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他照顾他的“小风”根本就从来不存在,都是假的……
方征目呲欲裂,抠着峭壁上一块坚硬的土石,五个指头是斑斑血迹,他感觉心脏被淬毒的背叛利刃翻搅得粉碎,他浑身发冷地站起身,几次差点瘫软着栽向旁边的悬崖深渊里,他不住地深呼吸,撑着单臂艰难往前爬,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飞奔逃离了那里,不敢再看一眼,仿佛是阎罗地狱。
他的心已经被切成了碎片,为什么,恢复了视线,世界却比眼瞎的时候更黑呢?
其实小子锋是好孩子,你们明天就知道了。剧情会更狗血刺激的,大家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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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视线虽然灵敏,却穿不透石层,也看不见骨庙中的景象。
此刻骨庙中,躺着三个禹强营战士和三只兽伴的尸体,洞壁已经塌了一半,四周都是血和爪痕,惨烈得无从下脚。在那堆骨石废墟上,子锋遍体鳞伤地撑在一块石头上,他身上被熊和老虎咬出了血,其他地方也受了伤,一时半会动弹不得。
而在那堆废墟旁,站着一个高挑的红衣女子,她手中的皮绳系着一只蛮蛮鸟,那是罕见的双翼双眼蛮,只有一只,却是所有蛮蛮鸟的王。她是祖姜大国主最重用的心腹,“昆秀营”的首领。
她叫做流云,今年三十五岁,是二十年前,夏渚和祖姜惨烈大战中唯一活下来的女战士,有人说她已经老了,但见到真人依然显得年轻精明,她在专心在昆仑山中练兵,不常在人前露面,就算是祖姜国内上层,认识她脸的人也不多。她当年伤了嗓子,不能说话,以手势来交流,却仍然把昆秀营打造得兵强马壮,充分证明了她的能力。
子锋却是认得,也看得懂她的手势。
“大国主救了你,治好你,你却不懂感恩,擅自逃离,音讯不通。如果不是石草氏那个蠢货的手下在那片密林外转来转去找叉儿钩儿,给了我们线索,还不知道你过得这般滋润。”
石草氏是祖姜的二国主,被流云直呼蠢货,在祖姜也是独此一人了。可见流云一人之下的地位。一开始大国主的人跟踪连风,二国主的人拦截连风,他设计逃了第一次,从地洞里巧合地冲到青龙岭附近,摆脱了大国主手下的跟踪,后来在山谷里又因方征的帮助而俘虏了二国主的爪牙。但大国主的跟踪一直没有放弃,她们在青龙岭附近晃悠,收集了一些线索。后来丹阳城又传出那个“连”字,大国主于是嘱咐昆秀营的首领流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连风”。
对子锋坐标的定位,是拷问了等在丹山脚下小木屋里的铠役军官小遥哥、桑姐和海七娘,结合祖姜的情报网汇总梳理,最终分析出丹山脉中的“马上飘”部族,是“连风”目前落脚之处。
兵贵神速,流云调集了最东端的昆秀营地的蛮蛮鸟,仅花一天时间,就赶到了丹山附近。她自己更是先行一步,在骨庙中堵到了刚恶战结束,半死不活的“连风”。饶是知晓子锋曾是搏杀大青龙的少年英雄,他能近乎赤手空拳,杀死三个战兽齐备的禹强营年轻战士,仍是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大国主睿智,早就给“连风”在心尖附了那种毒虫……这种困兽状态,流云恐怕也要费不少劲才能制服他。
“那套骨骼,是神兽陆吾的骨骼做的,大国主只剩下两套,却仍然给了你。”流云冷冷打量着子锋背上的射日弓,手势持续比划,“她对你仁至义尽。这弓你还想自己占着?”
