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一身白衣,温文尔雅,不说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将军。
他目光在季睿身后搜索了一圈,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想到那个人现在性命堪忧,再看到这到处大红色的喜堂,只觉得恨不得马上就掐死那个身着喜服的男人。
然而他的脸上还是笑着的:“恭喜季大人娶得美妻了。”
他们本就相看两厌,刚刚林枫目光搜寻的动作也没逃过季睿的眼睛,对于这个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他连戏都懒得做。
“纳妾而已,劳烦林将军了。”语气也是冰冷一片。
“啊?”林枫故作迷茫,“我见这阵仗,还以为季大人是休妻再娶了。”
“休妻?”季睿冷笑,眼里蕴藏着滔天怒意,“你做梦!”
宾客们也都发现这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了,纷纷停止交谈,放下酒杯,偷偷看这两人的好戏。
林枫敛了敛笑意,看起来他并非无情,可又为什么再三这般羞辱玉儿。
“既然不是娶妻,那就打扰了,贺礼我也带回去了。”他一抬手,下人马上又把刚刚放下的贺礼抬了起来,“等到下次季大人娶妻之时,我再来。”
看戏的众人心里一片唏嘘,还能这样吗?
季睿自然是没把他那贺礼放在眼里:“就不劳林将军费心了。比起本官,林将军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比较好,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没个枕边人,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众人的耳朵都竖起来了,惊天内幕啊!丞相这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统帅三军的当朝大将军林枫,不说他那翩翩公子的长相,光是这个身份,多少人削平了脑袋想往将军府里塞人,然而别说娶妻了,这位将军都年过30了,还连个妾侍都没有,大家都在私底下传,这林将军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现在季睿问出来了,所有人声都不敢出地等着答案。
即使是这么被人触及男人尊严,林枫也不见恼,反而意有所指地一本正经回答:“确有一些难言之隐。”
宾客们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了,想必不出一日,整个京城都要传林枫的隐疾了,还是本人亲自承认的那种,不知道京城里要有多少芳心碎了一地。
只有季睿听懂了其中之意,脸色铁青,一直到林枫已经离开了都没缓过来。
然而气愤之余,心里还有一丝疑惑。
林枫对叶玉的感情是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但叶玉嫁了过来,林枫再怎么守身如玉,也未再与叶玉有过瓜葛。两人朝堂上斗了这么多年,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林枫从未向今天这般明目张胆地用叶玉挑衅。
为什么是今天?他的心里埋下一丝不安。
林枫的心情也不好,旁边的副将看起来小心翼翼:“将军,你不是一直怕破坏他们叶小姐会难做吗?怎么今天……”
“哼,”林枫冷哼,“你以为我还会希望他们和和美美,继续忍声吞气吗?”
他已经做了决定,一定要把玉儿带出来,然后就算是求着,也要遍寻名医给她治病。
☆、走错
季睿喝得有点多,他头有点晕,走路的步伐却依旧稳健。
喜娘在旁边说了一堆他都听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大家都离开了,给了他一个喜秤让他掀盖头。
季睿拿着那喜秤发了半天呆,才终于向床的那边看去。
床上的女人身着大红嫁衣,本来她只是个妾,哪里有资格穿这大红色,只是季睿坚持而已。
余惜雪现在很紧张,她本来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能被赎身就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却没想到还能这般风风光光地嫁进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丞相府。
她坐得端端正正,双手却紧张地绞着帕子,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在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那个男人。
眼前的昏暗被一片光明所取代,余惜雪知道她的红盖头被掀开了,她慢慢抬起头:“大人。”
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眼,让人一眼便沦陷。这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她大都见过,可那些年轻的公子哥不会有他这么好看,更不会有他这般散发着成熟的魅力,穿着喜服的样子有如天神下凡一般。余惜雪的眼里满是痴迷。
然而她刚含情脉脉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就见季睿皱了皱眉,她刚想探究这个人的想法,只见季睿手一松,喜秤垂了下来,红盖头重新盖上。
余惜雪完全弄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了。她只能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房门打开、关上的声音,她知道,季睿这是离开了。
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吗?旁边红烛流出蜡水,仿佛泣血的眼泪。
馨园里,叶玉正在桌旁写字,大概是白天又陪着妙晴睡了一会儿,这会儿还没有睡意。
外边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叶玉听到了季睿的声音,不由皱起眉,急忙放下笔。
今日他不是新婚吗?怎么来了这里?
