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丫鬟柳儿,柳儿小脸儿煞白,跪在地上直哭,
“太夫人明鉴,奴婢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敢谋害珍姨娘?这药是奴婢端来的,姨娘若是出了事,奴婢也难逃干系啊!又怎敢做这种事坑害自己?”
原是喝的药出了问题,傅谦行至帐边,怡珍已被人拿白布遮盖,他颤颤抬,揭开白布瞧了一眼,只见她面色发青,双目紧闭,唇角的血迹已然凝固。
纵使恨她诬陷他,可真的看到她断了气的那一刻,傅谦这心里头竟无一丝快慰,往事浮现,百感交集:
爱时蜜意许相守,恨时情裂怨化仇,
作茧自缚生魔障,死也不甘诅厉咒。
初遇时的他和她,怎么也没料到,后来的两个人竟会走到这一步!是是非非,一言难断,两人皆有错,谁也无法推卸责任。想起最后一面,怡珍那怨毒的眼神,傅谦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也许,她是自尽。”
柳儿也不清楚,暗叹自己倒霉,竟是摊上这样的事,“奴婢将药送进来之后,准备服侍珍姨娘用药,可她不肯喝药,说自己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再医治。奴婢拗不过她的意思,便将药碗放下,而后离开了,至于珍姨娘怎么出事的,奴婢真的不知情啊!”
为防夜里有人来与怡珍见面,傅谦特地派人在暗守着,就是想看看那个野男人会不会过来,现在询问下属,下属只道并未发现异常,前后窗皆锁着,只留了一道前门,除却丫鬟进出过之外,没有旁人。
这就怪了,丫鬟没动,难不成怡珍真的是自尽?钰娴心下生疑,遂又问柳儿,熬药端药这一路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柳儿仔细回想,猛然想起一事,“当时奴婢行至一间廊芜附近,忽闻那屋子里似有猫叫声,想着可能是有只猫在里头睡得太沉,被人给关在了里头,奴婢就放下药碗进去瞧了瞧,把猫儿给放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就见八爷身边的长随乌孟林出现在附近……”
章佳氏闻言,登时起了疑心,打量着傅谦,沉声质问,“谦儿,莫非是你指使乌孟林给怡珍下毒药?”
昨日若非她拦阻,只怕傅谦要掐死怡珍,兴许他当时只是假意收,过后想想气不过,认为怡珍丢尽他的颜面,是以又下狠。
正在暗自思量的傅谦闻言,墨眸圆睁,大吃一惊,未料太夫人竟会怀疑他,“昨日孩儿确有此意,但后来又觉得她的生死不重要,查出真相还我清白才最要紧,又怎会再去谋害她?”
章佳氏遂命人将乌孟林叫进来问话,乌孟林如实回道:
“奴才当时只是恰巧路过,顺便问柳儿,采茶何时才能归来,仅此而已。八爷并未让奴才给珍姨娘下药,只让奴才追查真相。”
听着乌孟林的辩解,钰娴只觉太过巧合,“那么巧,你偏在那个时候出现,柳儿说煎药之时她没离过身,途只见过你,不是你下药又会是谁?”
即便是严肃之事,钰娴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听在傅谦耳却尖锐如刺,她质疑乌孟林,就等于在怀疑他吧?
缓缓侧眸望向钰娴,那一刻的傅谦只觉心田干涸如沙漠,一片荒凉!在他被人一再诬陷,孤立无援之际,他的妻子竟也不肯信他,他执着奉出去的一腔真心被钰娴一点点的撕裂,再难拼贴,
“你也认为是我毒杀怡珍?我若要杀她,定会是光明正大,绝不会暗下药!你就没想过可能是怡珍畏罪自尽吗?”
自他眼流露出的那一丝刺痛令钰娴有些心虚,干脆垂下眸子,不再与他对视,有一说一,
“我不在场,又怎会知晓真相?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我无法定断,现下不过是例行审问,没有别的意思。”
这丫鬟与长随各执一词,审不出个所以然来,章佳氏又觉此事丢脸面,不愿公然找衙门的人过来,便命老四傅私下里去找信得过的仵作和捕快来查验。
因着这屋子已被很多人进来破坏过,是以想追查有些困难,单是脚印已然凌乱,章佳氏遂命众人先退出去,只留捕快与仵作仔细查探。
一番检验过后,仵作只道人的确是喝了有毒的汤药而致死,死者身上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而捕快则发现可疑之处,屋内只剩女人的衣物,珠宝首饰银钱皆没有,心生讶异的他询问承恩公府之人,是否已将贵重物品收走,章佳氏只道事出突然,还不曾收拾屋子。
“那就怪了,这位姨娘的首饰和私房钱呢?”
