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是回到了他自己身体里?
这一结论让姜漱玉欣喜异常。她回头看了一眼太庙的方向, 心说,赵家的老祖宗们可真是显灵了!要早知道他们这么管用,她肯定早早就来祭拜了。
不过现在也不太迟。
姜漱玉很知足,又在心里暗暗对赵家祖宗道一声谢。
短短数息间,皇帝神情变了又变。
信王站在那里,一颗心沉了又沉。皇上这是没听见他说话?还是不想搭理他?
他尴尬之余,又有些无措:“皇上……”
韩德宝也觉得奇怪, 小声提醒:“皇上?”
姜漱玉“啊”了一声,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正好迎上信王的目光。她猛然想起:信王跟安国公一样,想要皇帝的墨宝。
这可有些麻烦了。
她写不出皇帝的字,如果真给信王赐墨宝, 不是露馅儿了么?她假扮皇帝都这么久了, 没出过差错, 不能临收尾时再露个馅儿。那就只能婉拒信王了。
轻咳一声,姜漱玉道:“写什么?”不等信王回答,她就极其温和地道:“先记着吧, 朕今天有些事, 得快点回宫,改日再写给你。”
信王唇角笑意微凝,深呼吸平复情绪。他勉强勾了勾唇:“是, 皇上。”
姜漱玉冲其点头致意, 扬声道:“韩德宝, 摆驾汤泉宫。”
小皇帝现在差不多已经醒了吧?她得赶紧回去跟他汇合!这真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好消息了!
韩德宝看了一眼信王, 飞速应下:“是。”
皇帝乘御辇渐行渐远。
众人恭恭敬敬目送皇帝开,直到御辇完全淡出众人视线,才渐渐散了。
安国公得了皇帝的墨宝,心情大好,兴高采烈展示给身边的人看:“看到没?皇上亲笔写的,虽然没盖戳,可这就是圣旨啊!”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极其遗憾的模样:“啊呀呀,瞧我这记性,我怎么就忘了再问皇上讨个横批呢!”
与安国公走得近的人不免凑趣:“这都够啦,还要什么横批啊!没听说皇上有事要忙啊?”说着还朝信王的方向努了努嘴。
安国公“啧”了一声:“说的是!也有道理啊!哈哈,至少还得了墨宝,总比……哈哈哈!”
他虽未言明,但话中之意,众人都能听得明白。这两人一前一后向皇帝讨要,皇帝的态度对比实在太明显了,不由得大家不多想,也不怪安国公得意。
信王因为摄政王之子的身份,处境尴尬,皇室宗亲中与他交好的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反而是安国公,因为他出了名的没个正形,对所有人都构不成威胁,反倒人缘不错,大家都喜欢跟他凑趣。
所以,这个时候并无一人站出来帮信王说话。他扯了扯嘴角,对自己说:没什么,不过是皇上比较忙罢了。又不是真的有意给他难堪。他都明白。这些皇室蛀虫,一个个的都是蠢材,连皇帝最大的秘密都不知道。他跟他们计较什么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只当做没有听到一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 ——
今日皇帝带领皇室宗亲祭祖。宁阳公主知道,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流程,两个时辰内皇帝不可能回来。她寻思着可以同郑淑妃说会儿话,就带着宫女缓缓来到汤泉宫。
大概是因为皇帝与郑淑妃都在汤泉宫的原因,这个以前颇为冷清的宫殿,现在看起来明显多了人气。
宁阳公主上次来这里时,看到的雪人儿早就化了,被人清理了。不过之前光秃秃的树上倒是新添了一些装饰。
她凑近了看,发现是用红纸剪成的“春”字,不禁失笑。她含笑问汤泉宫的宫女:“这是谁剪的?是淑妃娘娘吧?”
“回公主,是淑妃娘娘剪的。”
宁阳公主点一点头,心说:“果然如此。”她跟着宫女到了殿内后,才顺势问道:“淑妃娘娘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两个小宫女对视一眼:“公主稍待,小的这就去问问。”
宁阳公主放下茶杯,并没有多想。
片刻后,才有宫女上前回禀:“公主来的不巧了,娘娘刚睡下。”
“嗯?”宁阳公主皱眉,“是身子不爽利么?有没有找太医看过?”
听廖太医的意思,郑淑妃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啊。
宫女迟疑了一下,大过年的,说身体不爽利并不是什么好话。她含糊道:“不不不,是娘娘昨晚睡得迟了,吃了点安神药,皇上叮嘱了,除非娘娘自己起来,否则不要去打扰她。”
宁阳公主闻言略松一口气,不是身体原因就好。不过听这宫女话里的意思,皇帝和淑妃的感情依然很好。就是不知道她上次送的东西起作用了没。
不能去打扰?那就是要么等,要么走了?