“任您处置。”子锋迅速地把射日弓呈上。
子锋也是在刚才痛苦的挣扎中,才知道自己体内有种深藏的毒虫,叫做牵心钩,平时沉睡,一旦被唤醒就会以他的心为食,顷刻间就能要他的命。他刚才被咬了小半口才知道厉害,堪比被铜锁链穿身而过。
“识时务就好。”流云手里有个牵心铃,摇动就会发作,她拿走了弓,把铃铛收了起来。
如果祖姜这些人只是冲着他来就好了,子锋闭目想,可是她们已经知悉了方征的存在,并且对他和山谷中的部族,展现出非常危险的兴趣。
那不是目前的方征和弱小的“华族”部落承受得起的“兴趣”。祖姜的女人奉行的法则是,优秀的男人借种之后,充当奴隶,在饥荒之年还用来充作口粮,亦或是各种祭祀甚至人肉宴开发出的食物用途。
子锋知道方征耳目非常灵敏,他说那些话非常大声,只希望……征哥哥,能远远听到那些话,然后提前离开。认定“连风”真实身份是子锋,且一直在欺骗他,是背叛的敌人,方征必然会封闭山谷入口,重新设置防御方式,让别人再也找不到……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能放心与她们同归于尽了。
子锋曾经以为,如果离开了方征,见不到方征,他就活不下去,或是会变成野兽。所以他一直缠着方征,索取着黑暗夜晚的怀抱。他自认是个有野兽血性的贪婪猎食者,能数度压抑天性中的破坏和近乎偏执病态的占有欲,都得益方征所给予的信任和温暖。
可是如今子锋发现,就算方征不在他身边,他也可以忍受这一切了,甚至包括方征一辈子恨他、误解他、唾骂他,因为他能以这种方式为生命画下有意义的句号。
保护方征。
——哪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征哥哥,这还好些,就不会伤心了。像你这样嘴硬心软的人要是知道了,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子锋不太懂得这些,但知道这已经不是喜欢了,这是一种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对方无恙的感情,这种东西像在子锋的头脑里点燃着一把火焰,有种生而为人之后,能坚定继续以人的姿态继续存活到最后,永远不会褪色的情感。
尽管身体很痛,就像是跋涉在荆棘和锋刃之上,迎着凄厉的长风,还是会选择——后来才知道的定义——爱你。
征哥哥,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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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身体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太痛的时候就会把区域隔离。方征觉得四肢和心脏麻木了,他脑袋也被冷得冻住了一大片,只有机械的一小块负责运转着,带动方征灌铅了的步伐往丹山脚下走去。
他要去干什么?对,方征模模糊糊想,他要去通知山脚的小屋中桑姐七娘她们离开,自己也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早一刻回到青龙岭,把入口永远封闭,把人全部迁走,赶在那个人之前……
那个人……不,方征不能去想他的名字,无论他是叫连风还是子锋,习惯了听着“征哥哥”“征哥哥”的清脆呼唤,也一步步地回想并唏嘘理解死于阴谋之下的少年英雄,到头来,只是被美化过的骗子伎俩而已。
方征摇着头,试图欺骗自己,眼泪却滚滚而落,为什么心那么痛,明明只是个毛病多多的小孩,自己有那么喜欢吗。
不,他欺骗不了自己,他喜欢“连风”。可笑的是,这种“喜欢”的发现和认定,是在影像被打碎后,所带来的痛楚深度所确认的。
——永远不要背叛我。——呸!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喜欢你。——做梦!
——征哥哥,你真好。——不恶心吗!
——看到你受伤,我脑袋就全乱了。——你的骗术和从前一样优秀,是我傻!
不能想,不想了,再想方征就会被巨大痛苦占据,会走也走不动,会崩溃倒地,他必须控制情绪,还有几千人的性命在他肩上,要争分夺秒……
方征刚来到木屋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拷问声,桑姐、海七娘和小遥哥都被抓了。有十来个红衣女战士和她们的蛮蛮鸟在小木屋周围。
方征听得远,其中一个女战士道:“你们撒谎!你们连方征在青龙岭哪里都不知道,还算是他的人?”
又拷问了一会儿,另一个女战士道:“算了,真的问不出什么了。他们是丹阳叛逃的那一批。这个方征能耐是挺大。兴师动众的,我还在想光是子锋一个小鬼,这么受重视……”
忽然间一对蛮蛮鸟从河流另一侧飞过来,一个女战士跳下来高声道:“行军整队上山攻寨。刚得到消息,夏渚的铠役军正从北面往这里开拔。流云大人命令我们吃掉这一支。”
“怎么会这么快,多少人?”
