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折子大喇喇递进东宫, 很快引起热议。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有人敢公然上折弹劾摄政王。放在以前,谁敢?不怕半夜三更脑袋突然丢失, 或者好好在家里吃着饭呢, 突然就被围了府, 直接来个抄家灭门?天子失位,摄政王积威久, 朝廷基本就是他的一言堂, 两个有野心的郡王捆一块,再中上宫里曹皇后都干不过,你想干啥?弹劾?啧, 真是可怜, 你好好揉揉眼睛看清楚, 这两个字是不是应该念‘忠心’?
“到底是谁的折子,查!”
“这不是有病么!”
“还吃什么饭,赶紧看看别人在干什么!”
大臣们个个心紧弦绷,饭都顾不上吃了, 打听的打听,聚头的聚头, 无它, 这事虽然是别人干的, 但明日朝会可是所有人都要在场的,怎么应对怎么说话怎么站边都是问题!
虽则之前曦太子表现惊艳,很多人蠢蠢欲动, 甚至有人已经决定倒向太子,也绝不会明目张胆干这种事。政治立场对立,早晚要火拼是一回事,时机没到是另外一回事,太子羽翼未丰,现阶段最应该做的是借摄政的势,和摄政王打好关系,好好利用,把别人的本事都学过来,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未来才能大有可期!现在搞事,把摄政王得罪惨了有什么好处?双方交恶,摄政王不再愿意给太子面子,气急翻脸怎么办?就曦太子那小胳膊小腿的,不可能掰得过,以后怎么玩……没准就没有以后了啊!
摄政王的死忠党更不满意,王爷什么都还没干,你就扣这么大帽子,是什么仇什么怨?是王爷之前能力太足,让天下太平太久,让你吃的太饱了是吗!王爷兢兢业业这么多年都没上位,现在更是连声都没吭过,绝不可以吃这个亏背这个锅!
遂这个弹劾的人,几乎是得罪了所有人,不管哪一边的大臣都对他不满意,恨的不行。再一查,呵,就是个脑子轴的言官,任上什么功绩都没有,家里还被他带累的穷的响叮当,说他执着都是看得起他,不过是个迂腐脑袋,被灌输了一套血溅轩辕青史留名说法,本身却拎不清的人。
可这人已然豁出去了,打的就是以命相搏的主意,摄政王搞他那肯定是摄政王不对,没说中你你这么恼什么?曦太子不满意也是不对,毕竟人家可是向着你,为你好呢。
和着所有人还不能轻举妄动,必须得保护这人性命了,省得自己有理都说不清。
一句话总结就是癞□□爬脚面,不咬你,恶心死你。
曦太子在东宫气得跳脚:“这哪里是在帮孤,这是在搞孤!”
安公公看得心惊胆战:“殿下当心肚……”
曦太子两眼凶巴巴的瞪过来——
安公公声音就低了下去:“……当心身体,殿下不是说过,好的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不能总是劝别人,自己也得注意啊……”
曦太子也知道自己急了,走回软榻坐下,用鼻子哼哼:“这回要是过不去,孤就没身体了。”
命都没了还当心什么身体!解狗脾气又硬又霸道,真的会打死人的!
安公公:“瞧您这话说的,这不是还有小……小主子么……”
实在不行,就把肚子里这个抖出来,他就不信了,虎毒不食子,摄政王还能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可看到曦太子眼神,他不敢说,深深垂了头。他不知道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他明白此刻太子的心情,有些事,太子是不愿意做的。妇人怀胎尚且禁忌良多,何况太子是男子,是他选定的最后一个主子?但凡让太子不开心,影响身体健康的事,他都不会去做。刘老头也说过,观太子脉象,一切都很正常,小主子也很健康,可每次太子情绪起伏太大,就会影响颇重,最好时时让太子顺心,将来才会顺利。
让太子顺心,就得顺着。
安公公心内长长叹了口气,摄政王到底什么时候开窍,可愁死他这个老太监了!
曦太子喝了盏茶,让自己顺顺气:“摄政王那边什么动静?”
安公公:“……没有动静。”
曦太子:……
安公公解释道:“正值两月一次的西山大营练兵,摄政王那边……一般三五日是回不来的。”
曦太子抚额,他怎么忘了……就是因为摄政王不在,所有折子才未经过筛选,直接进了东宫。也怪他表现太出色,以前绝不会有这样的折子,有也绝不会递到他面前,解平芜早在之前就能解决。
不行,这事不能拖,解平芜不在,不能立刻有效应对,他可是在东宫,在朝中,绝不能让这件事泛滥成灾!
“这样,你找个摄政王信得过的人,让他快马赶去西山大营,帮孤带个话……”
解平芜其实并非全无动静,朝中热闹成这样,他作为摄政王怎会不知晓?别说人在西山大营,就算跑出去打仗了,消息也会快马加鞭传到他手上,听到这件事的一瞬间,他已经让手下人动了。
军汉们不懂,悄悄过来问莫白,王爷肃来铁律,从不理朝廷言官乱七八糟的谏言,那就是一起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满口胡言的弱鸡,真治了他们自己不爽不说,还对名声不好,不如放着,还能显得自己大度。而且这些言官一茬一茬的来,就算你生气搞了这个,下个也会立刻冒出来,层出不穷,源源不断,王爷从未在意过,怎么这回像是——较真了?
莫白上去就是两个爆栗:“你懂个屁,这人是在搞王爷么,这是在搞太子!”
太子现在根基不稳,最忌讳走的太急,一时不慎就会坏事的,王爷怎么等的了!
军汉还是不懂,所以就说啊,搞太子就搞太子,关王爷什么事,王爷何必这么上心……可看到莫白脸色,一个个不敢再问,捂着脑门跑了。
黄昏时分,解平芜见到了曦太子派来的人,也听到了这人带来的话——孤信摄政王。也请摄政王相信孤。
随话还捎来了一盒买房新做的点心,馅料别出心裁的做出了辣味,味道不重,却很爽口,令人食之难忘。是他喜欢的口味。
边境初见,崖底斗志,尽管吵吵闹闹总是意见不同,也走到了今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在想什么,自己怎会不知?
夕阳余晖下,摄政王拎着食盒,眸底墨色沉浮,最终化成了柔软。
休沐过后的大朝会,文武百官在列,赫然看着风尘仆仆,衣着不是那么整洁光鲜的摄政王竟然赶来了,这样子,竟像练兵才刚结束,没休息就过来了!
朝堂人多,曦太子不好和解平芜打招呼,只尽量给了他一个眼神,希望他能懂。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随着朝开,递弹劾折子的言官汤正不负众望,出列说话了。
“臣有奏!古有史鉴,奸臣当道,误民误国,试问哪个昌平盛世不是君王乾纲独断,何曾有什么摄政王?解平芜狼子野心,杀人盈野,口蜜腹剑城府极深,意图哄储君,为自己谋利,什么教导太子殿下,根本就是借口,他想要的并非是太子殿下成才,承担江山社稷,而是窃国!这数下年来,他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天下兵权尽掌在手——求太子殿下擦亮眼睛,诛杀奸臣,还赵国以未来!”
说完他还砰砰磕头,额头都出了血。
这哪里是谏言,这是逼迫!瞧坐上太子殿下脸都白了!
一边老臣看不下去,冷笑一声站了出来:“太子年纪尚轻,刚刚返朝,正该朝臣鼎力辅佐,摄政王帮了这么多忙都没说话,不知汤大人做了什么的贡献,竟能如此有底气,怎么,满朝文武,曦太子只能看你,只能重用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