季睿是被人扶进来的,他的脚步虚晃。明显是喝了不少酒,已经醉得不轻了。
叶玉心里皱起了眉,脸上却是半分情绪都不显地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她问向扶着季睿的贴身小厮福贵。
福贵赶紧回她:“夫人,大爷喝多了。”
“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就算是喝醉了也该去雪夫人那里。”叶玉语气平淡地叙述,尽管她的心里其实已经不悦了。
“可是……”福贵也是一脸为难,“大爷他就是要往这里走,我们拦不住。”
“新婚之夜宿在别的院子里成何体统,快把大人送去雪夫人那里。”
叶玉虽然不管这后院之事,但也毕竟是这丞相府名义上的当家主母,一时间也确实把下人们唬住了。他们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把人往外袋。
然而季睿却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滚!”被他推开的人后退几丈远,把桌子上的茶壶也碰倒了,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连叶玉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季睿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下意识就想离远一点。然而下一刻,摇摇欲坠的季睿就抱住了她。
叶玉起先只是不动声色地想松掉抱着自己的手,无果后挣扎的力气也大了些,可季睿那力道,就像是在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死也不撒手,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叶玉身上,叶玉不得不靠着桌子才能扶住他。
再好地伪装也坚持不下去了,叶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见众人都不动,语气又严厉了几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人拉开?”
众人面面相觑,这大爷抱着自己妻子,他们哪里敢拉?
“夫人……既然大爷执意来您这里,不如就让他留宿馨园,雪夫人那边,我会去解释的。”
福贵战战兢兢地说完,使了个眼色,一众人便麻溜地溜出去了。
叶玉面露无奈,她知道这下季睿留宿已成定局了,总不能让她扛着这个大男人去余惜雪那里。
“夫人!”妙晴从门外进来了,看到季睿,她也是神色复杂,她既怨季睿对叶玉不闻不问,又在心里希冀着叶玉能够得到他的宠爱,“大爷今晚要在这里吗?”
“嗯。”叶玉握住了季睿的手,“过来搭个手,把大人扶床上去。”
“诶!”妙晴赶紧应下。
两人把季睿往床上扶,也许是因为被叶玉牵着,季睿尤其听话,乖乖地躺到了床上。
“去打盆热水来,然后吩咐厨房煮碗醒酒汤。”叶玉继续吩咐,看到妙晴出去后,又开始为季睿宽衣,脱鞋,把被子给他盖好了。
妙晴已经把热水端来了,叶玉拿过毛巾为季睿擦脸。
即使内心一片麻木,叶玉依旧是动作轻柔地做着一位妻子该做的事情,突然,季睿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可怕,仿佛要捏碎她一般。
叶玉吃痛微微皱眉,她本来以为季睿已经平静下来了,不知道这又是在发什么酒疯,只能以不激怒他的力度不动声色地想把手抽出来。
季睿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松下来的意思,叶玉看着他因为酒后而有些发红的眼睛生了几分不安,挣扎的动作也不由地大了起来。
季睿似乎被她的动作刺激到了,突然手一用力,翻身之间就把叶玉压在了身下。
叶玉和妙晴同时发出惊呼。
她的脑袋虽然被季睿垫在后边的手护住了,但身体这么被摔到床上,还是有些疼痛的。
“大人!唔~~”叶玉刚叫出口,马上就噤了声,因为已经被一片柔软的嘴唇堵住了,季睿亲吻的动作起初还算温柔,然后又越发激烈起来。
妙晴愣了一下后赶紧转过了身子没去看他们,又因为担心不敢离开。
等叶玉都快喘不过气了,季睿才终于离开。
“夫人。”妙晴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滚出去!”季睿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妙晴犹豫了一会儿,只能应下:“是!”
现在压在自己身上的季睿,就像是一只野兽,让叶玉有些厌恶,但她很好地把那丝厌恶藏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叶玉听到季睿在她呼唤:“雪儿。”
既然念着那位雪夫人,为什么又非要来自己这里,叶玉本来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寂了,却突然感觉到了抽痛,她用力地想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季睿的禁锢,只能带着怒气低吼:“季睿!”