“丹阳城前几天那火烧得太大,要重新修鼎台,发派来三四万奴隶。国都的大人物也下来监工,这么近,消息自然传得快。”
“哪位国都大人物带兵?”
“铠役军团的最高领袖,索兰。她只带来一千士兵。”
“天哪,送上门的大礼,还有全副铁疙瘩铠甲。”这些昆秀营的女战士开心极了。
夏渚不比祖姜以女为尊,夏渚已渐入父系社会,女性从军条件严苛,在这样的条件下能上去一个年轻的索兰,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昆秀营的流云非常期待与她一战,消息传来自然喜不自胜。她把近乎九成兵力都往“马上飘”的寨门调去,预备攻打占领后,作为营地“迎接”铠役军。
昆秀营都不把“马上飘”当作多么正式的对手,只看成热身的对象,气氛一点都不紧张。
方征听闻大部分士兵都已经赶去山上,木屋旁只留下两个女战士,怨愤分到这种无聊差事。方征漠然走过去,她们立刻脸色突变,准备吹响骨哨报信,方征却不给她们机会,他又发现了龟甲功法的一个用途:第二招本来是“缩手功”,那一瞬间身体需要移动得很快,但如果用在进攻上,就能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方征瞬间冲到两人面前,同时拍掉她们手里的骨哨,并且把她们抽飞了出去。
方征力道很大,那两人被抽到在地上,忽然间发难挥出袖口匕首砍方征的脚,她们应变能力果然一流,方征看似来不及躲,但他运起了刚领悟的第四招,匕首和他腿短暂相碰瞬间,竟然像碰到了一堵墙,“当”一声被弹了回来。
她们脸色大变,方征却毫不客气,两手迅速按下她们后脑勺的腧穴,那两人立刻陷入了昏迷。直到此刻,出去觅食的两对蛮蛮鸟,才着急地飞回来。往方征身上啄。
方征更不怕这种鸟,他用剑一辉,那两对鸟忽然一抖,翎毛都掉了不少,像是被吓的,方征连蛊雕都杀过,血腥煞气亦或方征身上汹涌的杀气令它们胆寒,调转翅头想飞走。
但方征并不打算放它们去报信,追赶着斩了一只蛮蛮鸟,另一只竟然俯冲向石头自杀。另一对蛮蛮鸟被方征从中间劈开,它们各自落到地上,本能地往中间凑去寻找对方,方征忽然冲到中间把剑锋竖起,它们直接撞死于其上。
这同生共死的畜生令方征又愤怒又心酸,他倒在泥地上又被迫品尝了一番翻涌的痛苦心境。
畜生都如此有情义,人的心为什么会那么黑?
