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月自九原行宫回来, 养居殿就将糊窗子的麻纸换成了丝绢,月光透过丝绢照进来, 隐隐约约的。
月光清朗, 隔着竹帘子,还有夜风吹来。
陈恨却只觉得黏糊糊的,身上黏糊糊的,李砚也黏糊糊的, 挂在他身上似的, 搂着腰, 片刻也不肯松开。
他动了动右脚,脚上镣铐轻响, 在夜里格外清晰。
就这样一阵响动, 又引起他的火气。
趁着李砚睡着了, 陈恨反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李砚。
哪有这样儿的?话说不通, 就骗了人来,直接锁在榻上了。
简直混账!
只是陈恨想不明白,仅仅是去江南走一遭, 怎么惹得李砚慌成这样?
什么叫做死局?什么又叫做逆天而行?还有什么叫做万劫不复?
他暂时想不明白。
来不及细想,那混账的爪子就顺着衣摆滑到了他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两把。
陈恨只当他是醒着, 变着法儿闹他,这时候也没心思同他闹,颇无奈地喊了一声:“皇爷……”
他回头看了一眼, 李砚却是睡着了的模样。
大概是做梦。
梦着梦着,那只手就安分了下来,顺着他的衣摆滑到了衣襟上,由他的脖颈摸到了下巴上,最后用指尖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
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梦见了什么。
陈恨紧紧闭着双眼,生怕这混账在梦里就把自己给戳瞎了。
“离亭。”
尚不确定李砚是否在梦中,他在梦里是否能够听见他说话,陈恨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应了他一声:“嗯。”
“朕又梦见你了,朕还是很想你。”
陈恨继续同梦中的李砚搭话:“是……是吗?皇爷梦见我几回了?”
梦里的李砚却不同他说话,只把脑袋靠在他的后颈上:“还是同以前一样,抱一会儿,好不好?”
陈恨张了张口,这时知道李砚听不见他说话,却仍是应了一声好。
他想起上回在三清山上,李砚也说过这样的梦话。
做梦、抱一会儿和我很想你。
谁知道李砚到底梦见了什么。
这混账在梦里还挺招人爱的。陈恨拍了拍他的手背,抱就抱吧,原本就是抱着的。都锁上了,还能去哪儿呢?
也就抱了一会儿,陈恨很快就觉得李砚不太对劲。
李砚用脸蹭了蹭他的衣领,而陈恨的衣领湿了些许,布料贴在颈上,温温热热的。
陈恨愣了一瞬,心里的一根弦儿忽然崩断了。
哭了。
“皇爷?皇爷!”
被锁起来生的闷气,对李砚梦境的猜测,对前世故事的怀疑,统统被陈恨抛到脑后。
他迅速转了个身,把李砚抱进怀里,双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怎么了?”
乌云蔽月,陈恨看不清楚,摸索着摸到他的脸,用手指帮他擦泪。
其实李砚哭得不凶,只那么落了两滴眼泪,正好就落在陈恨颈上,被他感觉到了。
陈恨自个儿不常落泪,哭的最凶那回是在三清观,他扑在李砚怀里哭,哭到打嗝。李砚更不常哭,陈恨就不记得有这回事。
不知道要怎么哄他,因此只是连声问了他几句“怎么了”。李砚一句话不说,陈恨这才恍然想起,李砚是在做梦。
他陈恨还没这么厉害,能跑到人的梦里去哄他。
只怕是魇着了,陈恨忙拍了拍他的脸,预备把他弄醒。又连唤了好几声皇爷,李砚的手臂一动,大概是醒了。
为了维护小兔崽子身为皇爷的威严,陈恨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只装作睡熟了的模样。
李砚反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他的衣摆。
还在。
李砚叹了口气,翻身坐起。他看了看挂在陈恨脚上的镣铐,铐得很紧,饶是神仙也挣不脱。
陈恨装睡装得艰难,李砚抓着他的脚,他很难乖乖的不动,由他抓着。他再往里边翻了一圈,离李砚远远的。
李砚下了榻,怕惊动陈恨,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外室传来水声,陈恨想他大概是出去洗了把脸。
再过了一会儿,李砚又回来了,仍是缓缓的在他身边躺下。陈恨睡到了最里边,李砚也挪过去,一只手揽着,紧紧地贴着他。
发上还凝着小水珠,落在陈恨的颈上,惹得他胡乱摸了摸脖子。衣带绑得乱糟糟的,半边衣裳敞着,李砚身上也是凉的,陈恨想,他该不会还出去用凉水浇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