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会生病的,人还会死掉。”绫辻低低咳嗽,然后说道,“你也会。”
“而且……”他的声音顿了顿,不带感情地说道,“你是把我看成了什么非人类的怪物吗,我也会生病的,太宰治。”
“……”
太宰治歪头看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难解的谜团:“只是觉得,绫辻好像什么都会,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结果现在发现了你也不擅长的东西,原来你也会生病,如果和我殉情的话,也会一样死掉,所以,你也是我周围的人类之一。”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绫辻道,“这都是事实。”
闻言,太宰治试探地伸手,再次将手落在了绫辻的额头上,而绫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把代理首领位置给你,不是让你来东京找我的。”他道,任由太宰治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因为后者的手掌一片冰凉,能够让他的精神清醒许多,“但鉴于你清楚我的性格,所以,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绫辻真敏锐,连一点叙旧的时间都不给。”
“没必要,快说。”
太宰治“啧”了一声,想要收回手,但绫辻蓦地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怎么不猜一下?”
“让我猜?”绫辻嗤鼻,打量太宰治,“既然是你过来,不是乱步,说明这件事没有紧急到你必须留在横滨的地步,但既然你专程来找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说明和世界异能大战还是有一点关系,且只有我们知道……魏尔伦又干什么了?”
“没错,但也不全是因为他。”
太宰治灵巧地挣脱了绫辻的桎梏,揉着手腕,用抱怨的语气说道:“绫辻真粗暴,好吧,MIMIC从横滨入境了。”
“MIMIC……”
没听过,这大概是一个民间组织,但鉴于世界局势随时都在改变,冒出什么新的组织绫辻也不会觉得意外。
“一支法国的雇佣兵组织,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魏尔伦惹的祸。”太宰治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站起来,一边打量房间的布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本来他们大部分都是法国政府的士兵,但是没想到反而被法国政府丢作弃子,所以一时不忿,想要来横滨寻求了结,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
闻言,绫辻眯起了眼睛:“你做了什么,太宰治。”
“这就是秘密了。”太宰治转身,对绫辻虚伪一笑,“虽然我不想说这句话,但这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应该表扬我们两个人才对。”
虽然绫辻只离开了横滨一周,但这一周已经足够他们做出一些小动作了。
“既然你们能解决,那么也不需要我的参与了。”绫辻道,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神经有些衰弱。
既然太宰治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回东京,但是绫辻觉得这件事自己没有必要出手,太宰治和乱步能够处理的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回去的意义在哪里,港黑又不是什么博览会,需要一个吉祥物。
“这件事只有你能决定怎么做。”但太宰治道,他吐露了一个名字,“魏尔伦。”
“……”
“鉴于他的特殊性,我和乱步都不会自作主张的。”他对着空中某处说道,“对吧?”
太宰治说话的方式就好像乱步也在这里似的,绫辻因此眯起了眼睛,却发现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乱步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手里握着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另一只手拽着一个透明小口袋。
“绫辻。”乱步的声音有些低落道,“你不想看到乱步大人出现在这里吗?”
“没有。”这倒是实话,绫辻淡淡道,“只是有些意外,你也会跟着太宰治胡来。”
乱步总是最让他省心的,在横滨做港黑首领的时候,他唯一不需要过度提防的人就是乱步,因为他虽然令绫辻无法看透,但侦探却显然是一个孩子气、丝毫不愿意伪装自己的人,如果他不喜欢某个人,根本就不会虚与委蛇。
鉴于这点,和乱步相处的时候,总让绫辻感觉很舒服,好像另外一个自己从身体中萌发出来。
他不需要在乱步面前伪装,因为他总能明白绫辻想干什么,甚至称得上是某种纵容了,一个聪明人被欺骗的唯一原因就是他自己愿意深陷陷阱,这就是乱步堪称天真的本性。
所以他会不顾绫辻的要求,和太宰治前来东京找他这件事,相当令人意外。
闻言,乱步朝着他迈开步子走过来,动作相当自然地坐在了他的床边,动作生涩地帮他把因为睡觉而发皱的衬衫领口理了理,然后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了他,绫辻一脸莫名地接过了半杯热水,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还有这个。”乱步把小袋子口的蝴蝶结解开,难为他居然会做这些,他埋着头,就像从自己的储物仓里翻找东西的小仓鼠,只是嘀咕道,“这是感冒药……但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把你的发烧症状退掉,我是按照说明书买的……”
太宰治嘲笑:“所以,这就是世界第一侦探吗。”
乱步打开包装袋,理直气壮道:“没人规定侦探就必须把所有东西都记住啊,像是无用活人的知识,我就很有理由把它们从我的记忆宫殿里删掉,因为对破案一点帮助也没有,一桩案件最典型的摆设就是死人。”
如果不是因为绫辻,他根本就不会去附近的便利店售货架上读着说明书,分辨感冒药、退烧药之类的区别。
“要照顾好自己。”乱步有模有样地学着社长照顾他的时候动作,笨拙地对绫辻说话,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撩开自己的额发感受温度,“如果不放心的话,多喝一点水也可以,我听说可以清除身体里的毒素。”
“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休息一下吧,回横滨的事情也不是很急。”
既然乱步保证了他会成长起来,他就一定会努力去学着做的,直到绫辻把他看做一个平等的存在。
绫辻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药和说明书。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休息一下”,乱步的表情很真诚,让绫辻的手指捏紧了一瞬间,在不被察觉的时候放开,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脑这个时候太昏沉了,才会这么敏感。
“喝了药之后会打瞌睡。”他道,“而且,乱步,我知道我没有感冒。”
应该是吃掉了无色之王另一种体系的魔力,所以身体有些排斥,才会呈现出现在的症状,本质上来说,他应该没有生病,就算这算是一种生病,吃药也无法医好他的,除非他彻底消化了无色之王的能力。
“哦……”乱步的声音格外沮丧道,“所以,你在乱步大人看不到的地方怎么了?是因为魔术吗?”
