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之开景二十年。
“你已年满十六,也该思量今后的路途了。回去想想,朝中六品以下职位我都能给你安排。”
“长姐想要我入仕?”
“你不想?”
“不,我听你的。”
“不必忧虑,有长姐在朝中,没有人敢刁难你。还有,除了立业,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可有什么心仪的小姐?长姐帮你做媒,包管水到渠成。”
他那时的表情似乎是错愕的,又很快地垂下眼,说:“我不想这样快成家,长姐不用操心了。”
“好,那就先考虑入职的事。”
半个月后,他还是没给出答案,她便选了个认为最适合的给他,以及一沓长丹贵女的画像。
随后,他来到她的面前,说:“我想参军。”
“那加入御林军吧。”
“不。我想离开长丹,前往不安之地。”
不归笔尖一错,撕了拟好的折子,焦躁不已地敲桌案。
夜已深,她依然睡不下,满脑子关于那混账东西的回忆。还有隐隐发疼的嘴唇,无一不提醒方才的荒谬。
鱼儿……思远他长大了,该成家也该立业了。
此事要如何处理?
如何一举两得,叫他从惨淡里逃脱出来,移情更妥善的人?又如何一举两得,叫他既喜欢其当职,又不离开自己太远?
任意一件都惹人头秃。
她轻轻碰了一下嘴唇,嘶了一声,那混账东西,粗鲁得很。
不知怎的,气愤过后,她又有些怅然若失。
翌日她照常列朝,下完朝到枢机处整理,宗帝特地辟了一处女官署方便她办事,满朝就她有自己的办事处,可以不受他人打扰。于尔征在前年被她招为助手,两人一合作效率奇快,就是这于两文木讷寡言过了头,不使唤就不动弹的那种,前世那股呆而不失敏锐的机灵劲离家出走了似的。当然,也可能是藏起来了。
“不日将举行祭天大典,各部职务交接得如何?”
十年一度祭天,此事筹谋许久,是现下第一等要事。
“回殿下,方案在此,您请过目。”
不归接过哗啦啦一翻,圈出数处地方递回去,摇头道:“虽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但冗杂和无意义的地方太多,叫他们删一删。”
于尔征叹气:“祭天关乎皇家之威,虽耗费不鲜,然万民所仰,不可弱其天家重礼。殿下,这是太师说的。您的意见怕是没用。”
不归皱了眉:“孤再去和礼部商讨,你照旧回去驳回。”
于尔征出门,和来人遇上,相视点头权做打招呼。
不归抬眼一看,眼神更加森寒:“怎么又是你?”
来人恭敬一揖,似笑非笑:“同僚走不开,是以观文来替。见过殿下,殿下安好。”
当初的三甲,姚左牧在刑部发光,刘采仲在礼部发热,状元冯观文……在翰林院打酱油。翰林中职,说重,有些大学士直接为陛下起草诏议,职微重权。说轻,大部分都在地下记些无关痛痒的本朝史录,文理强悍的派去修史,几乎一辈子和虚虚假假的书史作斗争。
宗帝嘴上夸冯观文为当朝子建,转头就派他去修史。状元郎意意思思地做了几天差事,校对审查得头晕眼花,然后就不耐烦地折了笔杆。后来调了职务,变成为大臣草拟和记录决策。只是她一来,冯观文大部分时间也来,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晃得眼睛不舒服。
“这里用不到你,退下吧。”
冯观文却跟着她走:“回去也是闲着,待这也是闲着,臣愿待这,看殿下忙碌。”
不归抬头看他一眼,神色冷漠。
冯观文不惧,一味笑着看她。
她按着文书,朝服玉佩敲在桌沿:“你想做什么,直说无妨。”
“臣不过是想为殿下解忧。”
“孤问的是你的居心。孤不想听精心编造的场面话。”
此时枢机处静谧,冯观文轻笑,声轻字重:“臣之居心,在于求亲。”
不归毫无波澜,漠然道:“冯卿不改其志,可敬。”
他笑:“殿下不松其口,可恼。”
不归拉开椅子坐下,轻飘飘道:“倒也不是不能松口,条件苛刻而已。”
冯观文笑意一滞:“当真?”
不归翻看文书:“孤有条件两桩,一者,取消宛妗与定王的亲事,二者,冯家上下臣服于孤。如此而已。冯卿若能做到,孤随你改姓。”
她抬头,看愣住的冯观文,冷笑:“如何?可使得?”
“殿下说笑。”他恢复一如既往的散漫神情。
不归合指:“孤是认真的,但你根本做不到。冯卿以后不用再来了,来了,就想想孤说的这两个条件。你跨不过一座山,就不该起越岭的念头。”
冯观文轻笑:“殿下好生狂妄兼无情。”
不归指尖一动,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