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关了禁闭,刘家公子押去了牢狱,接下来有好一段时日,宰相不能于朝上出声了。”暮色里,淑妃亲自沏茶,“不归病发,思远也被勒令自省,待大典结束,前朝再没人能给你不痛快。”
思平手一乱,杯里的茶抖出了一半:“怎么回事?长姐这几年里身体康健,心疾久不复发,怎么突然不好了?”
淑妃冷静地将午间的两桩事说与他:“你外祖拿捏了姚户部的贪腐罪状兜到他们面前,他们急着掩盖前朝踪迹,自然松懈了后宫。今午点了两炷香,宰相公子与公主都入套了。”
思平压着怒气:“什么香?”
淑妃看他一眼:“后宫之物,你不必沾惹,不用听过程,知道结果就好。”
他放下了杯:“母妃,我要知道。”
淑妃自然地给他添茶:“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催意的香。特意寻制的,药效上佳,燃得快,极易毁证。”
“我等容忍丽妃主权,不过是为了适时彻底拔除。我得密报,刘采仲随身藏有丽妃的旧帕,觊觎后妃之罪是绝跑不掉了。姚户部一脉、宰相一党必动荡。至于不归,她以为激出旧病便能转移陛下视野,其实陛下心里早已熟知。她与思远两人正当年纪,日日夜夜同在屋檐下,往日行止也亲密过头……”
他拂开了茶杯,摔在地上是四分五裂的模样。
淑妃看他:“想说母妃手段卑劣?”
他握紧了拳,手背上一片烫伤:“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公主与四皇子……传出去,她的名誉何存?!”
淑妃冷声:“若传的是公主与大皇子,你便顺心了?!”
他白了脸色:“我——”
“你住口!”淑妃掷下茶壶,“你心中怎么想,你以为母妃不知道?还以为你外祖、舅舅看不出来么?!孽子!”
“你走到今天这位置,还有心思惦念儿女情长?为个处处与你作对的外人,你还为此对母妃大发脾气?”
淑妃锐声训斥:“你早已是定王!何时才能醒悟!大业路上,你的弟弟、表姐都是你的绊脚石!”
年轻的定王坐在那里,眼睛渐渐湿润了。
淑妃缓了语气:“便不因政见派系,思平,你自己回头看看,你负过你表姐吗?你对广梧做过问心有愧的事吗?”
他安静了半晌,哑声道:“……没有,我从未负过。”
“可你表姐呢?”
淑妃紧逼着重复追问,最后,定王闭上了眼:“是表姐负我。”
淑妃冷静地命令:“再说一遍。”
脑海中倒映过重重,他睁开眼,狰狞且痛苦:“是她负我,从来都是不归负我!”
淑妃吁了长气,柔和地安抚着他:“是,不归负你。从此以后不必再惦念凉薄之人了,你该放长远,周遭有的是待你一片赤心的人,何必困于无情无义者?”
内屋外,端着茶点的宛妗靠墙静驻,安静地仰着头,眺望宫檐上的苍白暮色。
“咳咳——”不归闷声咳醒,睁眼便看见了床边的玄袍。
她挣扎着要起来:“舅父。”
“躺着,你这病忌急躁。”宗帝制止她,“虽然太医已说无大碍。”
不归愧以低头。萍儿过来为她垫高枕,一碗苦不堪言的药送到了唇边。她一口一口喝了,因嘴里还长着个包,比以往难受得多。
宗帝在一旁看着,缓缓转着拇指间的扳指。
不归闷不吭声地喝完了一碗,看了自己身上换过的干净白衣一眼,面无表情地让萍儿退下。
半晌,她低声开口:“舅父,儿臣错了,请您责骂。”
“你的病经不起大悲大怒,但朕看你数年磨砺,喜怒收放自如。这一回呢?”
不归不敢吭声。
宗帝眯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淡淡开口道:“历祖殿里的事,你怎么混淆都没用,朕知道了。”
不归低头:“那是一场事故,我姐弟二人入了套……”
“姐弟。”宗帝屈指轻敲,“可思远并不是如你这样想的。”
不归抓紧了被子:“他神志不清,有所误断。”
“方才审的。”宗帝转着扳指回忆,“他跪在大殿里,都承认了。”
不归脸更白了。
“你怎么说?”
她怔了须臾,沉声道:“他年少才从民间带回来,自由惯了,而后数年拘束,恐是儿臣教养无方才惹出他的一时糊涂。儿臣素日不够严苛,也曾孟浪不拘礼法,其责难以脱逃,请舅父罚。”
“这就是你的看法?”
不归弯腰行礼:“儿臣愧对舅父所任。”
宗帝看了她一会:“事出过急,你如此揽于自己也不意外。你且自己说说,对思远,怎么罚?”
不归静默了良久:“儿臣……儿臣不敢置喙,全凭舅父处置。”
“不求情?”
“皇室出此丑闻,不归哪里还敢求情,舅父不大发雷霆,已是舐犊开恩了。”
“朕还记得,当初琼林宴上,你好一番说辞,对世俗很是不屑一顾,而尽怎么又看重了?”
不归抬头看了他一眼,鬓角冷汗淌过。
宗帝看着她:“说个分明。”
“不归……不归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宗帝被这话逗笑了。
不归头更低了,心中一阵翻腾。
宗帝笑了一瞬,而后缓声:“该罚,但朕不管思远,你自己想关于他的处罚。此事回宫之后再议,你好自为之。”
不归直到他走后才直起腰来,颓丧地靠在了床头。
罗沁后脚便进来,有些焦急地轻问:“殿下醒了,您还好么?”
不归摇了摇头:“外头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