也说得上话,松家家主又有更心仪的人选,只能婉拒了。

原主一场美梦成空,怎能甘心,独自一人跑到松家所在的青华州,向松月真讨要说法,松月真连他的面都没见,原主遭到松家小辈奚落取笑,回到江家就大病了一场,不知什么时候断气了,这才让江快雪得以借尸还魂,来到这个世界。

是以小厮听见江快雪还在念叨着松月真,脸色才那般古怪。

“公子,那姓松的有什么好?!这几天我听夫人说了,庄家的小公子庄弥向家主提亲,想要嫁给你,家主已经答应了。庄家不比松家差,往后你就别再惦记那姓松的了!”

这个世界同性之间嫁娶,只与年纪有关。庄弥年纪比江快雪小些,所以就是他嫁。

江快雪吃了一惊,说话都结巴了:“什、什么?那个庄弥向我提亲,家主为何不过问我的意思就答应?他答应了,我可没答应!”

小厮听见他这番话,变了脸色,小声道:“公子,这话可说不得!家主定下的事,岂容你反对。再说那庄弥托人来提亲时,你恰好病着,家主就没过问,先替你做主了!”

江快雪毕竟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虽也到封建社会生活了几十年,但那时他在朝为官,能为自己做主,一时间对这个家族长者说一不二,族中小辈不能有丝毫违逆的世界十分不适。

他抓着小厮的手:“我要见见家主,我是绝对不会嫁给那个庄弥的!”

小厮有些慌张,哀哀劝道:“公子,快别说这些了。家主日理万机,也不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

江快雪无法,只得暂时卧床养病,寻找机会。

这天他娘李氏来看望他,江快雪又提起不想跟庄家的小公子结亲的事,李氏原本温婉的表情立刻变了,冷下一张脸来:“你可不要再胡说八道,再惦记着松家那位了!家主定下的事情,岂容你来反悔,你就是死了,尸首也得给庄家一个交代的!”

江快雪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包办婚姻的,不由得问道:“凭什么家主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我自己还不能做自己的主了?”

李氏气得眼里泛起泪,骂道:“你病一场,怎么变得这样无法无天了!莫不是脑后生出反骨,非得跟大家对着干?!你瞧瞧我与你爹,还不是一切都凭长辈们做主的,何时能做得自己的主了!”

江快雪没办法,气得往床上一躺。李氏走后,他那小厮也跟着劝道:“公子,你就老实一回吧。莫要再吓唬阿福了!”

江快雪默不作声,半夜趁阿福睡着了,一个人偷偷穿上衣服,拿起挂在墙上的剑,溜出他修养的别院。

江家乃是古老世家,不仅等级森严,在这偌大的澄白州也是盘根错节,呼风唤雨,单只是江府,就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江快雪偷偷溜出去,才发现外面有不少巡逻的家将,各个身配宝剑,威仪十足。他前世跟着松月真一起修习过武术,练过剑法,但是在这个人人都能修仙的世界里还是有些不够看。不过他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生活经验丰富,溜出江府便寻了个机会,把自己扮做一个七旬老翁,勾着背,担着一担子柴火,不时咳嗽两声,混在人群里出了城。

他又换装几次,向人打听了青华州的方向,走到第三日时,遇到两拨江家派来寻他的家将,都让他躲了过去。第十日终于出了澄白州,涉水渡江,到了青华州。

江快雪一路走来,只见过一次能御剑飞行的修士,想来这个世界想要御剑飞行还是很不容易,只有各大宗门世家的长老以上才行。修行者们倒是见过不少,大多都是锦衣华服,报上名头,要么是大门派的内门弟子,要么是古老世家的子孙后代,都是些有家室有背景的人。

寻常的贩夫走卒,却与普通人无异,偶尔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江湖人,江快雪却很快发现,他们体内没有和江快雪这种世家子弟一样的“气”。

这种“气”靠的是内家功法修炼,而很显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这种内家功法都掌握在古老的世家和宗门手中。

世家的独门功法不传外姓弟子,门派收弟子也只收内门弟子的族亲,这么一来,这个世界的资源和权力能牢牢地被世家门派掌握在手里,但是门派世家人才凋敝,故步自封终会走向腐朽衰败的陌路。

江快雪找到松家,松月真却并不是那么好见的。

他很有耐心,扮做一个寻常的行脚大夫,在街头支着个小摊,一边给人看诊,一边寻找机会。哪知道这天头突然剧痛不已,那久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扣了他50点善恶值。之间他给普通人看诊时,勉强积累到十点善恶值,这么一扣,他的善恶值成了负四十。

江快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头痛十分难忍。他穿过来的原身有修为在身,不会得普通人的疾病,更别说寻常头痛。这种头疼绝不寻常,仿佛是灵魂受到了创伤,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江快雪疼到浑身颤抖,摸出银针刺在穴道上,企图从神经上暂时阻断这种痛感,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并没有害过人,难道是有人因为他的无心之举遭了秧?