她微微一笑,倒也没觉得郑淑妃架子大,只是不清楚郑淑妃要睡到什么时候。她站起身:“那真是不巧,我也不等了,就先回去吧。”
“恭送公主。”宫女暗暗舒了一口气。
宁阳公主走出汤泉宫以后,才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虽说宫人内监不一定都对主子的行踪了如指掌,但是皇帝既然叮嘱了不要打扰郑淑妃,接待她的宫女居然一点都不知情么?
她这几个月里,数次来见郑淑妃,除了亲眼见其堆雪人儿那次,好像每一次都正好与淑妃错过。而且好多次都是已经歇下了。
宁阳公主停下脚步,心说,失眠这种病症,看着无关紧要,其实很折磨人了。她刚去漠北那几年,几乎夜夜失眠。也是这段时日,她才慢慢调整过来。淑妃如果为失眠所扰,她倒是有几个治疗失眠的良方。
她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偶一抬头,正见皇帝乘御辇而来。她微扬起手,可皇帝的人似是没注意到她,快速离去。
此时,姜漱玉一颗心怦怦直跳,恨不得御辇快些再快些。好不容易到了汤泉宫后,她下了御辇,走的极快。
“皇上!皇上!”韩德宝匆忙追上去,“您慢一些。”
已到汤泉宫,并无外人,姜漱玉才急急忙忙问:“皇帝呢?”
“什么?”韩德宝没听明白。
姜漱玉急道:“皇帝的身体呢?”
韩德宝一凛,连忙回道:“在那边,小的这就领您过去。”
姜漱玉胡乱点一点头:“你让人去请国师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你不要太激动。现在皇帝的魂儿已经不在我身体里了,我估摸着他可能醒了,赵家先祖显灵了。所以,我们现在要不要去看一看皇帝是不是醒过来了?”
她这话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但韩德宝却听懂了。不但听懂了,他还瞪大了眼睛,念了一声佛后,才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他命人去请国师,又领着淑妃去看皇帝的身体。他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浑身的血液似乎也快静止了。
快半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去偏殿密室看望皇帝时,经历过不少大事的韩德宝双腿微微发颤,眼眶也微微发热。
姜漱玉比他稍微淡然一些,她甚至还有心情打量这密室。
皇帝在汤泉宫晕倒,事关重大,把他就近安置在汤泉宫,由皇帝太后的心腹太监照顾,室外还有层层侍卫把守。
姜漱玉除了一开始随着小皇帝看过“皇帝的龙体”以外,从这身体挪到密室以后,她就没再去看过。不过她能确定,这具身体应该被照顾得很好。
这间房屋虽然被称作密室,但是采光和通风都不错。是以尽管躺着一个长期昏迷不醒的人,房间的味道还挺清新。
不过姜漱玉想象中的皇帝已经醒来的场景并未出现。
小皇帝依然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且没有一丁点苏醒的迹象。
姜漱玉有点慌了:“皇上?皇上?!”
韩德宝也收敛了眸中喜意,看看昏迷不醒的皇帝,再看看淑妃假扮的“皇帝”,怔怔地道:“皇上没醒啊!”
姜漱玉给他看得不自在:“你别看我啊,他现在不在我身体里。我不骗你。等国师来看一看吧!国师以前说过,不出一年就能恢复正常。”
韩德宝精神一震:“对,等国师。”
今天刚太庙祭祀,这变化应该是好事而非坏事。
肯定是先祖保佑皇帝恢复正常了。
姜漱玉扭了头去打量小皇帝,见其面容苍白,双目紧闭。这张脸明明她每天都对镜看很多次,按理说应该很熟悉了,可这会儿看到躺着的闭着眼睛的小皇帝,她又忽然感到陌生起来。
钟离国师匆匆而至时,鬓发微湿,鼻尖还在冒汗。
一进汤泉宫,他就看到了“皇帝”,心中大喜,直接上前施礼:“皇上,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姜漱玉嘴角微抽,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我不是皇帝,我是淑妃。”
“啊?!”钟离无忧目瞪口呆。
姜漱玉轻叹一声:“皇帝还在密室躺着呢,还没醒过来。”
“没醒过来?”钟离无忧一惊,又有些不解,“不是说皇帝的魂魄已经不在你身体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