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她推掉了剩余的要务,回了广梧。已是饭点,那少年还没有回来。
唔,是时候上马甲了。
楚思远留在人走室空的国子监独自看书。秋风自窗外吹来,携着一朵残瓣打在他翻页的手背,飘落在晦涩的兵书里。他捡起花瓣轻搓,随后腾向窗外,正要把残瓣抛下,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黝黑纤细的内侍。
楚思远看了一会,笑容扬起,向那人招手:“燕回!你过来一下呗?”
燕回张望了四周一圈,才抬腿跨过小径的花栏,踩着绒草抄着近路,穿过纷纷落叶消花来到他窗口:“思远还不走?”
“再待一会。”他笑道,“你张手。”
燕回摊开薄掌心,他垂拳悬上,松指落下一片残瓣。
“嗳,送你个落败玩意。”
燕回微微睁大了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额头上不甚明显的包,眼睛有些沉,随后把那花瓣收进怀里,轻笑道:“多谢思远赠我一片秋光。”
楚思远觉得有趣,笑起来:“你这人,真是傻得别致。”
燕回见他开怀,心里也亮堂:“是是,别人都比不上你,你最聪明还勤奋,这时间点还不回家,什么书这样好?”
他翻过页面给燕回看:“兵器图鉴。”
燕回眯眼:“唔……看上去挺不错的样子。不过这回广梧宫也能看吧?何必独坐这里呢?”
“不回去。”
“怎的?”
他微笑道:“家里有个大煞笔。”
“谁?”
“不归殿下啊。”
“……”
仙人板板。
他瞧着她竖食指笑:“只偷偷告诉你的,别说出去。”
燕回脸更黑了:“四公子告诉个缘由,我就不说出去。”
楚思远轻磕燕回眉尖:“哟,看不出来你还有颗八卦心?还有人后别叫我公子,听着别扭。”
燕回避开,问:“四公子不是曾说,殿下是重要的至亲吗?为何因为殿下不愿回家?”
楚思远笑:“燕回生气了?”
她没理他:“四公子气殿下什么?”
气操之过急地安排亲事?可恶,自己都还没为这混账的轻薄生气,他竟敢先回避?个仙人板板的。
楚思远安静了一会,收起薄书放怀里,忽然扶着窗台利落地翻出了国子监,比对方高了有半个头。燕回盯着这少年日渐夺目的轮廓,气势有些不足,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那花树下,毫无征兆地抬起拳头闷不吭声地砸下去,发着什么狠劲似的,满背阴影。
一时间,叶与花瑟瑟,宛如一场细密小雨。
燕回连忙上去拉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楚思远满不在乎地甩手,手目上的血迹划出痛楚的弧度,刺痛了观看者的眼。
“我呢,谁也不气,至多生自己的气。”他就地盘膝而坐,眯着眼仰望她。
燕回蹲到他面前,手足无措:“刚还好端端的,你突然发什么疯?气什么?”
他弯着腰,两手合指,垂眉耷眼丧气地笑:“不告诉你。”
燕回一口气差点倒仰,闭眼努力静心,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打人。
一只手忽然盖在她眼睛上,燕回吃了一惊,听见他略沙的声音:“别睁眼。燕回,劳烦你别动,听我说就好。”
燕回感觉他有些松动,立即照做:“废话篓子不动,思远直说。”
楚思远凝望了须臾,眼里波光浮沉。半晌却还是松开了手:“算啦……”
阿姐,不为难你了。
燕回愕然,有些挫败地抠手:“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憋着不好。”
他随手拔一根草芽叼嘴里,含混道:“我不难受,我在想件事。燕回啊,你说我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
“什么?”
“我已过了四年的时间,再固守在这,只能永远是某人眼里长不大的稚儿。”他瞟她一眼,“我再放肆,她也想不到越界去,一味以为我的喜怒为的旁人,想想真叫人焦躁。”
燕回听着奇怪,涌了点什么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楚思远轻笑:“我想,我应该离开长丹了。”
她楞了半晌,前世的声音仿佛穿越了回来——
“为何定要离开长丹?”
“为……离开长姐。”
叫长姐的一般是前世,阿姐更为亲昵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