埋在她颈间的季睿停了下来,还没等叶玉松口气,却又马上更加激烈地动了起来。
叶玉刚开始还在挣扎,后来就慢慢放弃了。矫情什么呢?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本来就是夫妻,就算是他把自己当做了别人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了,叶玉学到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认命。
只是最后被折腾得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却感觉身上人的动作轻柔了起来,可以让人联想到那人脸上的柔情。
叶玉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去辨别季睿的表情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只是恍惚地想,季睿对他那位雪夫人倒是真爱,只是不知道明天发现自己走错了房会是什么反应。
☆、请安
叶玉醒来的时候,季睿已经走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听到动静。
讽刺的是,拜季睿所赐,她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刚起身,妙晴就从外边走进来了:“夫人,要起吗?”
“嗯。”叶玉声音带着点慵懒。
妙晴把炉火烧得旺了些,又往床边挪了挪,才来伺候叶玉更衣。
刚把衣服穿好没来得及梳妆,突然听到外边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雪夫人来了。”
“嗯?”叶玉挑着头饰的手停顿了一下。
妙晴也是皱起了眉:“夫人,昨夜新婚之夜,大爷留宿您这,雪夫人这怕是来者不善。不如让我去打发了吧?”
叶玉从镜子里懒懒扫了她一眼:“你去怎么打发?说你家夫人下不了床吗?”
妙晴被她呛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大爷昨日留宿,今日她要是去说夫人下不了床,那雪夫人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知道夫人这是要去见人的意思,她对外吩咐了一声:“让雪夫人先等着吧!”
说完继续给叶玉梳发,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昨晚也看出了夫人对大爷的不愿,可看她刚刚还能跟自己打趣,那应该也是没什么事的吧?
既然是要去见妾室,妙晴一双巧手给叶玉梳了个贵气而尽显仪态的发型,务必想要自家夫人先从气势上碾压对面,要不是叶玉反对,她恨不得把这身有些显素的衣服也换了。
除了换衣服嫌麻烦,其他的叶玉都随着她了。
挑选头钗的时候,叶玉看到了一支玉钗,款式虽然简单,质感却十分上乘,摸起来光滑圆润。
她倒是没在意过自己还有这么一支玉钗,因为摸起来光滑玉润让人爱不释手,叶玉便自己插在了头上。
收拾妥当了,两人这才去了外屋,叶玉一眼就瞅见了那身着淡蓝色棉裙的女子。
她这里并不是从来没人来,毕竟她再怎么不得宠也是这丞相府稳稳的大夫人,经常会有受宠的侍妾来找茬,哪个不是穿得妖娆鲜艳来显示自己的得宠,这位雪夫人今天却是素雅,而且叶玉进门起就注意到了,她并没有起身的动作,看来是等着的时间也一直站着的。
叶玉这么多年难得对季睿的眼光表示了几分赞许。
余惜雪见到叶玉的第一眼其实是愣住了的,就算她也听过这位夫人之前艳动天下的名声,可想着毕竟岁月不饶人,年轻时再怎么好看老了不还是一个样?可如今看到真人,她才觉得老天爷对这个人大约是有几分偏心的,就像季睿一样,在这位夫人身上,也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夫人。”余惜雪淡淡一笑,弯腰行礼。
叶玉刚进来时只是淡淡一瞥,这会儿走近了看清楚了人,身体突然僵硬了一下。
她当年以为自己是被季睿捧在心尖的人,后来才知道,季睿对自己只是利用,他真正的心尖宠,是另一位。只是叶玉知道那女子的存在时,她的父亲就已经把人弄死了。
叶玉没见过本人,却是看过画像的。
眼前的女子十分年轻,与那画像最起码有六分相似,她的眼睛里能看到这个年龄的纯真,这样的少女,仿佛连那几分心机都写在眼里,让人觉得可爱。
叶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季睿收藏了一后院的替代品,终于找到了个最相似的?她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雪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惜雪不敢,”余惜雪忙推辞,“惜雪昨日过门,按规矩今天该向夫人您请安。夫人请坐,惜雪给您奉茶。”
叶玉看了她一眼后坐了下来,她几乎都要忘了这个规矩了,毕竟这后院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不管事,除了找茬陷害之类的事情,几乎没人来。
余惜雪见她坐下了,赶紧递过了茶杯。