他知道绫辻身上有和魔术相关的东西,但很遗憾,乱步只是一个普通人,除了聪颖的头脑,他无法帮助他任何,而绫辻又是一个格外固执的人,只要他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想法,所以乱步的聪慧也变得无关紧要。
瞥见他的神色,绫辻握紧了手里的水杯,他顿了顿,终于说道:“……嗯,是魔术。”
闻言,太宰治有些惊讶,不是因为他说了魔术,而是第一次绫辻对他们这么坦白,事实上,意识到这份坦白是给乱步之后,他感觉到了一丝不愉快,乱步不知道用什么打动了他。
而且还不是什么花哨的语言,或者保护的动作,居然就是一杯水和感冒药。
太宰治感觉到了自己似乎遭受了巨大的背叛。
乱步安静地看着绫辻,等待他的说话。
“果然是因为魔术,但也和王权者相关吧。”太宰治抱着手臂道,“其实周防尊知道我和他来了,但没有阻止,我没撒谎,他们确实没把我们当成敌人,其实撬窗户是我骗你的,我们是从正门进来的。”
“……”这人也太无聊了吧。
“至于王权者为什么会给我们开后门……我猜一下,绫辻,你该不会成了他们的一员吧?”
说到这里,太宰治撇了撇嘴,心里很不开心。
“我现在成了无色之王。”绫辻轻描淡写说道,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了床头柜上,“虽然这的确不是我的自愿,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得到了一个奇怪的能力。”
一定概率将时间倒退回十二小时之前,所有人包括绫辻本人,都会被重置记忆。
不知道历任无色之王的能力是否都是朝着千奇百怪非武力值方向发展,所以才会给绫辻一个如此特别的能力,实际上,绫辻每一个决定都是通过认真思索后才会做出的,他不知道那些聪明人有没有他那样复盘的习惯。
这个能力给他基本上就是没用的,因为绫辻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劝说就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不是魏尔伦在横滨接到了他,而是他自己愿意离开异能特务科。
所以,别说时间倒退回十二小时之前,就算是十二天、十二年之前,绫辻都坚信自己不会改变想法,这能力给他就是鸡肋,因此绫辻不觉得自己需要通过告诉宗像礼司来转述异能特务科,让他们平白少操一点心。
想猜就猜吧。
能够说到这个地步就已经算是很坦诚了,所以绫辻没有再继续深入。
“兰堂?”
“他最近很不安。”太宰治散漫道,“我想,他还是对自己曾经的搭档下不去手。”
没有绫辻,兰堂本身是一个很容易感情用事的人,绫辻毫不怀疑,如果他被伤透了心,心如死灰之中任由对方将他杀死都有可能,虽然他本身能够接受这个结局,但绫辻却受够了无意义的死亡。
他虽然不喜欢干涉别人的选择,但这种收尾的方式却不是他喜欢的。
既然魏尔伦和MIMIC一起出现了,那么是时候做个了结了,这个组织本身就可以和魏尔伦有冲突,也许绫辻可以试着利用一下他们之间的矛盾……他毕竟撒了谎,说书在横滨出现了。
而虽然现在各方势力都被他误导了,但再过一段时间,他们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必须速战速决。
他需要结束世界异能大战了,但这必须要七名叛徒的首领雨果的参与。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雨果或许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他虽然掌握着一个庞大的组织,却迟迟没有直接干涉日本境内,除了提供圣遗物,长期以来似乎只有魏尔伦在自作主张行动,雨果像是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别提兰堂的态度了,他似乎对雨果没有任何意见,并没有在提及对世界异能大战不满的时候懊悔于自己加入了七名叛徒,甚至对绫辻和中也加入他们持有乐观的态度,可以说,雨果绝对是一个好首领。
绫辻有种直觉,说不定魏尔伦对雨果说了谎话,鉴于雨果率领的七名叛徒在这场世界大战中的地位可以称之为核心,他可能是结束这一切的关键,绫辻必须和他见一面,但不能落于下风。
而想要见到一个组织的首脑雨果,魏尔伦就是最好的诱饵。
“我会回横滨。”于是,他说道。
“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绫辻淡淡道,他咳嗽了一声,一阵黑色的风从窗户灌入,吹乱了他的金发,而在风停止的时候,他的肩膀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只雾气凝结的乌鸦,“我没有拖延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