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忽然从外传进来,响彻六宫。
他记起了这个钟声。
这是除夕夜。
楚思远眉头凝起来,鬓边出了冷汗。
不归一直在夜里看着他,见此便把手贴上了他额头,听见他挣扎着的梦呓:“不归——”
不归轻抚他发顶,轻声哄他:“不归在这呢。”
楚思远眼角出了水渍,不归一一拭去,抱着他轻轻摩挲。
再睁开眼时,天已破晓。
楚思远睁眼,枕边无人,惶惶坐直起来,看见她在窗口前,身上裹了一层微光。
他叫她:“不归。”
她便转头来朝他轻笑:“思远。”
这一夜,也就结束了。
天刚亮,皇宫守卫换了一班,年纪轻些的守卫偷偷打了个哈欠,刚想揉一揉眼,却看见两个人走来,手势顿时就僵住了。
那异瞳的白衣女子慢慢走来,长发垂到腰际,朝守卫的统领开口:“言不归回宫,劳驾开行。”
那统领翻着手中的名册,呆了:“这上面怎么没有记录殿下昨夜出行……”
她拢袖轻笑:“你想查?”
守卫被这一声悚出了寒颤:“属下不敢!恭迎殿下回宫。”
她走进去,身后的人被拦住了。
“放肆。”不归冷斥,“谁敢拦郁王?”
守卫快把名册翻破了,惊疑不定:“这这上面也没有王爷的出行记录……”
不归冷冷打断守卫:“还想查皇族?”
楚思远在皇宫门外看着她,看她不怒自威的冰冷神色,与昨夜里伏他背上、枕他怀里的温软模样全然不同。
曙光洒满她肩头,这人像是由泡沫聚起来的幻象。
守卫迫于威压,只好将他二人放行,一群守卫都战战兢兢。
楚思远踏进皇宫,又感受到了那令人厌憎的压抑。
不归一眼看出他所想,却也没说,自己拢袖走他面前,待得人少了轻声问:“生气了?”
楚思远想牵她的手,忍住了。他低声道:“我并不想做郁王。”
不归没回头:“你我皆留着楚氏之血,众生各有其职,皆无例外。”
楚思远走上前,问她:“你想争吗?”
不归敛着眉没答话。
前头忽然转出一队人,为首的人神色原本就不郁,一抬眼看见了他们,面色更沉了。
不归快步上前,把楚思远遮到身后,率先朝来人打招呼:“定王这是要出宫回府?”
“是又如何?”思平盯着她,挥退了身后的下人,冷冷地问她,“长姐昨日刚回宫,听闻身体抱恙才未出席。怎么今早似乎从宫门外回来?”
他逼近她,楚思远三两步上来把她护到身后。
思平见他二人情形,语气更重了:“公主与郁王同为手足,却亲近至此,着实有误皇族声名!”
楚思远刚要开口,身后人蓦然道:“便是误,也误不到定王身上。”
思平楞住了:“你——”
不归扣过楚思远的手走上前,唇衔着笑意,眼角结着冰霜:“昨日未见,孤在此拜谢甘城之大礼。来日定王若大婚,孤也想挑点好的相赠,比不过江南之手笔,还请定王届时莫嫌弃。”
思平看着他们相扣的手错愕,还未分说,他们便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楚思远揩着她手背,半路无话,后头才默默开口:“你知道甘城是他们做的?”
不归指尖掠过他指节:“你想知道,回去我同你说。”
楚思远眉心凝起,踟蹰着是否与她说起贼寇一事,抬眼时却已看到了广梧宫门。
那梦境涉来,他拉住她往后退。
不归侧首看他,却见他满目的痛苦,连忙握紧他手:“怎么了?”
广梧守卫已看见了她,连忙前去通报,不多一时,罗沁匆忙跑出来了。
楚思远说不出话,扣着她的手发起了抖。
不归紧张起来:“鱼儿?”
“殿下!”罗沁来到她身边,神色急切不已,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们怎么、怎么?”
“进去再说。”不归拉着楚思远走,罗沁拦住她:“殿下,你还是带着公子先去别处吧。”
“你说什么呢?”不归听了觉得可笑,随后脑中激灵,再观罗沁神色,明白了。
“殿下,宫里有特殊,你……”
“进去。”不归斩钉截铁,拉着楚思远向里走。
待进了广梧,宫中气氛凝重不已,昔日游刃有余的宫人们皆屏声敛息,见了她神色更慌张了。
楚思远也察觉了不对,来到庭院时不归松了他的手:“鱼儿,待会进门一句话都不要说。”
说罢她快步上前,肩背绷紧了。
楚思远追上她,等到了正殿门口,眼神更沉了。
贾元在台阶下朝他们行礼:“殿下,郁王。”
不归向他打过招呼,提裙上了阶,刚踏入正殿的门,正座的人便开口了:“回来了?”
不归凝滞了一瞬,随即合手,低声:“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