叶玉接过来,妙晴的表情有些担心,似乎是生怕茶里被下了毒。叶玉却是无所谓,不说余惜雪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就说真的有毒,也不过是早点死罢了。她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雪夫人有心了。”既然人家按规矩来,她自然也不能失了礼数,不过她确实没想到余惜雪是正儿八经地来请安,一时也没什么准备,只能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只簪子我带了很多年了,今天一见倒是挺适合你的,雪夫人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她取下来的正是那只玉簪,其实这完全是临时起意的,见簪子看起来有些素,便加了这么一句胡诌的话以提升价值,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戴。
余惜雪接过簪子,她见那玉簪虽然猛然一看不起眼,做工也不够精细,但是细看材质晶莹温润,便知这是个好东西,也就未做推辞:“那夫人请恕惜雪夺爱了。”
请安也请了,余惜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叶玉也不能赶人,只能让她坐了下来。
叶玉发现余惜雪虽然看起来进退有礼、端庄大方的样子,其实也是个性子活泼的,话倒是不少。
“我之前就听说过夫人,今日一见可真是名不虚传。”
叶玉回以淡笑,她的态度不冷不热,或者说是疏离的。季睿莺莺燕燕那么多,她没什么心思搅和进去,更何况,还是这么张脸。
所以最后也还是提点了一下:“虽说我是名义上的大夫人,其实府里的事情并不归我管。雪夫人若是愿意,可以多和如夫人、瑶夫人她们多走动走动。”
她的意思这么明显,余惜雪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但她也只是客套地回了一句:“如夫人、瑶夫人都是比惜雪先入府的姐姐,惜雪自然也是要拜访的。”
叶玉便又继续不咸不淡地应付着她。
旁边的妙晴一见她的神态就知道她是倦了,知道她是不好明说,便不动声色地在她后边为她捏起了肩。
余惜雪自然也注意到了,忙起身告辞:“听说夫人最近身体不适,惜雪叨扰这么久,今天就先回去了。”
叶玉自然不会挽留,只是温和地叮嘱:“天气不好,雪夫人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余惜雪又是规规矩矩一行礼,才带着丫鬟们退下了。
叶玉闭着眼睛享受着妙晴为她揉肩,又有些好笑:“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哪比得过夫人您啊?我怎么不知道那簪子您戴了几年了。”妙晴也打趣,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过那簪子是大爷送您的,您这么送给了雪夫人,大爷会不会生气?”
叶玉愣了一下:“那是大人送的?”
妙晴一听便知她是忘了,或者是压根便不知。反正大爷送的东西叶玉看都不会看一眼只管让自己收起来。
叶玉也斜了她一眼:“都让你收好了怎么还到了我跟前,现在也不能再要回来,只希望大人忘了才好。”
她虽然这么说,但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季睿很少单独送自己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后院人人有份的时候也捎带上自己,那肯定都是管家安排的,他哪能记得自己都送了什么,所以当下也就没再去想这一茬了。
☆、斥责
余惜雪回去后,当天季睿到了她的房里就看到了那只玉簪,他随手拿过把玩,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哪来的?之前也没见着。”
“今天去了夫人那里,夫人给的。”余惜雪自然是不敢隐瞒。
“是么?”
余惜雪观察着季睿的表情,也听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情绪,便亲昵地挽住了季睿的胳膊:“夫人说这只她戴了很多年甚是喜爱,我这么收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睿的眉毛快速地挑了一下,然后似笑非笑:“她倒是……会扯。”
余惜雪还没弄懂什么意思,季睿已经把簪子递给她了:“既然给你了,那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收着就是了。”
“嗯。”余惜雪接簪子这么个功夫,就发现季睿已经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她掩下了一瞬间的落寞,又笑着开口,“说起来这玉钗材质不错,只是做工太过粗糙,倒是糟蹋了。”
“是么?”季睿只淡淡回应了一句便转开了话题,“你今天怎么会去夫人那里?”
“我是新过门的妾室,按规矩当然是要去向夫人请安。而且,”余惜雪想到了叶玉那淡淡的神色,“我觉得夫人是个好人,与她做个朋友,以后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以后不要去了。”季睿突然说道。
余惜雪愣了一下,在她眼里季睿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虽然现在也是,但是她明显感觉到了,季睿在不高兴。
她撅嘴转了转身子:“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会害夫人吗?”