柳儿只道她并未近身伺候,不确定珍姨娘的贵重物品具体放在何处,只知道她有一个宝箱,肯定是在这屋子里的。
原本章佳氏还怀疑是傅谦动的,可是现下屋内财物失窃,傅谦绝不可能稀罕怡珍的那些东西,难不成,凶另有其人?
捕快进一步询问,问这位姨娘与谁有仇,太夫人却是不愿多言,傅明白母亲的意思,便给了他们赏银,只道接下来的事府人会想办法查证,不必再劳烦他们。
富察家不肯说出真相,必是牵扯到家丑,捕快也懒得蹚浑水,适可而止,没再管闲事,得了好处便就此告辞。
乌孟林也替主子感到憋屈,现下听到捕快这么说,猜测道:“想必是那个跟珍姨娘有来往的男人,担心珍姨娘竟他供出来,便使计将其毒杀,再偷走珍宝。”
这一回,傅谦懒得再去辩解,唇角的涩意他独自吞咽,不再渴求被谁理解,“事实如何,谁会在乎呢?都会认为是我的安排,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个不择段,毫无担当的男人!”
说这话时,傅谦的视线掠过钰娴,钰娴虽未抬眸,也能感觉到他的注视,他那愤然的眸光烧得她面颊火辣辣的疼,她知道傅谦在暗指她的不信任,却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傅谦已然失望,不再管钰娴是什么看法,转身先走。
刚出屋子,便有一阵冷风迎面旋来,傅谦并未缩首,毅然挺直脊背向前走去,踏入茫茫夜色。
他以为前方是黎明,可这夜却是黑得漫长,钰娴始终不愿相信他,即便他再努力两年,她也不会动心的吧?说到底还是不爱,但凡钰娴对他有一丝情意,也不至于以那样的心思去揣测他,周遭的风再凉,也没他的心寒呐!
乌孟林疾步跟上主子,出了听风阁才问,“爷,难道不再继续追查下去了吗?”
“查!必须查!”此事还没完,傅谦不会轻易放弃,定要揪出幕后黑,“你带人清点府人数,看看谁不在府,一有异常,立即上报!”
乌孟林领命而去,带着人去排查府的护卫以及小厮们。
将近晌午,采茶赶了回来,下人直接将其带至八爷的书房,让她在此候着。傅谦忙完公事便没耽搁,立即回府。
坐于圈椅上的傅谦眉目冷峻,紧扣扶,呵令她跪下。
采茶还没回听风阁,尚不知发生何事,懵然下跪,默默听罢八爷的质问,已是心惊胆战慌了神,
“什么?珍姨娘她……居然……怎么会这样?”
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看得傅谦越发起疑,“爷倒想问问你,怎么伺候主子的?她背着爷与人苟且,居然没人发现,定是你在为她打掩护,她才这般猖狂,说!那个野男人究竟是谁?”
响彻书房的震怒声惊得采茶伏地磕头哭澄清,“八爷息怒,奴婢对此事一无所知,珍姨娘她一直都不让奴婢在夜里陪她,说是心疼奴婢,不让奴婢熬夜,这事儿府的丫鬟们皆知晓,奴婢真的没有撒谎,也不晓得她与谁暗来往啊!”
“是吗?”怡珍既然有孕,想必偷人不是一回两回,傅谦不信她竟如此悄密,从未被人发现过!身子微微前倾,傅谦紧盯着跪在下方的丫头,试图从她的神情变化捕捉真相,双眼微眯,傅谦那凝聚的眸光逐渐变得狠厉,
“同在听风阁,即便你没在她房,难道真就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你最好老实交代,可免受皮肉之苦,如若隐瞒,势必严惩不贷!”