好不容易变软的内心、以为终于能有托付的情感、稍微对稳定生活的小期盼、尝试去“喜欢”什么人的滋味、真心视什么人为伴侣、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好好培养,那些美好的色彩……
都被毁了,都是假的,如果他没有经历过就好了,会以为本来就那么黑。但方征在这其中的感情是真的,这格外令方征痛苦——他并不是不能拥有,只要对方是个人。
可是他被骗了,被背叛了。那家伙就不是个人,还说方征的心是铁石做的,那人的心怕是黑心煤吧,比畜生还不如。
方征摊在泥水里,无声地任眼泪肆意流淌,调整好了才走进木屋解开桑姐等人的绳子。
“我本来准备立刻带你们逃走,但现在改主意了。”方征双眼赤红望着丹山脉,“陶范没有拿到,我不能让昆秀营毁了马上飘的山寨。如果只有她们,我无可奈何,但既然是两虎相争……”方征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意,“怎能不伤筋动骨呢。”
桑姐和海七娘有些害怕这样的方征,总觉得他哪里不太一样了,眉眼间多了看不透的黑色潜流。
原铠役军小遥哥却非常高兴:“索兰大人一定会好好教训那堆可恶的红衣女人。”
“你准备回去吗?那就早点离我们远些,再也不要回来。”方征漠然道。
小遥哥一愣,嘿然道:“不不不,我不回夏渚了。索兰大人虽然好,但她又不认识我,也不会为我这种逃犯求情,我只是口头赞美一下……”
“嘴上随便你怎么说。”方征凝望着山岚,眉宇间愈发冷漠,“言语就像风,一吹就会散。我的底线是不许背叛,绝不容许。”
他把头深深埋在发梢下,那散发出来的冷意让剩下三人不敢大声喘气,良久,方征深深吸气,又露出了那种有些吓人的笑容:“走吧,孟族长等着我们。这回,是要给两支彪悍精兵,各送去一份大礼。”
中间那句话,就是子锋(连风)名字的由来,开文前就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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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如果多思考一下“连风”平时的言辞,多听一会儿,依照他的精明,很自然能发觉不对劲。但就坏在他命途多舛,遭受过太多伤害,又太过在乎对方,反而第一时间被剥夺理智,任失望占据心田。其后又全副身心都投入他事,更是无暇细究。
方征此刻就像个全身上下都是引线的炮仗,一点就能炸响。他气压低得惊人,脸色铁青,说话声音没个好气。惹得旁人不敢多看他一眼。
方征给小遥哥、桑姐和海七娘安排了任务后,就独自往山上走去,山壁道路险峻,却并没有昆秀营的踪迹,她们都乘坐着“蛮蛮鸟”,已经飞到了“马上飘”山寨的上空。方征看到她们高高盘旋宛如死神俯瞰人间,下方射出箭矢,却鲜有射中。那些驳兽更是对天空无能为力,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咆哮。
如今看守悬崖边铜锁链门的武士也已经没有了,被抽调往寨中高地射箭。方征攀在铜链上,把一端砍断,整个人和铜链一起往下坠,再顺着另一边爬上来,砍断另一端,就得到了一根长约十余丈,臂宽的铜链。方征背着那捆铜链进入混乱的山寨,躲避着箭雨。
“蛮蛮鸟”上的昆秀营女战士也是箭雨攻势,她们依靠鸟毛作为天然的屏障,且她们的箭矢锋利,射头极准,箭矢上有毒,只要被她们射中,立刻致命。且不少“蛮蛮鸟”正盘旋着逐渐降低身形,准备让她们落地,一旦落地近身攻势,她们将更肆无忌惮。
而“马上飘”的战士们为了不让她们落地,不能躲在遮蔽物中,必须出来和她们对射,他们骑在驳兽上,惊险地躲避着天空的箭矢,一边射上天去干扰她们。但身处劣势,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尸体,“蛮蛮鸟”上的昆秀营,竟然一人都还未阵亡。
方征看得在心里喟叹,这种实力差距……和他推测得一致。
