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邀请道,“已是月上中天,今夜,两位公子便住在我家罢。”
叶长遥颔首,抱着昏睡中的云奏下了马车,随樊子嘉进了樊家。
樊先生正要请阮星渊进来,却是被樊子嘉阻止了:“勿要理他。”
樊先生闻言,直觉得不可思议,时常将阮郎挂在嘴边的阿弟居然如此讨厌阮星渊。
她不解地问道:“难不成你的阮郎欺负你了?”
“他才不是我的阮郎。”樊子嘉催促道,“阿姊,快些将门阖上。”
“好罢。”樊先生将门阖上了,她已提前为云、叶俩人收拾好房间了,便引着叶长遥去了房间内,又客气地道,“若有甚么需要,叶公子知会我便可。”
叶长遥轻手将云奏放于床榻上,而后压低声音道:“樊先生请送一盆热水来。”
——云奏喜洁,若不净面、擦身恐怕睡不安稳。
“稍待。”樊先生去了庖厨煮水,从窗口望出去,那阮星渊依然在原地茕茕独立着。
她与阮星渊算得上青梅竹马,但深爱着阮星渊的阿弟既然生气了,显是阮星渊做了过分之事,因此,她并不打算请阮星渊进来。
她亦未向阮星渊搭话,煮好热水,便将热水端去给叶长遥了。
叶长遥接过热水,待樊先生出去后,小心翼翼地将为云奏净面,随即将云奏身上的衣衫除下,为云奏拭去一身的风尘,出门将水倒掉后,他又从水缸中取了一盆冷水,才回到房中。
他正擦着身,却突然听得一把柔软至极的嗓音夸赞道:“好景致。”
他回过身去,倏然被云奏的视线洒了一身,不觉耳根生红。
云奏下了床榻,抬手抚摸着叶长遥的右耳,取笑道:“你浑身上下有哪一处是我未曾瞧见过的,你有甚么可害羞的?”
叶长遥的双耳登时更红了些,又捉了云奏的左手,垂下首去,隔着一层软缎子,亲吻着那伤口。
——适才他检查之时,那伤口已愈合了,但仍未长出血痂子来。
云奏没了戏弄叶长遥的兴致,安慰道:“我无事,你勿要担心。”
“无论是那樊子嘉,亦或是那阮星渊,于你而言,不过是生人而已,你又是何苦?”叶长遥叹息着,鼻息尽数洒落在了那伤口周遭。
云奏扑入叶长遥怀中,左耳抵着叶长遥的心口,倾听着其下的跳动,道:“我希望天下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你过于良善了。”叶长遥轻抚着云奏的后脑勺,“我抱你去睡觉可好?”
“不好,我要看着你擦身。”云奏从叶长遥怀中出来了,双目灼灼地盯着叶长遥,“你且继续罢。”
叶长遥无法,当着云奏的面,将自己擦拭了一番。
期间,云奏甚至还吹了一会儿口哨。
生前,云奏曾瞧见过村里头的几个地痞吊儿郎当地围着一少女吹口哨,当时他见义勇为,将那几个地痞赶跑了。
而今,他自己倒是吹起了口哨,不过看着叶长遥非但双耳,连面颊都红了一片,便让他甚是自得。
叶长遥穿上亵衣、亵裤,又将云奏打横抱起,放于床榻上,并纳入怀中。
云奏其实已有些困倦了,以四肢缠住了叶长遥,便阖眼睡去了。
次日,九月十九,他是被外头的鸡鸣犬吠闹醒的,他赖在叶长遥怀中,不舍得起来。
叶长遥任凭云奏赖了一盏茶,而后才亲吻着云奏的眉眼道:“起身罢,我们须得启程去观翠山了。”
云奏霎时清醒了,他已无理由再推迟去观翠山的时间了,只能等到了观翠山,取了那凤凰羽再做打算。
叶长遥取了热水来为云奏净面,让云奏漱了口,方才解开了包扎,窜入眼中的伤口凹陷着,依旧不曾生出血痂子来。
他又洒了些药粉,重新包扎了。
待俩人全数收拾妥当,便相携而出,向主人家告别去了。
樊子嘉正在用早膳,闻言,登地站起身来,道:“请两位公子告诉我,我统共花了两位公子多少银两?”
云奏随口道:“十文。”
樊先生正在喂女儿喝稀粥,自是不信:“十文哪里够?”
她的女儿不过两岁,白白软软,一见云奏,立即朝着云奏张开了双臂,道:“抱抱。”
云奏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迟疑半晌,听得樊先生道:“云公子,阿囡很喜欢你,你便抱抱她罢。”
他战战兢兢地将娇软的白团子抱在了怀中,白团子大方地给了他一个香吻,又在他怀中咯咯地笑着。
他想倘若他或者叶长遥有女儿,定然会很可爱罢,但他与叶长遥已不可能会有女儿了。
片刻后,他正欲将白团子送还给樊先生,那白团子竟是哭鼻子了。
樊先生知晓云、叶俩人已被自家阿弟耽误太久了,一面哄着女儿,一面去取了一两银子出来,往云奏掌中塞。
云奏不接,扯着叶长遥的手,疾步而出,一出门,那仍在樊家不远处的阮星渊居然登地冲俩人跪下了,又磕了三个响头。
他到了阮星渊面前,欲要将阮星渊扶起,那阮星渊却是不肯,恭声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大德,我定铭记于心,若是有我能为两位公子做的,两位公子定要知会我。”
——想来住持大师已将事情经过与这阮星渊说了。
“你且起身罢。”云奏含笑道,“樊公子一腔深情,终日念着你,他虽气你恼你,但从未忘却过你,你要与樊公子好好过日子,切勿辜负了他。”
“我绝不会辜负子嘉,云公子,你受此重伤,定要保重。”阮星渊披了一层露水,浑身微湿,又冲着云奏磕了三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
他的额头亦磕破了,与先前的樊子嘉一般,淌出了鲜血来。
云奏递了一张丝帕予阮星渊,即刻上了马车去。
叶长遥驱车,不久后,马车便消失于山间的羊肠小道中了。
阮星渊瞧了片刻,又回过首去,凝视着樊子嘉。
樊子嘉立于门口,他脑中一片混沌,思忖许久,突地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跪下身去,亦磕了三个响头。
他不懂云奏为何要自残,更不懂阮郎——阮星渊为何又愿意理睬他了,但他清楚云奏与叶长遥为他做了许多。
他却没有甚么能报答俩人的,只能学着阮星渊朝俩人磕头道谢。
他的额头还疼着,这么一磕,直觉得天旋地转,挣扎着站起身来,身体不免摇晃了起来。
却有一人抱住了他,他定睛一瞧,见是阮星渊,虽然心疼于阮星渊额头猩红,但还是将阮星渊推开了,又阖上了门去。
阮星渊虽有苦衷,但自觉伤了樊子嘉,闭口不提,由于樊子嘉不愿理睬他,他便在村中帮人种田为生。
每每得暇,他便会去见樊子嘉。
樊先生不知阿弟与阮公子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却也不问,因为这须得由他们自己解决,并不是她能插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