若说没有,八爷怕是不信的,采茶仔细回想,斟酌半晌才道:“奴婢想起来了,有天夜里奴婢起夜,顺道儿去看看夫人,恍惚听到夫人的房好像有……有奇怪的申吟声传来。
奴婢以为夫人出了什么事,赶紧拍门,过了好一会儿,夫人才把门打开,奴婢瞧她面色泛红,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是发热不舒服,难受得哼唧了几句。奴婢说要去请大夫,她却不许,说是很困乏,不愿折腾,先熬一宿,等明日再说。”
说出这件事时,采茶怯怯抬眸,观察着八爷的神色,果见他气得眉头上挑,牙关紧咬。现下人都没了,采茶生怕八爷责备她,只能把责任往外推,
“当时奴婢没当回事,只当珍姨娘真的只是不舒坦,今日得知她……她与人有染,再回想那晚之事,才觉着可疑。”
当傅谦再次询问时,采茶只道她只撞见这一回,其他的并无异常。
而乌孟林那边,查出有四个人在近几日离开富察府,每个人皆有因由,是以不能确定究竟谁才是怡珍孩子的父亲。
查到此处,线索就这么断了,傅谦顿感懊恼,傅玉看他如此苦闷,便将他和老九叫来,给傅谦打打岔。
此事不消傅恒刻意打听,府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兄弟之间,也不必说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傅恒晓得傅谦一心想找到真正的凶,又陷入困境,便请老八再梳理一遍,替他琢磨着此事的来龙去脉,看看这当是否漏了什么疑点。
听罢傅谦的讲述,傅恒猛然想到一点,“采茶说她不知情,怡珍又不便出门,更不敢找大夫,那么她所喝的堕胎药是打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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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的喜事(双更合一)
订阅比例达到80%即可看到最新正确章节!愧疚与不安不断的在他心底翻搅着,以致于他这两日觉都睡不好。思来想去,傅恒还是觉得应该主动承担责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是以才有了今日的拜访。
宁琇只与鄂容安相熟,与傅恒尚未单独见过面,对于这位小九爷的来访甚感疑惑,但还是热情招待,请他到堂内入座。
寒暄过后,傅恒命人奉上补品,说是赠与东珊,以示歉意。
宁琇笑容还在,只不过略有些僵硬,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敢问九爷此话怎讲?”
傅恒早已备好说辞,答得气定神闲,“那日在街市上不小心撞到东珊姑娘,她才会摔伤,后来听休如的妹妹蓝瑾说东珊崴伤了脚,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前来探视。”
据宁琇所知,东珊出事那日,的确是说要和蓝瑾一起买胭脂首饰,难不成真的街市上撞见了傅恒?
“可二妹说她是自个儿摔伤的啊!”
依照傅恒对东珊的了解,她可是得理不饶人的,应该会向她兄长数落他的不是才对,这次居然什么都没说?此刻傅恒才意识到他对东珊的认知似乎有偏差,暗叹自己小人之心,又不便与宁琇细说,遂借口道:
“大约是令妹心地良善,不想让你追究我的责任,这才选择隐瞒,息事宁人。”
宁琇心道:二妹一向不吃亏,不像是会委屈自己吃哑巴亏的人啊!这次居然没找傅恒的麻烦,当真稀奇。
此次傅恒主动过来道歉,宁琇没理由再责备,遂大度一笑,“既是无意,料想东珊必定能谅解,好在并未伤及骨头,无甚大碍,九爷无需自责。”
这么一桩小事,若搁以往,傅恒必定不会放在心上,偏偏此次他心神难安,
“虽是无心之失,到底还是伤了人,这些补品皆是赠与东珊姑娘的,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明知做这些于事无补,但傅恒还是想见一见东珊,打算当面向她致歉,以示诚意,然而当他说出这个想法时,宁琇却是面露难色,
“东珊现在脚伤未愈,不能到前厅来,后院是姑娘家的闺房,九爷也不便过去,你的话我一定会带给二妹,还请九爷见谅。”
他今日过来就是想见东珊,看她是否还在生他的气,见不着人他如何安心?不甘心的傅恒耐着性子与宁琇商量着,
“我只见她一面,道个歉就走,不会耽搁太久,你若不放心,可随我一道儿过去。”
旁的事都好说,唯独与妹妹声名有关的,宁琇绝不能乱来,“纵然我是她兄长,也不便去她闺房,九爷的诚心在下心领,料想东珊也不会怪罪于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便见外男,九爷您该明白这一点,莫为难在下才是。”