事情说不定还是出在江家。毕竟他到这个世界来也没多久,跟他联系最紧密的就是澄白州江家了。

江快雪只能忍着痛,这疼痛惩罚足足持续了三天。他还没有见到松月真,不能回去,否则下一次再想逃出来就难了。

阿真啊阿真,只盼快些见到他。江快雪相信,只要能见到松月真,事情一定能有转机的。

这天他收了摊,跟几个百姓问了路,出了城进山里采药。这地方的草药与他认识的不太一样,药性却是差不多的。

江快雪用药锄小心将土拨开,露出草药根须,一点点将须子拨出来。这种草药最忌伤根须,伤了根,药性就损失了一半。

小心将草药完完整整地挖出来,江快雪擦了把汗,蓦然抬头,前方树丛间,一白额大虎两眼灿光,正凶狠地盯着他。

江快雪呼吸一滞,有人跟他叮嘱过,深山内有不少毒虫猛兽,可他走得并不深,现在也并不是刚开春,老虎不至于为了填饱肚子跑到这有些人迹的地方来。

来不及多想,那老虎已经扑了上来,江快雪拔剑,几乎是下意识挽了个剑花,剑尖一抖,便将老虎来路封住。

那老虎被他迫得无法近身,怒吼一声,登时山野战栗,群鸟悚然飞走。这一声虎啸中包含威势,饶是江快雪这种修行之人都有些吃不住。这是怎么回事?若是寻常的山野大虫,不至于叫江快雪应付起来这般吃力!

那老虎猱身扑来,江快雪瞅准空子,不惧不避,一剑挥出。这一剑乃是松月真曾经教过他的松家绝学,叫做平江千重浪。这一剑看似平平挥出,其实早已将对手上下左右全部封死。那老虎无论从哪个方向扑来,也必然要撞在他剑尖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一人在林中喝道:“阿宝,快回来!”那老虎又怎么收得住,眼看就要撞在江快雪剑上,凌空一人扑来,以迅雷之势一脚踹在江快雪肩头,江快雪滚出七八米远,那老虎却是脱险了。

江快雪肩膀几乎被踹到脱臼,勉强撑着剑爬起来,眼前三个青年,老虎乖如一只猫咪,依偎在其中一人身侧。

当中站着的一人十分眼熟,江快雪用力看了两眼,依稀觉得这是松月真年轻时的模样。

“阿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江快雪一时间不由得恍然。

松月真身侧另一人却是横眉竖目,冷着一张脸道:“江快雪,还真是你!”江快雪认出这正是那踢了他一脚的人。

那老虎的主人跟着嘲道:“江快雪,你脸皮倒是厚啊!”

江快雪不由得沉下脸来,冷冷道:“原来这畜生乃是你蓄养的,你纵虎伤人,若不是我反应快,只怕已叫这恶虎伤着了。你不思道歉,反倒如此无礼,真是无耻!”

老虎的主人是个圆脸少年,被江快雪一通抢白,这时那一张圆脸都涨得通红,愤愤道:“你……姓江的,你竟敢骂我!”

江快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那踢了他一脚的年轻人,皱起眉头:“那小子纵虎伤我,你不行劝导,反而助纣为虐。你也是好生糊涂!”

他又看向松月真,疑惑不解,眼神更是十足的心痛,语重心长:“除了无耻小人,就是糊涂蛋,阿真,你身边怎么尽是些这样的人?”

松月真冷淡地看着他,平静地问道:“江快雪,你缘何会松江家的剑法?”