这话说得气呼呼的,季睿的表情缓和了些,却依旧没有松口:“让你不要去就别去了。”
余惜雪因为这句话半天没回过神,季睿就已经走了。
外边的丫鬟小桃进来了,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争执,一脸无奈:“雪夫人,您刚来不太懂,咱们爷和夫人的关系一直不好。您在爷面前说夫人好话,不是给他找不快嘛,要奴婢说,爷不愿意您去馨园,您别去了就是。”
余惜雪摆摆手:“你先出去吧!”
小桃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转过身的时候忍不住撇撇嘴,本来以为是被分到了宠妾身边日后也好水涨船高,结果大爷新婚夜没在这里不说,转眼又吵架。这雪夫人也不是聪明的人,自己可真倒霉。
实际上,余惜雪便是说不上聪明,也不是愚笨之人。都说相爷和夫人关系不好,可刚刚季睿那口气,她总觉得像是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独占欲。
另一边的叶玉倒是因为季睿这话而得了清净,她本来见余惜雪那天一副要深交的架势很是头疼,怕对方当真准备隔三茬五来找自己姐妹情深。
所幸的是余惜雪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这么一想也是,季睿哪里放心她和自己相交?他那心上人可就是被自己父亲弄死的。
叶玉便继续着自己等死的日子,可不是等死,过一日便少一日,她只盼着在这之前能见上阿宁一面便好了。
但总有人不想她过得太舒坦,这日老夫人旁边的人来了馨园,传达老夫人的意思,大概是说叶玉这个做儿媳妇的,都一个多月没去那边请安了,失了礼数什么的。
老嬷嬷作为老夫人信任之人,自然是没把余惜雪放在眼里,传话的时候俨然一副自己就是老夫人本人一般,居高临下地训斥了半天。
叶玉也不恼,只安安静静地听着,让下人奉茶,又拿了些值钱的东西塞了过去。礼节周到到苛刻的老嬷嬷一时也不好意思了,终究是放缓了语气。
“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夫人也不能怪老夫人,毕竟规矩在这,您都一个多月没去了,别说大户人家,就是放在寻常百姓家,这也说不过去是不是?总不能一个多月了病还没好吧?”
叶玉以前晨昏定省倒是没落过,上次她因为生病告了假这才一个多月没去了。说是请安,其实每次都没少被老夫人刁难。
纵使大家都对这些心知肚明,叶玉也没有流露半分不满,笑着点头:“是的,我知道了,明日我定一早过去。”
“那就好,我这就回去复命了。”得了便宜,又万分扬眉吐气的老嬷嬷春风满面般地走了。
妙晴把她送走了,才问叶玉:“夫人,您真的准备去吗?老夫人肯定又要为难您,您的身体可怎么办?”
叶玉没有回答她,她的脸上满是疲惫,靠在椅子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妙晴心疼不已地给她揉着肩,突然听叶玉问道:“阿宁什么时候能回?”
“夫人忘了?上次大爷说了得年后了。”
“是的,是的,年后,我怎么会忘了?”叶玉这般喃喃自语,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撑不下去了,这个府上的一切事物,突然都让她恶心无比。想到自己最后的时光还要与这些人搅和在一起,她的心里生出一股绝望。
☆、为难
叶玉第二天就去给老夫人请安,她去得早,跪在地上给老夫人问安,老夫人面带讥讽:“你这当家主母的架子倒是大,这么多天不来,我以为你是当我这个老东西死了。”
“哎哟!”叶玉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嬷嬷先叫了起来,“我的老夫人,这都要快过年了,可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叶玉还跪着呢,见老夫人看向了自己,温顺地接道:“是的,母亲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哼,长命百岁?”老夫人冷笑,“你别把我气死了,我也就能长命百岁了。”
说完就不再理会叶玉了,也没让她起来,叶玉便只能一直跪在那里。
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人越来越多了,看到地上的叶玉时,大家眼里都闪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表情,只有余惜雪第一次看到这种状况,眼里很是诧异。
叶玉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甚至眉都未曾皱一下,只是淡然地看着老夫人和颜悦色地叫着其他人起身,连她不怎么喜欢的余惜雪都没怎么为难,让她们都落了座开始其乐融融地交谈。
余惜雪看着其他人笑意吟吟的样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不远处跪着的女子神色淡然,一如那天她们交谈时那一般。她早就知道了叶玉在这后院里处境艰难,却不曾想到了这个地步。
看着那个人挺直的脊背,她只觉得坐立难安。
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躁动,隐约间能听到问安的声音,没一会儿,伴随着珠帘声响,季睿从外边走了进来。
余惜雪随着众人起身,目光一直盯着季睿。她看见季睿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叶玉,就再也没看她,更别说帮她。
“睿儿,”老夫人看到儿子终归还是高兴的,语气里却还是有一丝嗔怪,“怎么今天有功夫来了?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呢?”