方征进来后不少“马上飘”都看见了他,惊讶之下十分感动。
“你背着那大坨铜疙瘩干什么?”有人吼着问。
“待会就知道了。”方征没空细说,匆匆在各个屋檐建筑下小心穿梭,眼尖的昆秀营战士发现了他,立刻有几人紧追不舍锁定了方征,箭矢落在他的身侧,但没有一支击中他。方征继续凭借地形躲避,一直逃到他一开始的目的地——
孟十三的小楼旁边,巫医的地下室。
巫医和孟十三都不在这里,估计在指挥大厅中。门口也没有守卫的战士了。方征进入巫医地下室,这里四面都没有窗户,那些人更不可能射箭进来。不过方征依稀看到最后自己跳进地下室里的时候,那几个追击者高度下降,预备落地的姿态。
方征一眼就看到了他要寻找的东西——那颗巨大的马腹头颅,如今上面长着各种霉菌,巫医实验时给它添加了很多不知名的毒.药,此刻那玩意就像个巨大的定时炸.弹。方征丢了块石头进那颗头的嘴里,“咔嚓”一声,那颗头颅把那玩意咬合住了。
虽然马腹死去,但它的头颅依然保持着一些活性,皮肤依然刀枪不入。
方征用麻布包着手,找到几节绳子,把那颗头颅拴在铜链末端,然后把它拖出地下室。他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个女战士正从离地面不高的“蛮蛮鸟”背上往下跳,方征猛地甩出那颗巨大的“炸.弹头”,把她“嘭”地击落在地,巨大头颅上的毒.药霉菌等一碰到她的皮肤,她立刻惨叫连连,冒着烟气,浑身起瘤又破碎了。
其余几个离她不远的鸟背战士,都被同伴的死状吓了一大跳,立刻一轮密集的箭雨往方征身上射来,方征短暂运起龟甲上的“金刚罩”(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那箭矢弹开一瞬,方征乘机往旁边指挥大厅里跑。那几人明明看箭雨落在了他的身上,却被肉.体弹开,这些人别提有多惊悚了,她们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首领流云打手势命令她们“不惜一切代价”活捉方征。她们还以为仅是因为传闻中,这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小子占据了一块得天独厚的山谷宝地。
方征冲进指挥大厅里,还不忘甩着巨头颅威胁要靠近的那几只蛮蛮鸟。孟十三正骑着驳兽准备冲出去作战,一看方征来了,吓了一大跳,感动不已。
“方兄弟你……你居然在这时候回来?”
方征只把链子拽进来了,孟十三没看到那颗头,无暇多问。
方征问:“你这是要去做什么?送死?”
“不能寨里兄弟在外面拼命,我自己躲在这里!”其实首领的战力很多时候是决定一个部族存亡的关键,当然要与部落共存亡。
但“马上飘”的特殊情况是他们并非纯粹依靠武力立足,他们有交换货物的各种渠道。如果孟十三离开这里,也不会受到非议。刚才敌军来犯前,他们部族较核心的讨论就是让孟十三带着一些人转移出去,但这个计划还没实施,就收到消息说,山寨上空全都被占领,从哪条路离开都会受到攻击,她们在天空中无所不察。
方征立刻道:“必须转移,这样打下去是没有胜算的。”
“可是走不掉。”孟十三对方征道:“兄弟,我谢谢你,但今天哥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问她们要什么也不听,她们铁了心要毁这里……到底为什么。”
方征知道谈判沟通无法建立的原因,“孟族长,你听我说,她们不愿意谈话,是因为她们马上就要迎接另一支敌人——铠役军,昆秀营要把这里打下来当据点。我们如果能安全转移,她们定然无暇追击。”
孟十三吓得脸都白了,他还不知道铠役也要来的事情,绝望道:“这下更没办法了……”要是铠役军前来,定然是从丹山北侧靠近,那里是他们隐蔽出入口附近,就算能在这群鸟的攻势下逃脱,也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窝。孟十三本来准备让人带着老弱想办法从那边走,看来也是死路一条。
前狼后虎。
方征沉着道,“族长,你们不是有运货到河边的路吗?”
