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远刚到西北的第一天就被号角声召上了战场。
青锋挡住前方劈来的弯刀,他本能地压锋换路,就如同他平日和人切磋一样,一剑快速果断地划过对方的腰腹。
但是手中不是木剑,面前也不是嘻嘻哈哈的队友。
他一剑迅猛划过,两手泼满了灼血。
剑比脑子快,敌人倒下时,他才感受到了手中的腥烫。
他还来不及反应,前方又有外域悍兵冲过来。
楚思远收紧剑柄,荡开青锋上的血花。
是夜,楚军胜,在堡垒上摆了半夜的庆酒席。
楚思远抬头一一看去,来时的新军个个面如土色,一些熟悉的脸孔已经不在酒席中。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手还在微微颤抖。
李保在外面吐了几回才进来,搂着他肩膀直晃:“老子还是第一遭见那么多尸体,那敌军……喷了我一头,你快给我闻闻,那味还有没有?”
楚思远把酒杯赛他嘴里:“喝酒,喝就完事了。”
李保囫囵灌了一壶:“你、你没事啊?”
楚思远摇摇头,手都缠上了绷带,还在不自觉地搓着。
不一会儿有参将过来,满口糙味地把新兵们夸了一通,横刀立马地坐他们中间大口喝酒。
“有个特别俊的小伙子,那路数又野又正,削起贼虏来那叫一个漂亮!是哪个来着?”
李保嘻嘻哈哈地凑上去:“长官说的难道是我?”
参将凑过来瞧,大笑:“不是你,但你小子也不赖!”
这大汉转头看见安静喝酒的楚思远,眼前一亮,发出了一串鹅叫:“哦哦哦是你!”
楚思远抬头:“?”
大汉毫不认生地搭了楚思远肩膀聊天:“好小子,根骨不错!籍贯哪的啊,家里也是干这个营生的?”
楚思远答:“南地人,老爹武生出身,也参军打过仗。”
“好,这虎父就是没有犬子啊。”大汉大力拍他肩膀,“不错不错,怎么样,你们新军还没编入行伍,我瞧你对脾气,来我们振武怎么样?”
楚思远笑容一僵,上下审视了这糙汉一回:“您是隶属振武军的?”
“怎么,不像啊?”大汉喝了一壶,“别看振武这两个字是划在个公主名下哈,我们这支军可是彪悍得很的,你来就知道了!”
楚思远放下酒杯,仔细端详大汉肩上的军徽,见不是个鱼头标识,便蹙了眉头:“振武军的军徽是这样的?先父当年也是一员,徽识长得好似不是这样。”
“你说的是十几年前的吧?”大汉大笑,“如今军徽早改样儿了,更威风,更大气!”
楚思远举起的杯停顿了些许。
这时里头走出位军衔更高的,径直来到楚思远面前,客气道:“将军传你,走吧。”
楚思远再饮一满杯,在大汉的诧异和新兵的艳羡里跟着人离去。
来到军署中,旁人全都退下。一位兵甲加身的中年人拎着壶酒在炭火上烤,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语气也平常:“四公子请坐。”
楚思远上前坐在他对面,恭敬合手行了军礼:“见过陈大将军。”
国中大将军只有一位。陈涵也正因是大将军陈固的独子,才被人称一句少将军。
陈固递过去一碗白粥:“初次上战场,见过血后恐怕也吃不下什么,公子将就些。”
“不敢,多谢大将军。”楚思远接过抿了一口,胃立即舒服了许多。
“公子自荐来西北,为的什么?”大将军摇着酒壶开玩笑,“四公子一来,我那侄儿思坤就来不了了,不然这西北,可得沦为千里之外的党争之地了。”
楚思远放下碗笑:“大将军说笑,这里只有国境之争,朝堂上的那一套干涉不来。三哥天生是兵家大才,不必来险地搏勋,不似我愚笨,才需要险中求。”
陈固喝酒:“公子前头的话,倒是说进了臣的心坎。这大西北自古就是征战之地。仗多,只要赢得多,功勋也得的多。因此,才有无数前仆后继的年轻人,冲着那枚象征荣耀的寒铁星花而来。”
他看了楚思远一眼:“但功勋都是沾着血和死亡的。十七年前,军中也有过两位将星。一是南地于霆,二是我陈家旁系陈礼,这二人当年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似是把前后十年的将才都占尽了。这二人一陨落,大楚十几年来,也再没出过那样的奇才。”
楚思远指尖一动。
大将军再饮酒,把酒壶递给他,语中苍凉:“可就是这样的两位,一个战死南境,一个折在这西北。四公子,不世功勋,寒铁星花,不是那样轻易摘取的。说句不中听的,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所见数不胜数,其中多少人已化成了黄沙。”
“我晓得。”楚思远接过酒壶,“千里疆域,不好守。莽人想来见识国境四方,看看身后的长安是如何得出来的。”
陈固眼中起了亮色,与他把盏喝了几壶。
酒尽,楚思远拜别。一出大将军军署,便得到了编于振武军的安排。回到行伍时,那大汉上前来拍他肩膀:“好小子!你居然还有认识大将军的门道?叫什么名字?莫不是什么世家?”
李保要插嘴,他抢先道:“姓于,平民,将军叫我小于就可。”
大汉拍拍胸脯:“成,以后你就是振武军的一员,跟着我们,你张四将军罩着你!”
楚思远爽朗一笑,拱手喝道:“将军爽快!”
“走,带你俩到我们军伍里去。”
楚思远在路上和大汉攀了会话,问当下情势:“我从前只听西北国境不安,却不知道这么紧张,那外域十二部为何如此猖獗?”
“岂止是猖獗,这两年来是更不要命了。”张四从鼻孔里喷气,“如今的外域联盟王是个好战的疯子。大概是六年前,那家伙砍了兄王篡来王位,血洗铁权,勉强统领了十二部。没事就来骚扰楚境,跟蝗虫一样。托这孙子的福,我们中原和外域的交易每年都在下降,如今进中原的外域人是越来越少了。”
“这疯王好像在年前得到个什么情报,说是他侄子当时没死囫囵,逃到了咱们楚国来,从那开始就不停来战,惹得国境线更不安。”张四碎碎念,“两天一扰,三天一伤,五天一交战,嘿,你说这群蛮子,拉那么久弓胳膊都不酸吗?真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