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9)(2 / 2)

“征哥,现在去哪里呢?”小遥哥似乎“驾驶”上瘾了,跃跃欲试道。

方征沉吟道:“我的青龙岭里是一条小溪,它恐怕不能……”

话音未落,这东西似乎听懂了,它发出了抗议般往河道边一撞,开山劈海般把河道旁边撞出了一个大豁口,半条河的水似乎都流了进去,那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吓得方征赶紧安抚道:“好好好,您说了算,您给我们开个湖吧,开条河也随您,您高兴就好……但您别毁我们的作物和房子,山谷东北边是大片荒岭,您把河开在那里行不?”

那怪物似乎听懂了,兴高采烈在水面上喷出一大串泡泡。

方征扶额想,这大动静,不被察觉是不可能了。不过……

方征回头,对孟十三笑了笑,“回去之后,劳烦孟族长辛苦一下,虽然陶范没带出来,但你们会捏,那就好办。然后,我们就可以冶兵器了。”

孟十三挑眉道:“那可不行,除非——”

方征内心一沉,要变卦吗?就听孟十三道,“除非方兄弟改个口,叫我孟大哥。”

方征虚惊一场,爽快道:“孟大哥,可真会开玩笑。”

“开心点,方兄弟,我们都逃出来了。”孟十三感慨道,“那里虽然经营多年,但我们本来就是‘马上飘’,飘来飘去的,也没个真正的家。当然,以后要赖在方兄弟那里了,那破地方就留给昆秀营与铠役厮杀吧。”

“你们还是可以飘的。”方征道,“我们需要贸易渠道。”

孟十三虽然听不懂,大约猜中方征的意思,道:“没问题,我们一定给方兄弟换回好东西来。为什么方兄弟你还是不开心。”

方征不想让自己的心情打扰到大家劫后余生、开启新生活的美好心情,就推说自己累了,靠在那根三珠树旁边的腔壁上休息。他闭上了眼睛,假装沉沉睡去,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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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山山脉的事件,震惊了天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方征首次崭露头角;一头远古销声匿迹的怪兽重现人间;两国精锐的尖兵厮杀惨烈。

在更远的昆仑山脚下,虞夷的少年英雄子锋死而复生,成为登上祖姜政治舞台的首位男性。

历史车轮悄然转动着,把未来推向愈发不可知的轨迹。

青龙岭山谷中,一条宽敞的河道连通了山谷内外,河道尽头是个巨大的湖泊,湖泊中的小岛上,栽种着一株叶片如珠、七八丈高的树木。因为河道流域,青龙岭的宜居地扩张到近千亩。虽与外界接壤,却暂时没人外人敢靠近,因为传闻中,湖泊中升起过一个二十丈高的阴影。

而在山谷深处的熔浆附近,一个过去要五百人才能驱动的铜炉,正熊熊燃烧着。锻造的年轻力壮的劳动力们,来自有比、九黎、厌火、铠役、马上飘……他们每天吃着丰盛的饭菜,大热的天气还能穿上蚕丝衣,提高了高温作业的效率。一柄柄精铜武器,正从陶范中依次被拿出。

山谷四面所有的铃铛网都被撤掉,隐蔽的入口都被堵上,山岭周围的高地上建造了一座座箭塔,驳兽在下面嘶吼咆哮着。这个部落的出入通道建在了湖边。那里不再隐蔽,但山路泥泞,对于大部队来说行军依然十分困难。

而对于小部队,这种半开放式的布置,象征着已拥有一战之力。

方征知道,他现在已经被几个新仇旧恨的国家盯上,消息网迅速传递,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但他也已经不是两眼瞎。大国用兵考究,大军开拔之际会有很多风声,他如今也能建立情报网,提前获悉了。

方征站在湖边,湖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三珠树前方的石碑上,“华族”的虞朝文字深深刻下。

——您想要的,未来就在这里,父亲。

方征抚摸着石碑,把心肠中的柔软分成两半,一半是养父,成为他的路标。另一半是“连风”,已经死去,只剩下遗忘。

终有一天,我会忘记你的。

——第二卷完

对不起,忘放存稿箱了,迟到了,把两章合一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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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方征站在最高的一座哨楼上,眺望远方。山谷四方的哨楼共有二十八座,上方装置着火把台和响箭,下方是帐篷、床铺和兽栏。