孟十三摇头道:“那是东边的溪谷入口,已经落入她们手中了,她们有部分人就是从那里来的,山下的小木屋估计也被占了,而且一路全都暴露在这些破鸟的视线中。”
方征道:“有蛮蛮鸟的制空能力,又有精锐战士的远近程战斗力,在一般情况下,被攻打的部落都是必死的局。”
“一般情况?”孟十三呼吸一窒。
“我在等。”方征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收得到讯号,我们就可以突破‘一般情况’。”
不提孟十三震惊的眼神,方征冲到指挥大厅门口,继续甩起铜链上巨大的马腹头颅,像一根流星锤。这条铜链足有十丈长,上面的头颅更是超过五个人的宽度,方征居然挥得动。
铜链冲上天空,远比那些低空飞行的“蛮蛮鸟”高,她们虽然机动能力强,但一开始来不及躲的,还有硬往马腹头颅射箭结果被它硬壳似的皮肤弹出来的,还有昆秀战士试图去砍那根铜链,手臂粗的精铜却怎么也砍不断,那头颅却落下来撞到她身上,又把人毒得满地乱滚的。
方征如若无人之境地用铜链甩着一个布满毒和霉的可怖巨头,看哪里蛮蛮鸟飞得低就往哪里甩。孟十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吆喝着让所有人和驳兽都往这边靠拢。
寨中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了,只剩两百余战士,和不少老弱病残。方征这根铜链挥起来罩住的区域足够。外围的战士牵着驳兽,用藤盾牌当作流动的防御墙,抵挡着箭雨袭击,方征甩起的高大头颅,避免她们从高处迫降。
方征忽然听到地下很远处震动了一下,立刻道:“往溪谷入口移动,把船夺下来,那边有接应了。”
“方兄弟你带了人来?”孟十三大喜过望。
方征没说话,专心甩着铜链。他不好现在告诉孟十三,按照他的布置,其实“不是人”。
几乎所有族人都集中在这里了,铜链够不到的远处,很多“蛮蛮鸟”背上的女战士,已经降落在地面。她们换上了近战的武器,逐渐往这边靠近。
“驳兽。”方征指挥道。
那些战士听懂了意思,他们把驳兽放了出去,撕咬那些近地作战的战士。驳兽传闻可吃虎豹,是一种极为凶悍的野兽,虽然它也有弱点,但显然昆秀营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掌握好。一时间,人与兽.交战极为惨烈,血肉横飞。
在更远处,流云坐在双眼蛮头王的背上,冷冷俯瞰着战况,她看到方征甩的巨大马腹头,眼里震惊之色一闪而过,憎恶地向通讯兵打手势。
“遗骸……加快攻速,拿下他们。”
方征带着“马上飘”逐渐移动到溪谷入口附近,那里已经有一批昆秀战士严阵以待,船也被铁链死死系住了。一路上不断有族人和敌人相继倒下。
奇怪地是,她们有些人并没有攻上前来,似乎得到了指令要保存实力。方征感觉昆秀营的攻势减弱了,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意而为,他的目力能远远看到高空中一个乘坐在有史以来最大的蛮蛮鸟背上的女战士,红衣飘袂,就像死神俯瞰这片土地。
“赶紧上船。”方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攻势会变弱,抓住难得的机会把“马上飘”所有人都招呼上船。
“不行,船走不动。”那条系住的链子是昆秀营自己带来的,比寨中的铜都硬。
方征拔.出重华剑,“唰”地把链子砍成碎截,远处流云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旁边一位女战士禀告道:“是否要现在……”
“不要出手,跟着,看着。他到底在山下有什么援兵。”流云冷冷道,“然后一网打尽。”
“就是觉得奇怪,明明山脚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两人刚才被方征打昏了。”
“没用的东西。你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们。”流云的观测位置,能很远获知信息,比如派飞到山下的女战士提前汇报,说索兰带队的铠役军离这里不足十里。溪谷出口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有援兵,她们不可能看不到,可那里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
河流和地面在轻微震动……那些被派下山去的女战士们因为飞着,感觉不到,否则她们就会提前做出判断。
飞得高虽然望得远,但触及不到大地的脉动。
方征他们一路划着最大一艘大船,船上挤着两百来人和几十只驳兽,非常拥挤。好在那些蛮蛮鸟背上的女战士得了指示,没有攻击他们。方征站在桅杆上,挥着巨大的马腹头,也使得她们不敢靠近。
溪谷越划越宽,木屋旁边就是溪水汇入河道的地方。这条河是铜牙他们称谓“清水大江”的一条支流,宽度超过二十丈,水流平缓,适宜运送货物。眼下岸边空无一人,孟十三十分疑惑。
河中间渐渐竖起一根木头,停在河中心不动了。其他人看得一脸莫名,这木头怎么还能长在河中心?而且旁边水流丝毫不影响,让它都不浮动一下,就像扎根在那里似的。方征笑了笑,指挥那些人朝木头划过去。
流云乘着坐骑远远跟在后面,想知道方征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她们也是非常疑惑地在高空看着这截木头。方征他们慢慢划过去,方征忽然一笑,把铜链子连同那大颗马腹头,用平生力气甩起来,往流云这个方向丢来。
流云一脸冷漠地驱动坐骑闪开,她飞得很高,那大颗丑陋的头颅没有碰到她,甩出一个遥远的弧线,滚到山林里看不见了。
而在她重新在高空稳定住身形时,惊讶地低头,发现方征他们的一条船居然不见了!那根木头正在缓缓下降!