“儿子最近忙了些,母亲身体还好吧?”季睿淡淡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些关心。
老夫人自然是对这关心很是受用:“年关将近,朝廷里府里的事情都多,母亲也知道。只是可怜我儿也没个贤内助主持这后院,不然也能给你分担。”
这话明里暗里又开始针对叶玉了。在座的女人们都有些蠢蠢欲动,暗里期盼着老夫人能说动季睿,给丞相府换个女主人。
叶玉恍若未闻。
“还不至于忙不过来。星华也要回来了。”季睿只是不咸不淡地打着太极把话题转走了。
季星华是季睿的弟弟,为人不羁而好游历,一年也不一定能在府里见着几次。
一说到他,老夫人更高兴了:“星华要回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唉,那臭小子,那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真是让我操不完的心。”
大概是心情真的挺好的,她甚至都放过叶玉了:“你也起来吧!这次就算了,念在你过世的父母没好好教你的份上,再有下次,我就不得不替他们好好教教你了。”
叶玉本来一直是平淡无波的,听到这句话时身形却是狠狠一震。这一次,她没有再温顺地回话了,只是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母亲若是觉得我父母没把我教好,不如今晚就去找他们好好指教指教,这样下辈子我再投生他们家,他们也好有点经验。”
此话一出,屋里人都是神色各异。谁不知道叶玉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她这么说,不是明晃晃地咒老夫人去死吗?
老夫人自然是气得不轻,手哆嗦着就把旁边的茶杯扔了过去,沾了叶玉一身茶渍。
叶玉连礼都没再行,转身便离开了屋里。她听着里面传来老夫人的怒吼声:“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看看吧!还在咒我死,我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她咒的。”
妙晴在她一出来就赶紧迎上去了,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赶紧把披风给她披上了。
“夫人,我们先回去。”
叶玉稳了稳心神:“不急。”
“可是……”妙晴还想说什么,就被叶玉打断了,只能陪着她一起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季睿从屋里走出来了。
妙晴这会儿对季睿真的是恨极了,她本以为有大爷在,怎么也能护住夫人几分,却没想到还是让她这么狼狈。
但是叶玉却仿佛对季睿毫无恨意。
她看着季睿走了过来,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有事?”
叶玉知道说那些虚以委蛇的话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直接开门见山:“之前我就说过恭贺大人新婚,可是见着雪夫人了以后,我觉得还是该再恭喜大人一遍,能找到一个与苏慕冉如此相似的人。”
苏慕冉的名字一出,季睿的脸当即就黑下来了:“叶玉!”
“大人不必动怒,”叶玉突然露出笑意,“我这么说,并无别的意思,真的是恭喜,恭喜您这么多年了,虽说不能如愿以偿,但也好歹是聊以慰藉。叶玉是真心地替大人高兴。只是……只是一个侍妾,太委屈雪夫人了,毕竟是您在别人的床上还叫着的名字。”
季睿沉着脸半天,才问:“你想说什么?”
叶玉闭了闭眼:“大人,我愿意交出正室的位置,您休了我吧。”
☆、段云知
有一瞬间,叶玉感觉到了季睿那仿佛吞噬一切的怒气,但又很快不见。
“你回去吧!”他只是这么淡淡地回道,仿佛没听到那句话。
眼看着他就要擦肩而过了,叶玉叹了口气:“季睿,你还没消气吗?”
季睿脚步一顿:“消气?”他讥讽一笑,突然就拽住了叶玉。
“夫人!”妙晴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两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叶玉被季睿拉着跌跌撞撞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把人往旁边一扔,就禁锢在了墙上。
“消气?”季睿此刻就像是一只在发怒边缘的狂狮,“你跟我说消气?我有今天拜谁所赐?”