眼瞅着宁琇面上带笑,态度却是坚决,傅恒也不好再强求,只得罢休,就此告辞。
丫鬟探听罢消息小跑着回去汇报,东珊暗自庆幸,还好兄长拦得紧,她实在不愿再和傅恒碰面,说是来致歉送补品,指不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送走客人后,宁琇不便去妹妹房,便让夫人索绰络氏过去一趟,问个清楚。
还好丫鬟早已上报,东珊晓得傅恒的说辞,便顺着他的话音对嫂嫂说,的确是在胭脂铺外被他给撞倒,
“当时倒也不怎么疼,我也就没找他的麻烦,后来又走了几步路才觉疼痛难忍。我又怕说出来之后,兄长便不许我再出去玩儿,这才没敢说实话,并非有意隐瞒,还望嫂嫂见谅。”
妹妹说得有理有据,索绰络氏也就信了她的话,指着那些个补品说是傅恒送来的,
“小九爷本想亲自与你致歉,被你哥拦住了,他这态度也算诚恳,你莫与他置气,安心养伤。”
东珊才不愿收这礼,暗嗤此人虚伪至极,可又不敢当着嫂嫂的面儿明言,以免嫂嫂又要追问两人究竟有什么仇怨。
思前想后,她终是忍下心的怨愤,佯装平静的应承着。
想起夫君之言,索绰络氏又道:“对了,你大哥跟我说,傅恒特地交代让你务必打开这方红木盒子瞧一瞧,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晓得,你自个儿看看吧!我先回了,等会儿茵茵睡醒瞧不见我又该闹了。”
待送走嫂嫂走后,东珊才舒了一口气,咏微拿起那方红木盒子,很好奇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东珊不屑扭脸,咬牙恨声道:
“这个傅恒惯会做表面功夫,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我才不稀罕,扔了吧!”
“那也得看看是什么再决定扔不扔。”说着咏微做主帮她将盒子打开,瞧见那小玩意儿,竟是笑出了声,
“这个小九爷可真有意思!”
会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表姐夸赞?东珊忍不住瞄了一眼,奈何前面有竖起的盒盖遮挡,她根本瞧不见。
知她只是嘴硬,咏微便主动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好让她看个仔细。
东珊打眼一看,不由蹙眉,竟是个不倒翁,那圆润小人儿的眼神瞧着十分无辜,上头还写着“小九儿”个字。
心下窝火的东珊抬起细长的食指戳了戳小人儿的脑袋,小人儿便向后倒去,紧跟着又弹了起来,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懵然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惹得东珊哑然失笑,忍不住又拍了拍那不倒翁,想起傅恒的可恶行径,口忿忿念叨着,
“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该打!”
咏微故作嫌弃状,“既然不是什么珍宝,那就依你的意愿,直接扔了吧!”
然而东珊却反悔了,眨了眨眼睫,鼓着香腮强辩道:“我才不稀罕什么珍宝,这不倒翁虽是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儿,却能让我解气,我这脚一疼就打它,权当是在打傅恒。”
“所以你二人究竟有什么仇怨?”索绰络氏走的时候将芸茹也带走了,现下房无外人,咏微再次问起到底最近发生何事,她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自己最要好的姐妹,东珊没理由隐瞒,遂将前因后果大致复述了一遍。
至此,咏微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这次过来瞧你神色郁郁,还以为你是受了伤疼痛难忍才寡言少语,原是有烦恼。你呀!如今有事竟连我也瞒着。”
东珊只想尽快将这苦恼忧愁之事揭过去,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多提,“姐姐见谅,并非故意隐瞒,只是鄂容安是个好人,我却拒绝了他,让他失了颜面,这事儿并不光彩,不便提及。”
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咏微并非真的怪她,随口一说罢了,“说来这个傅恒也是稀奇,竟为了鄂容安来找你,虽说兄弟情深,可也不该对你对啊!”