方征每天休息时都会爬上这座东北望向的哨楼远眺,能看到山谷外面遥远的地平线。

“首领,您又在看建木了。”九黎族的三铜牙走到方征身后,自从知道了首领这个爱好后,他们曾经私下里担心过,会不会哪一天方征不管他们,自己离开去那边。

方征在洞悉了他们的担心后,爽然道:“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在想,华族的地盘,什么时候能扩张到那边。”

目下他无法走到建木那边,也只有这个途径了,虽然遥远了些……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实现。

但其他人都振奋起来,大家都知道,建木远在东北方,那边是夏渚和虞夷的地盘,建木在虞夷国境内被称为神树。

虽然华族现在远无法和大国相抗,但这话从首领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是有一定可信度。而且方征还对他们说过一句很新鲜的话。

“人还是要有梦想的,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

“‘梦想’是什么?”他们迷茫问。

方征挨个看那些精神饱满的大小伙子,“就是最想要的东西。你们有吗?”

“我想猎到一头熊。”

“我想娶老婆,一个就够了。”

“我想搭一个牲畜棚养头牛。”

“都很好,努力吧。”方征微笑道,“一定可以实现。”

一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方征回来之后马不停蹄地加紧准备,随时担心被攻击。眼下几乎四方都知道了青龙岭的山谷里有个部落,虽然具体位置并不为人所知,但只要大国运用些动物探查的方法,很容易就找到。

巴甸的蛇来过一次,数量很少,只是试探。有比部落和巴甸有旧仇,自然不会友好回应不怀好意的试探。方征组织人手把蛇都杀掉,剥皮吃肉。巴甸的蛇从此没有再来过,但那只是暴风雨的前奏。

夏渚也有零星刺探的兵力来过,但他们从北边走的是湖门附近通道,被冰夷吓回去了。

虞夷和祖姜暂时没有动静,但方征愈发警惕了,说不定对方酝酿着更大的袭击。

如今华族人口将近四千五百人。三分之一是从苍梧之渊迁移过来的九黎族,他们的家庭制、农耕与驯养畜牧的习惯得到保留;三分之一是夏渚丹阳城内逃亡的铠役军人,他们多数为男性;剩下的三分之一由蚕坊女工、有比母系部落、厌火部落、马上飘部落的残余构成。谷内男女数量接近一比一,男性甚至要多一些,方征由此废除了走婚制度,让民政局安排纯粹的一夫一妻制度进行管理。

统一的育婴制度也不再继续,各家庭抚育自己的孩子,原来的公社改为教育场所,在白天父母出门劳作之时,让孩子们集中学习知识,等晚上再回家。

由此,方征确立了家庭物权的私有制,公社制度一去不复返。几位不同部落的长老,方征请他们建设一个叫做“医院”的机构。

私有制必然伴随着财产的分配和交换。方征请冰夷帮忙,让它把小溪和湖泊里所有彩色贝壳搜集到它的“宫殿内”。再平均分一部分给每个人(以冰夷每次呼吸喷出来的数量为准,剩下的小部分就留在冰夷腔内)。再让经济部门制定一个彩色贝壳与物品的兑换表。如此,生产、捕猎能力强的人家,就能交换到更多的东西。如果觉得贝壳放在家里不安全,还可以存回冰夷的肚子里,它会记得每个人的数量。谁也不敢打这只怪兽的主意。

方征对这个“保险银行”很满意,造出来的多余宝贵兵器,也可以放进它的内腔里。当然,几乎所有人家都愿意留一把武器在家里。

武器一共造了十五种、共四千七百多件,有刀、枪、钩、矛、斧、戈、匕等,还有很多铜箭。除了武器外,铜炉还打造了镰、犁、篾等农具四千件。每户人家,人人都有自己的防身物,也有自己的生产工具。

器械如此多,却没有发生多少暴力冲突事件,毕竟谁都暴力不过方征。方征平时使用重华剑,不需要额外的武器,但孟十三还是执意给他捏了个钺杖的陶范,造了唯一一件钺杖,作为首领权杖的象征。

仆牛也分到了一柄特别满意的武器:八十斤重的大斧,足足六个人才把它抬出来。

部落武装到牙齿,即便是从前柔弱的有比女人,也会使用小匕首,有了自保之力。这一年来,粗略有四五次外敌骚扰进攻,他们都很轻松地抵挡了回去。不说对方有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至少有无利器的区别是直观感受得到的。

