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方镜中清晰地映出一个男人面庞, 但厉南确信那绝不是他——这一个极为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 你坐在镜子前, 镜子里只有一个人,但那人却不是你。
因为厉南确信他不会染这么一头诡异的爆炸橙毛,乍一眼看过去简直就是只暴怒的狮子, 鲜艳得令厉南双目刺痛。
他低下头, 发现身上还盖着一条藏青色的毛毯,没有任何花色或者暗纹,非常普通的盖布,看不出任何异常。厉南拂去毯子, 起身离开座位, 他转过头,发现周围竟然是一片漆黑, 仅有背后的这扇悬在空中的镜子散发着唯一的光芒。
周边的黑暗不是夜空的那种暗,因星月的点缀还勉强看得清些许,而是宛若深渊永夜的黑,似乎只要踏入一步, 就会永远被无尽吞没。
厉南就这么被困在了原地,不过他也不是很着急, 毕竟尾指的红线时刻提醒着他言行晏就在身边, 无论现实还是梦境。
等待言家兄弟和陶泉追随他入梦的时间,厉南回头继续对着镜子里他非主流的打扮大眼瞪小眼, 也不知道野鬼究竟是什么鬼爱好, 厉南抬起手摸了摸扎手的狮子毛, 膈应得恨不得把自己剃成光头。
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厉南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又一道光芒,他回过头,原本虚无黑暗的地方凭空冒出了一面方镜和一张座椅,通过镜子反射,厉南看见了座位上阖目而坐的言行晏。
紧接着他的右手边和身后又是两道同样的亮光,各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镜子和座椅,上面分别坐着陶泉和言行善。
自此,东南西北整齐地都出现了同样的画面,发亮的镜子、靠椅、藏青毯……以及五颜六色的头发。
“哈哈哈哈——”不知是谁开了头,四人看清身边情况之后不约而同地狂笑起来,言行晏一头飓风过后般的绿毛,陶泉顶着厚重的锅盖蓝头,言行善刺猬般的红毛根根朝天。
“什么鬼哈哈哈哈——”言行善笑得倒在座椅上捂肚子,陶泉闭上眼睛提醒一句:“我们这是在鬼梦里呢,正经些。”结果本人方一睁眼,视线才触及言行善半秒钟,顿时整个人噗嗤一声爆笑不止。
“哈哈哈哈,你,你就像个大型的…哈哈哈哈红毛丹哈哈哈……”
言行晏对着镜子很纠结地扯着头发,厉南走到他身后时就听见天师大人喃喃道:“为什么我是绿头发?这是野鬼在向我暗示什么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对你忠贞不二,”厉南站到言行宴身边和他一起照镜子,因为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毕竟顶着一头爆炸橙毛,干什么都像在马戏团表演的,他只能板着脸,装作很严肃的模样。“我是绝对不会在你头顶种草原的。”
“啧,有些人,表面一派贞洁烈夫,背地里浪荡媚娃……”
话音未落,言行宴就被厉南按着肩膀压在镜子上威胁道:“再敢瞎说,嗯?”
在他们身后,陶泉亮着眼睛环顾四周,顺便东摸摸西碰碰,兴奋程度不亚于春游的小学生,“鬼的梦里果然光怪陆离,它这是什么意思?四面镜子,四张皮椅,四条毯子……看守所审问犯人?”
“审问犯人为什么要有镜子?”言行善屈起食指,用指节敲敲镜面,“还有我们上世纪的古早发型是什么意思?”
“暗示他是葬爱家族唯一传人的意思?”陶泉叹口气:“生前也是个体面人啊。”
“他体面归他体面,一入梦就给我们烫头是几个意思?”
“时代在变化,当年盛极一时的传奇家族也沦落到强制拉人了。”
厉南和言行宴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位相声演员的身后,前者笑而不语,后者语而不笑:“基德,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和厉南像说相声的,瞧瞧你和陶泉……伤风败俗。”
言行善这就不服气了,“我在和老陶正经商讨鬼梦给予的信息呢……你们不是经历过好几场梦了嘛,有经验,来,给我们这两个新手表现一下?”
“呵,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们开开眼。”言行宴冷笑一声,随即把厉南推到了最中央,“你来。”
面对狐假虎威的言行宴,两位哥哥们都做好了嘲笑的准备,却听厉南缓缓地说道:“鬼梦没有任何逻辑,但我们可以从头梳理起,在外面陶哥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他会在S省……”
“所以他解释的肯定和这方面有关!”好学生言行善立刻抢答,可厉南却摇了摇头,否决道:“都说了鬼梦是没有逻辑的,就算野鬼听懂了我们的意思,展现在它梦里的信息也很有可能和它想表达的相去甚远。”
说到这里厉南想起了捡到风狸的那一次,老人想指引他们找到自己豢养的狗,却差点拿铁锅把他们煮熟。
陶泉眨了眨眼睛,右眼皮的小痣仿佛会跃动,“这些基础知识我们都懂,不过实际操作起来……”
“你就只能想到葬爱家族。”言行宴说完就被陶泉用方才厉南同样的方式摁倒镜面上,但这一次言行宴却没有让他得逞,就在陶泉手碰到他肩膀的那一刻,言行宴就如游鱼般侧身滑开,然后反身拔出竹笛锃的一声抵在了陶泉的烟杆上。
由于鬼无法进入另一只鬼的梦境里,现在陶泉的烟杆就只剩下了两个用处:一、抽烟,二、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