东珊对傅恒的印象本就不怎么好,西郊那日他救她一回,她才对其稍稍改观,岂料他竟又来找麻烦,使得她越发讨厌此人,
“纨绔子弟,大都趾高气扬,认为所有人都该听他的,他自以为是为鄂容安好,殊不知这是在害人。”
“傅恒是家的老幺,上头那么多兄长宠着,脾性是躁了些,”这一点咏微也认同,但她还是不大理解,
“不过那鄂容安可谓是出类拔萃,性子也温和,妹妹你为何不愿考虑他?”
没有陷进情网的局外人,自是通透,“我对他并无心动之感,也就不愿冒险去与他谈情说爱,毕竟将来的事难说,若是入宫,对他是一种伤害,即便不入宫,回家议亲,我也是配不上他的。”
咏微笑她太谦虚,“你祖上可是叶赫纳拉氏族,世家贵族之女,怎么就配不上他们西林觉罗氏?”
都是自家姐妹,东珊无需在她面前刻意自谦,所言皆是实情,“那都是从前的荣耀,如今家里只剩我们四个姑娘和我兄长这一个男丁,鄂堂身居要职,自然想寻个权臣之女做儿媳。
我并非适合的人选,此事希望不大,所以我不愿去尝试,以免到时候他为难,我自个儿也难堪。到头来还不是得遵从长辈的意愿?再不甘心也得放弃,既如此,又何必用承诺去束缚彼此?”
咏微经历过,自然更懂得她的顾虑,“说到底你还是未动心,才能置身事外的与我讲这番大道理。我又何尝不懂这些个规矩,奈何自个儿心已动,便总是不由自主的期许着能有个结果,既欢欣又忐忑,着实难熬,你能守住自己的心,倒也算幸事一桩。”
好在还有表姐理解她,否则东珊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傅恒所言那般,太过冷血。
有人安慰,东珊这才好受了些,接下来这几日无人打扰,她安心养伤,未再多想。
每个人性子不同,对待感情的态度也就不同,有人执拗,有人豁达,她能想得通透,鄂容安却是踏入了死胡同,不愿回头。
近来他一直念着她,却又实在想不出找她的理由,这一日陪母亲用午膳,听母亲说起蓝瑾生辰将至,问他可有备礼,他才惊觉自个儿竟是忘了这重要的日子,暗自思量着这是个好时。
饭毕,鄂容安去找妹妹商议,往年她过生辰皆会请她的闺友们过来同庆,想来今年也不例外,他便央着妹妹到时将东珊也请来。
不过几日的光景,原本神采奕奕的兄长明显消瘦,形容憔悴,唯有提及东珊时,眼才有几点星光闪现。
蓝瑾顿感为难,扯着绢小声道:“东珊姐姐怕是不会来的。”
鄂容安也明白,自那日之后,东珊肯定对他怀有芥蒂,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纵使她不愿理我,也应该会给你一个面子,你且试一试,兴许她愿意前来呢?”
并非她不愿意尝试,而是试过太多次,均已失败告终,她已无颜再去打扰东珊,心虚的蓝瑾耷拉着耳朵,试图令他放弃这个念头,
“大哥,我知道你想见她,我也很想帮你,可是姐姐她真的来不了,她的脚崴伤了,不能随意走动。”
实在不知该如何扯谎,蓝瑾唉声叹气,被逼无奈,只好道出一半儿实情。
鄂容安一听这话眼布忧色,神情异常紧张,“她怎会受伤?何时的事?怎的一直没听你提过?”
傅恒再嘱咐,不许她将此事告知她兄长,若然泄露,定会找她问罪,心有顾忌的蓝瑾终是选择隐瞒真相,
“呃……我也不太清楚,前两日去找她时才晓得她摔伤了,倒也不严重,我是不希望你担心,才没跟你说。”
今日实在瞒不住,她才会道明,果不其然,兄长一听这话再也待不住,立转步子往门口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吓得蓝瑾赶忙上前拦住他去路,“大哥你冷静点儿,我去看望她是以闺友的身份,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你这般贸然拜访,肯定会惹宁琇怀疑。宁琇若是问起你和东珊是什么关系,你该如何作答?”
妹妹的连番追问令他哑口无言,他方才一时情急,浑忘了顾忌自己的身份和后果,但东珊受伤,他怎能不管不顾?