华族发展势头欣欣向荣,方征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马不停蹄地解决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并且把部门建制规划得更加合理。现在他有了力量,在行政部门外设计执法部门,并且把常驻军队编得更细致。

部落其他人看到方征都这样强了,还每天辛苦地做事,他们更不好意思偷懒,热火朝天积极性很高。

但只有方征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空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陷入阴霾的低气压中。

也不是没人想附和几句“那连风居然是叛徒,辜负您的一片信任”,但看到方征的眼神都被吓得住嘴。方征提审了叉儿和钩儿,那天审了很久。但她们也不知道牵心钩的事情,方征只审出了,子锋的确是被祖姜大国主救回去当星祭者,然后被派出来做事情的。

方征于是笃定那天在悬崖下方,子锋是在给祖姜高层“汇报工作”。他又想到被子锋搭救的几回,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曾经他很感动,但如今却觉得,子锋不想让他死,是不是要继续“攻心为上”地骗他……

方征反复思考过,这里面也有疑点。

如果只是垂涎青龙岭中山谷的位置,子锋在出谷之后,就直接可以把她们引进来了,为什么又要跟着自己那么久呢?

如果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她们感兴趣,比如那把帝剑,子锋只要把它偷走就可以了。

又或者说,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偶尔让她们起了某种兴趣,给子锋下达了一个“长期观察”的命令?

然后子锋就开始了在自己身边装小可怜的日子?又或者子锋偶然来到山谷中见到自己,传回情报后,那边的人就顺水推舟让他“潜伏”?

方征觉得最后一种推测是最合理的,他倒也不是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他在这个时代做的不少事,对于原始人来说成迷,他们想要来一探究竟也符合逻辑。

方征无法做到对此云淡风轻,他难受的时候就去投湖,感受在水中慢慢窒息失去意识的轻松,虽然他总会被冰夷轻轻托上岸,但他却是无数次地想着,第一次在漆黑的水中窒息,走投无路下一秒要死的时候,是怎样一片温软的唇贴上来,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虽然方征一般选在半夜宣泄,但华族人数不少,渐渐不少人都见过“首领投湖”这个“奇观”。方征对此的解释是“锻炼”,但方征上岸后浑身衣衫**坐在湖边被冻得脸色铁青依然低气压的样子,让他们心知肚明又不敢说。

首领一直不开心,他们不知道要如何让他开心起来。

直到这一天,大铜牙惊喜地朝哨楼上的方征汇报道,“首领,二铜牙和两只神兽回来了!”

“什么!”方征喜出望外,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所有人包括他都以为,当初二铜牙和两只獬廌在江面翻船失踪,早已经死掉了。而且青龙岭的进入通道已经改变,他们能找回来不容易。

灵狪、果然兽和那只小獬廌都安全回谷,但方征还不敢带那只小獬廌回到日月泉边见老獬廌,毕竟自己既没有找到另一只老獬廌,还弄丢了它的两只孩子,见面估计就得被踢碎脑袋。

“快,带我过去。”方征好不容易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颜,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湖边,灵狪和它的小老弟,跟另一只小獬廌一路跟着方征小跑。

只见二铜牙牵着两只小獬廌,在湖边啧啧称奇地转来转去,“天哪,怎么变成这样了?”

冰夷从湖里伸出一只触手把他和两只獬廌卷到背上,水面渐渐浮起一片宽敞的灰绿色平台。他们惊叫连连,又咯咯笑作一串。

“太神奇了,太神奇了。”二铜牙不住说着,冰夷又把他们放下了岸,两只失而复得的小獬廌和先回山谷的那只交颈贴耳,发出类似小羊的哞哞叫声,吐出一串串的冒着烟气的“水泡”,晃悠悠飘到空中。

“发生了什么?”方征第一次看到獬廌吐出那种东西,“这是什么?”