“怎么回事!”她焦急地比划,如果能出声一定会大吼出来。
“刚才那条船一下子就落进水里消失,好像……好像……”有个女战士恐惧地瞅着流云道,“好像被什么吞下去了。”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忽然间河面上浮出来一片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几乎塞满了河道,在它的背上好像是鼻孔的位置,有根对于它来说堪比牙签的东西,就是那根木头。
它似乎是浮出来换口气,喷出几十丈高的水柱,又往下沉去,消失了踪迹。
目瞪口呆的流云还来不及叫人放箭,那团巨大的阴影就看不见了。她猛然一拉蛮鸟脖上的项圈,它俯冲到水面,她瞪大眼睛焦急地搜寻,同时手中取出了一根剧.毒的长管——如果有必要,把这条河都毒——
“大人!危险!”
忽然间水中冒出来一截巨大的触手,像是章鱼的触须,它在空中像一条闪电鞭子“啪”地往昆秀营首领抽来,把她的毒管抽到了很远的山林深处,根本就找不到了。她大惊之下驱使战兽,千钧一发之际才闪开,那东西触须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有一个碰到了她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一道剧痛的灼伤疤痕。
她无法相信,拼命挥舞着手势,然而这个古老又令人生畏的词并没有创造手语的表达方式,她不知道怎么说,近乎乱舞地挥着,其他属下却无法理解她内心的震撼。
冰夷!这世上竟然还有……冰夷!
其实如果她知道那根木头是什么,估计会更瞠目结舌。
三珠树的枝干,从方征他们留在河边的那截小船上斩下来的。
三珠树被厌火人带回青龙岭的山谷了,方征派桑姐、小遥哥和海七娘去找到自己留在清水江边的船,船是三珠树的枝干扎的,叫他们拆下来一截送到河里,再用其他几截做诱饵,去河“请”(引诱)这只巨大的怪物,天下河道都是连通的,把它慢慢诱到这边来。
方征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以为这玩意会兴风作浪地过来,大肆搞破坏,自己再乘乱带着他们跑。他没想到的是,这玩意,居然会把他们吞进去保护起来。
刚才被吞的那一下,其他人都心慌,但方征耳力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东西,是小遥哥在那东西的肚子里,在水下喊“没事的,你们都进来”。
方征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桑姐举着会发光的冷萤虫袋。一整条船都被囫囵包在一个暗红肉色的腔内。
那肉腔大得惊人,还有弹性,就像一座废弃的地下宫殿,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石块水草鱼骨头。再装一条船都没问题。
方征看到“马上飘”的人好奇地摸着那腔壁,驳兽还小心翼翼用爪尖轻轻点了一下,那后面似乎是一种比牛革还坚固的皮,普通利器根本无法扎穿。
小遥哥正站在一个肉瘤形状边,那里似乎是连通外界的肉腔入口,刚才就是上方忽然裂开巨大的缝隙,把它们全部都包进来,闭合后只剩下小小一个瘤状的缝隙,那上面现在插着一根三珠树的枝干,末端在外面。
“征哥,你看,”方征看小遥哥指着的区域,是肉瘤前方一个类似透明膜瓣的东西,能看到上方和前方的外面情景。
方征哑然,这简直像潜水艇的驾驶室啊。
“我们跌进来的时候也很慌,但这里面空气也多,而且我们后来发现它很喜欢这根枝干,只要……”
小遥哥轻轻往左拨了拨那根树干,瓣膜看到的景色就往左边靠去。
这三珠树还能当“驾驶杆”??方征惊奇不已。
当然,最惊奇的是孟十三和他的部族人们,他们议论了半天,啧啧称奇,死里逃生,在这个漆黑又安全的地方,他们敬畏而惊奇。桑姐和海七娘正在为受伤的战士和老人孩子们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