“可我担心她的伤势,不去见见我放心不下。”
蓝瑾暗叹兄长这是一着急就糊涂,“去她家就能见到她吗?宁琇会让你进他妹妹的闺房吗?根本不可能的,你这样只会给东珊姐姐添麻烦,让她难堪而已。”
妹妹之言如冷水泼覆,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可不做些什么他始终难安,思量再,鄂容安决定让妹妹送些补品去探视东珊,顺道儿再帮他捎一封信。
既如此说,咏微就做一回没眼色的人,继续陪在她身边吧!
丫鬟将人请进来,奉上茶之后便退了出去,蓝瑾和咏微的阿玛皆在军处当值,两人自是认得,一看咏微也在这儿,便与她打起了招呼。
有外人在场,蓝瑾说话有所顾忌,只问及东珊的伤势可有好转,始终没提那封信。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若不将信交出去,今日便算是白跑一趟,情急之下,蓝瑾灵光一转,端茶之际,一个不小心将茶水洒在咏微的衣裙上。
咏微那身水粉团花长裙登时湿了一片,蓝瑾赶忙向其道歉,拿绢为其擦拭水渍,问她可有烫伤。
“无妨,只是湿了裙子,没烫着。”安慰她几句之后,咏微便到里屋去更衣。
蓝瑾自觉对不住咏微,但此举实属无奈,趁着东薇离开的档口,她赶忙将信拿出来递给东珊,
“这信是我哥写给你的,他很担心你的伤势,奈何碍于身份,不能亲自过来探望,还请姐姐看一眼。”
生怕东珊不肯看信,蓝瑾顺将信封撕开,展开信纸放于她面前。东珊被迫接住信笺,入目的是几行流利雅正的小楷,信先是询问她的伤势,表明今日未曾前来的因由,又嘱咐她好生养伤,末尾则是几句诗:
尖溢情宣纸透,难书相思难绘忧,
梦醒尘黯惟蝶彩,仍立廊前久相候。
字里行间皆是浓情厚义,东珊不禁暗叹,他这又是何必,她已然言明,他为何还未死心,还要等下去?她何德何能,值得他这般用心?
看罢信后,东珊一阵沉默,眼神里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咏微在这儿,大约很快便会出来,眼下让她回信怕是不可能的了,于是蓝瑾退而求其次,
“今日你有客人在,我不便在此打搅,明日上午我再派人过来,只盼着姐姐能回封信给我哥,也好让他振作起来。”
将将道罢,咏微已然更衣出来,蓝瑾及时止住话头,起身请辞。
实则蓝瑾并不敢确保东珊是否会回信,但她很清楚,大哥很期待东珊的信。她甚至想过,如若东珊真的不肯回,那她就伪造一封信交给大哥,好让他有所安慰。
东珊着丫鬟相送,约摸人已走远,她才问咏微方才可有烫伤。
摇了摇头,咏微只道无妨,“她只是想将我支开而已,哪会儿真的伤到我?”
“原来你早就瞧了出来,居然也没怪她?”
这样的小把戏,咏微一眼看穿,念在她帮兄心切,并未恼怒,瞧见小桌边放着一张半折的信纸,咏微便能猜出个大概,
“鄂容安写给你的信?”
点了点头,东珊扶额哀叹,黛色眉梢悬隐着团团疑虑,“上回的话说得那么狠,我以为他会就此放弃,他怎就不恼我呢?”