与他的失控相反,叶玉却是笑着,笑得满脸讽刺:“你问我拜谁所赐?你想听答案吗?你的心上人会死,拜谁所赐?当然是拜你所赐啊季睿!明明有了喜欢的人,却因为野心来接近我、勾引我,若不是你来招惹我,你那好情人,怎么会被我爹杀死?”
“那是杀死吗?”季睿吼了回去,“小冉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叶玉,我说过这辈子都会折磨你到死,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叶玉当然知道,她爹恼季睿骗了自己,又怕那个女人坏了自己的幸福,让那个叫苏慕冉的姑娘死得惨烈。
就像是她爹为了她愿意承担所有的黑暗,爹做错的事情,她也从来没想过推卸罪孽。
看来季睿是没打算放过自己了,叶玉苦笑:“季睿,你不仅说过,你也做到了。你把我困在这个地狱里,把我困在一个既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的身边;看着我受辱,接受着我的父母被人羞辱。消耗掉了我的所有时光、我的感情,我的……”生命,她停顿了一下,“你成功了,彻彻底底地报复了我。”
叶玉很少这般质问季睿,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却看进了季睿那双同样压抑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叶玉甚至觉得那个被困住而不得自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人。
叶玉去推季睿,季睿似乎是被她这么一堆话给愣住了,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推开了。
“大人,”叶玉已经恢复了平常,“我想给阿宁写封信,可以吧?”
叶玉与季宁的所有接触都要经过季睿的允许。
季睿也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叶玉看到的那个痛苦挣扎的眼神只是幻觉:“你想写便写吧。”
叶玉看着他离开了,转身也回了自己院子里。
铺开纸,研磨,提笔,临到写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也只是写了一句话:“甚念。”
季宁现在已经是她对这世间的唯一挂念了,季睿不许他们过多接触,把他养在何水瑶名下,比起自己这个亲身母亲,阿宁自然更亲近那个养育他成人的母亲。
叶玉突然觉得胸口憋闷,不由捂紧了胸口。喉咙里泛出血腥味,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妙晴在外面一听到她咳嗽马上进来了:“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她给叶玉递过手帕后,就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半晌,叶玉才慢慢停下来。
手帕拿开,尽管叶玉已经下意识遮拦了,妙晴还是看到了那暗红色的血迹,想到之前李大夫说的话,她一阵心慌。
“夫人……”
“我没事。”叶玉知道她肯定是吓坏了,柔声宽慰道。
怎么可能没事?妙晴哽咽:“夫人,您等等,我去找大夫。”
叶玉来不及拦她,轻声叹口气就随她了。桌子上的信也沾上了几滴血痕,叶玉把它折了,又拿出一张纸,想想刚刚的话太过矫情了,再提笔是怎么都写不出来那两个字了,便转而写了些平常的问候给装了起来。
她刚把信装进信封里,妙晴已经带着府里的大夫进来了。
可这大夫一进门,她就愣了。叶玉这个冬天没少生病,府里的大夫自然也没少来,眼前的男子三十余岁的样子,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不仅脸出众,那周身的气质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叶玉寻思妙晴这么一会儿功夫是从哪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大夫?虽然用这个词形容男人好像不太好。
心思虽然这么百转千回,叶玉面上却只象征性地露出几分诧异。
“这是?”
“夫人,”妙晴赶紧向她介绍,“这是咱们府里的新大夫,段大夫。”
段云知视线与叶玉对上一瞬后,拱手向她行礼:“云知见过夫人。”
这么一个嫡仙似的人物对自己弯腰,总有一种折煞人的感觉,叶玉赶紧起身:“段大夫不必多礼,原来是新来的,我说怎么没见过。其实我并无大碍,就是一些老毛病了,是我这丫鬟太紧张了。”
既然是新大夫,叶玉便不太想他为自己诊脉。原先那个不管是真诊不出还是假诊不出,叶玉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会通知季睿。对于这个人,她是不敢妄自揣测的。
听到叶玉说“没有见过”时,段云知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又很快消失。
“但是柳嬷嬷说夫人都咳血了,还是让我看看比较好。”他将医箱放在了桌子上,一副打定主意要替叶玉诊脉的架势。
妙晴也在一边帮腔:“是啊是啊,夫人,您让段大夫给您看看。”
叶玉却是犹豫着不肯落座,段云知见此知道她是不信任自己。
“夫人,我虽受丞相大人所雇,但却是为夫人而来。夫人完全可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