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陈涵刚到演武场就看见了挽弓的楚思远,走去一看,只见他挥汗如雨,原处的靶子上密密麻麻全是箭镞。
陈涵奇了:“四公子今天怎么了?”
楚思远停下,擦了把汗:“没什么,就是觉得开弓痛快。”
陈涵见他手指微微痉挛,抢了他的弓掂量,眉扬了:“半石的弓?”
他若无其事地挥挥手臂:“这个好,我不能总用轻弓,甚至竹弓。那在涵哥眼里和玩具没两样吧?他们说你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十五岁就能开两石的铁弓了,我如今不过是区区半石。”
“不能这么比,公子,欲速则不达,你这样不节制,明天就握不了笔了。”陈涵严肃,“还有待会的马术,你要是握不住马缰,很可能会复制昨天的惨剧。”
“……”
楚思远看了远处的马厩一眼,低声:“哥,传授点御马的诀窍吧。”
“武课没有什么诀窍,都是稳扎稳打来的。”
“哥,我有钱。”
陈涵横眉:“我要你的钱干嘛?”
“蒹葭坊很贵啊。”
陈涵霎时跳了起来:“你……!”
楚思远竖指:“嘘,我没告诉过人的,别慌,别慌。”
陈涵变成一只大红螃蟹,脑袋腾腾冒着热气:“你怎知……我……”
“我鼻子灵,去过那里两回,那儿的香气太特别了。”楚思远又揩了一把汗,“涵哥,你不用跟我见外的。你待我赤忱,一直真心教我功课,我不是黑白不分的土包子……哦,我是土包子来着,不贴金了。总之我很理解,有难处尽管吩咐我,我能帮忙的。”
陈涵疯狂摆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思远看他语无伦次,忍不住笑了:“涵哥,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啊?”
“什么、什么难为情?”
楚思远拉低他附耳道:“遇上对的人,一见倾心不奇怪的。”
陈涵又跳了起来:“我、我不是……那样!”他脑袋上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我只是、只是想再看她跳舞而已!”
“好好好你别激动。”楚思远拉住他,又按捺不住好奇,“那……哥你有再见到她么?”
陈涵黯然了:“没有。”
楚思远沉默了一会,踮了脚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嘴里小声嘀咕:“难兄难弟噻。”
没一会儿,教马术课的京畿副统领郭鹤仁吹着哨子进场,这壮汉骑着匹比楚思远还要高出一大截的高头大马,沿着场溜了一圈,过完瘾头才大喝一声:“牵出你们的坐骑!”
楚思远和陈涵结伴去,陈涵咳了两声,按着自己的经验和他说些御马省力的法子,末了认真道:“我紧跟在你身边,虽然昨天摔下来了,但你不要怕,必须要先过心里的关。”
楚思远点头:“我昨天只是个意外……”
他正要说下去,看清了马厩旁的一个身影,心情忽然明媚起来,快步上去打招呼:“燕回?”
燕回正在角落里摆弄草料,闻声回头展露了一个黑黢黢的笑容:“啊,小公子。”
“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很多啦,没想到今天出来当值,还能遇上小公子,真好。”
楚思远比划了两人的身高:“不知怎的,一看见你我就高兴。不过你大我很多吗?别叫我小公子了,都被你们叫小了。”
燕回瞟了一下周围,从善如流地轻声细语:“好的,那边好似在催了,思远要挑哪匹马?”
楚思远听了心里舒坦,这才越过她肩头,牵出了一匹小矮马:“就它吧,看上去很憨厚的样子。”
燕回的笑容有点僵:“……”
说好的高头大马呢??
楚思远拉着小马驹出来:“我去了,你身体弱,待会没事躲在马棚里别出来了。这里真不错,冬暖夏凉的,我以前在外头住的都没这里的马儿条件好。”
燕回一顿,走到他身边,抚了抚还有些不安分的马驹,为他检查整顿了马具,压沉了嗓子:“思远,小心。”
“没事。”他笑着拉马过去,又回头看她,草长莺飞里眉目生动:“燕回,你笑起来真温柔,好像一切阴霾都没了。你多笑笑,别总垂着眉,别丧着啊。”
燕回抬起眼睑,朝他扬起唇角。
楚思远多贪看了这一眼,转身而去时,觉得心中又有熊熊斗志。
然后他上马,没威风两步就被摔下来了。
周围的人吓坏了,一股脑赶过去叠声问情况。
楚思远拍掉身上的草,不拉陈涵伸过来的手,暗骂两声站起来:“没事没事,意外。”
他扯着缰绳再度上去,眼一转,看见马场外焦急扒着篱笆的燕回。
楚思远心里一暖,冲这气质与长姐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挥了挥手。
“脚踩牢,手握紧不是勒紧,还有,别那么冲!”陈涵在他身边弯着腰说话,没办法,他的马比楚思远的高了一头。
“知道了。”
他腿一收,低声一喝,也不吸取教训,手猛的一扬,赶着那马扎了出去。
“思远!”
小马驹和他一样年少,看着垂眉耷眼的憨厚相,血性一起来横冲直撞,嘶鸣着刮起了一阵腥风,竟把陈涵都给甩开了。
眼看那马就要撞上篱笆,他于危急之下反而福至心灵,拽着缰绳夹着马腹一勒,斜斜擦着篱笆飞跑起来。
演武场里其他人只在边缘试着遛马,只有他这初生牛犊,拽着马驹贴着最外缘飞跑。
一圈,两圈。
众人原先惊呼,后来视线都跟着他,郭鹤仁笑说:“好胆。”
燕回咬着舌尖,配合药性压下一点惊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到了后来才松口气,心内直骂。
他打马忽然冲来,嘴里跳着一声哨,惊雷般跳进燕回耳里,倏忽冲散了一切斥责,只看着他快活,眼神慢慢柔和。
燕回眼睛跟着他跑了足足十三圈,直跑得那马驹喘出了白沫,他才驱着马到郭鹤仁跟前去,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和伙伴们打了招呼,悻悻出了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