看着她懵懂不解的模样,咏微甚是羡慕,如若可以,她也宁愿自己不要那么早将心交付,以致于现在担惊受怕,再难从容,
“还不是因为喜欢?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有那么容易放弃?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也还是会不自觉的期待一个奇迹。”
大约因为东珊是穿越至此,曾接受的教育与她们不同,是以她认为人不该为情所困,更不该为一个心无她之人付出,
“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对方却不喜欢我,那我肯定不会再念着他。”
“能够及时止损是好事,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理智,鄂容安对你应是付出了真感情,否则不会这般纠缠。”
令东珊惆怅的是,蓝瑾临走前交代她回一封信,
“就此了断,互不联络不好吗?为何要让我回信?我能写什么?再伤他一次?没那个必要,给他希望?更是不该。”
若然进退皆不是,那么折便是最好的选择,咏微提议道:“那就写一些鼓舞激励他的话,反正咱们很快就得去选秀,他没会再来找你,蓝瑾今年也得参选,她也没空再传话,你暂时将他安抚,后续的事由不得你做主,料想他能理解,不会怨怪你。”
鼓舞之言?东珊还真得好好想一想。
晚膳过后,咏薇盖着薄毯歪于榻边读着书,东珊则坐在桌前,蔷儿早已将墨磨好,她提犹豫了许久,始终不知该写些什么。
她对鄂容安始终怀有敬重之心,话说得太重,她不忍,说得太轻,又怕他误会,表姐让她鼓舞,这个分寸实难把控。
愁苦的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一点,遂提疾书,写下几行字。
写罢信后,她总算舒了一口气,对着信笺吹了吹,待墨迹干透之后才将信纸折起。
信件乃**之物,咏微纵然好奇却也不会问她究竟写了什么,相信她思量那么久,定能写出适宜的回信。
鄂容安早就听蓝瑾说今日可能会有东珊的回信,早朝过罢,他只去南书房走了一趟,坐了会子便出宫回府,等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那方仙鹤帕子他一直珍藏着,每每瞧着,那颗寒凉的心便能汲取一丝暖意,她明明那么在乎他的感受,怕他生气,给他绣帕,这不算是喜欢吗?
难道真的是他自作多情?
这个问题,他来回琢磨过许多次,都寻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断的给自己希望又否定自己,就像是身处悬崖边的人,在生与死的边缘试探煎熬,自我折磨。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奉上!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丫丫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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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等着被她欺负
订阅比例达到80%即可看到最新正确章节!“与他并无交集,只是先前曾随阿玛一起到富察家赴宴,远远见过而已,他和鄂容安是发小,感情甚笃,这两位可都是咱们京城闺阁千金的梦人呐!”
“就因为他们长得俊俏?”东珊不仅暗叹,看来这古今外的女子皆有共同的爱好,喜欢好皮相。
咏微掩唇轻笑,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尽是通透,“可不止这么简单,富察氏本就是清廷四大家族之一,世代为将,守卫皇室,如今的皇后娘娘也出自富察家,他家这一代九个儿子,个个出将入仕,身居要职,富察家族更是如日天,旁人都得高看一等!
那鄂容安亦是不一般,军处领班之子,身份自是尊贵,更难得的是,他并非纨绔,此人满腹经纶,武双全,身为八旗子弟,却还要去考科举,了个进士,现下以编修之职在南书房行走,真可谓是前途无量也!”
东珊经常听他们说起军处,实则她到现在都没能明白,“听说军处有好些人呢!你的阿玛也在军处,这个领班究竟算是什么官?”
“通常有五六位吧!满蒙汉臣子皆在,鄂尔泰乃是朝元老,还被皇上封为襄勤伯,他这个领班的职位高于其他几位,相当于前朝宰相首辅之类的官职。”
听罢这些,东珊这才惊觉自己认识的这两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糟了,我还跟傅恒吵过架呢!他该不会因此而记恨我,再报复我哥吧?”
“那倒不至于,堂堂世家子弟,怎么可能这般小肚鸡肠?”
在东珊看来,鄂容安才是真正的有气度,傅恒那人嘴毒着呢!“你看错他了,这人很小气的,一直在与我辩论,如我这般口齿伶俐的在他面前都险些败下阵来,此人斤斤计较,毫无风度可言!”
瞧她说起傅恒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咏微啧啧笑叹,“居然有人能制得住你,实在难得啊!”
不服气的东珊狡辩道:“我那是怕身份被拆穿才没再继续,真要认真论起来,他肯定辩不过我。”
“你呀!还是莫再与他起争执,万一真连累表哥可就麻烦了。”
那倒也是,东珊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逞一时之快,若然傅恒真的公报私仇,她找谁说理去?
对比之下,还是鄂容安的性子更好些,想起那方帕子,东珊将其翻找出来,青色巾帕上洁净无花草,只在一角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盯着帕子瞧了好一会儿,东珊灵一动,
“你不是说很多姑娘都仰慕鄂容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