方才江快雪对付老虎时他已看得真切,他使得正是松家的平江千重浪。

圆脸少年咋呼道:“好哇!江快雪,你居然敢偷学!还说我无耻,你们江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

这各个宗门世家,都把自家的绝学看得宝贝一般,绝不传外姓之人,也端着世家宗门的清高姿态,不屑偷学旁人的绝学,若是学了,那就是承认自家功夫比不上旁人。当然,要偷学也没有那么简单,松家这门功夫分为剑法和心法,剑法或许还有天资聪颖之人能看懂,心法没有族内弟子教授口诀,是怎么也不可能学到的。松月真一眼就看出来,江快雪所使的不过是剑法,体内运转的还是江家独门心法。

江快雪晃晃手中的剑,看着松月真:“阿真,我这一手剑法,都是你教我的,你想必也清楚,这剑法之中有几处关窍,若无你指点,单凭我从旁观看,断然不可能掌握精髓。”

他试图唤醒松月真的记忆,上前几步,更想叫他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或许就能想起些什么。哪知道松月真剑尖一抖,只见银光闪过,江快雪右手尾指第一个指节已多了一道血痕。

这时江快雪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痛楚。

“你偷学我家剑法,我便废去你一指。”这剑法的关窍处,便在右手尾指。使剑时尾指抵在剑柄下两指处发力,剑尖轻轻抖动,刺出的伤口豁得极开,可叫人流血不止。除此之外,这剑尖抖动时辅以心法,可令其威力成倍增加。

因宗门世家藏私,许多普通人有天赋又不得其门而入,便只能偷学,一旦被发现,轻则废其一手,重则取其性命。松月真废江快雪一指,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江快雪虽然在江家地位不高,可到底也是个世家子弟,他这般做法,在宗门世家之间便有些不留情面了。

江快雪瞪大眼睛,委实不敢相信松月真竟会这般对待他。松月真看看左右两名少年,对江快雪说:“谢玉纵虎欺你,我代他道歉,对不起。只不过这青华州乃是我松家的地界,你若无别的事,还请快快离开。”

他说罢,便要带人离去,江快雪嘶吼一声:“阿真!”

他眼眶红了,快步追上前,抓住松月真的袖子,问道:“阿真,我也不知你之前对我有什么误会,还求你听我解释……”

谢玉转过头来,恶狠狠道:“你还好意思说什么误会!真哥的娘亲叫你害成这样子!”

松月真低声喝道:“谢玉,不要再说了。”

他低头,看着江快雪还死死抓着他雪白的袖子不放,尾指尖一点血迹染在袖口,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江快雪,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是明明白白的厌恶:“江快雪,放手吧!”

他一点点将袖口抽出,虽缓慢却没有半分犹豫。

江快雪手中一空,松月真已经转过身,带人走了。

天下起雨来,江快雪失魂落魄,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是不及此刻的心痛。

或许他不该贸然赶来,也是他想错了,松月真压根就记不得他,就算是见了面,也想不起来,更别说听他解释。

江快雪把尾指包扎,这第一个指节的筋断了,他虽然接起来,以后恐怕也使不出松家剑法的全部威力。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想跟松月真解释误会,松月真却是的的确确是讨厌极了原主,非但不见他,还让松家的家将押着他离开青华洲。

松家家将们找到他,押送他离开,刚到澄白州的地界,就遇到江家的家将,江快雪已经没了抵抗的心思,由着他们一路押送着他回了江家。他还要回江家看看究竟他连累了谁。

江快雪被押入宗祠,这一次他到底是见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家主。这家主乃是江快雪父亲的二爷爷,可看起来不过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一头乌发,腰板挺直,保养得宜。

江快雪的父母就站在一边,陪着小心,不敢说话。

家主看着江快雪,不甚在意地问道:“从青华州回来了?”

江快雪私自逃家这事倒说不上大,江家要拦他,不过是因为他已经与庄家定下亲事,若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不仅是江家有辱门楣,庄家也要着恼。

不过既然江快雪回来了,事情也没闹出格,又有父母在一旁求情,家主便只罚江快雪在祠堂跪三天便罢。

家主带人离开,江快雪的爹娘留下来,江父责备了两句,又交代江快雪须得好好反省思过,不要再惹是生非。李氏又叫丫头拿软垫子来给江快雪垫着膝盖,被江父斥责一通,骂她慈母多败儿云云。

待这两人走了,江快雪一人在祠堂内跪着,抬头看着那高高层层的牌位,心中麻木,脸上也呆呆的,一时间想到松月真,心里又是难过。

晚间李氏叫丫头送了些饭食,那丫头打开食盒,把素菜一碟碟拿出来,口中安慰道:“公子,夫人说了,你现在在祠堂内思过反省,不可吃那些荤腥。等你出去了,夫人亲自下厨,给你做扒烧整猪头!”

江快雪嗯了一声,问道:“怎么是你来送饭,阿福呢?”

丫头回道:“阿福没有看顾好你,被老爷用家法整治了。”

她说得习以为常,江快雪却仿佛晴天霹雳,大声问道:“什么?什么家法?怎么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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