二铜牙道:“说来话长了。亏得它们会吐这个,我才活下来。”

二铜牙告诉方征,那天在江面上,他这条船或许是遇到了一种叫做“蜃”的东西,那玩意就像一片雾,不知道是什么,反正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和两只獬廌就在水下一个很冷很小的洞里。洞里都是冰,他要被冻死了,然后这两只獬廌就吐“热泡泡”给他,他才活下来。

方征想到了老獬廌住的地方,泉水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冷的。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二铜牙说,那个“蜃洞”很诡异,好像会移动,它有片冰是透明的,有的时候外面堵着,但有的时候二铜牙发现外面景色变成了另外的地方,有草原、溪流、沼泽、山岭……他终于有一天把那块冰打破了,就从里面逃了出来,外面不是丹山山脉,甚至不是夏渚国境。

他来到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到处都是巨大的骨头,有人的、动物的,他来不及细看都是什么的骨头,只顾快跑,跑不动了就睡,跑了很久终于和两只獬廌跑了出来。他在那片骨头地的边境遇到一只裹在马皮里会说话的巨大虫子,重复对他喊:

“轩辕丘啊——轩辕丘啊——”

虫子居然会说话,吓得二铜牙跑得更快了,他又跑了很多天,终于来到“毛民人”的地盘上,他们是夏渚北方的所属部落,死也不相信二铜牙的话,说北方什么都没有。二铜牙也不敢再去了,最后一路南下,走了好几年终于回来了。

“轩辕丘?”方征也搞不清这个时空地理方位,轩辕丘是黄帝的古战场,除此外,从《山海经》来看,方征心中一紧,《山海经》里提到过“轩辕国”的臣民,全都是“人首蛇身,能活千岁”……

在考古上,这种形象最早出现于仰韶文化,巨大的人首蛇身崇拜,是人至今未能解答的谜题。

“回来就好,先好好休息。”方征难得这么高兴,那几只小獬廌拱着他,似乎在眨巴眨巴眼睛说“该带我们去找父亲了吧”,方征现在又怎么抽得出身,他只好先挨个摸它们的小脑袋安抚,“乖,等我得闲一点吧……又或者二铜牙陪你们去?反正你们也和他很熟了?”

那三只小獬廌拨浪鼓般的摇头,顶着方征磨蹭,非要他带队,它们这劲头让方征不受控制想到了“连风”是如何缠着自己,那一晚睡觉的时候,这三只小獬廌还拱在床边看他和“连风”……一转眼,物是人非。

感受到方征的心情低落,它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凑上去轻轻舔着方征的脸。更是勾起了诸多“连风”的回忆,方征有些狼狈地躲开。小灵狪察言观色坐在方征肩头,开始挥着大尾巴赶走那几只小獬廌,果然兽也想凑上来,被灵狪一尾巴扫下去了。它静静陪着方征,方征不时摸摸灵狪柔软的皮毛,心想:怎么还不能忘记啊……

他如今已经熄了找子锋报复的心思,如果有生之年见面,还是要打一顿。但感情上受到如此巨大的伤害,人的保护机制会自动切断联系,方征只想远离,只想忘记,不要再有任何交集了……

当然,完全没交集也不可能,方征听说“连子锋”接任了受伤严重的流云,成为祖姜“昆秀营”的首领,一直待在昆仑山中,那个全是女战士的精锐部队……真是难以置信。

方征心中嘲讽地想,流云受伤,是不是一年前在丹山河边,被冰夷的吸盘灼到的那一下?冰夷的吸盘内侧,是可以释放毒素的。活该她想毒杀整条河的物种。

子锋,连风,连子锋……方征眼中聚起戾气,将来他必要和祖姜一战,到那时再好好和“连子锋”算总账,如今,离见面,还很早。

方征不知道,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方征回到从前建造“公社”的地方,现在已经改叫做“政府部门”,都是方征设置的“分局”在里面工作。方征也会每天来一段时间,各个机构负责人,会把情况汇报给他。

孟十三负责管理陶范,把马上飘的渠道交给了他儿子孟小君,这两年来都是孟小君带人到处去换东西,方征有意识训练他的“外交”意识,每到一个地方,除了打听情报,就是争取建立好的联系。

孟小君朝方征汇报说,“征哥,我听说,祖姜的使团要来找我们。消息到处都是,是他们故意放出去的。”

一般要建立联系,在信息匮乏的时代,又不知道具体位置,就会拜托各处放出很多消息,这样对方收到后就能做好欢迎的准备。如果是行军攻打,则会严防死守消息,不能让对方提前知道。

方征哑然,“脸皮……这么厚?”

当年昆秀营毁了丹山的山寨,“连风”的卧底身份也暴露了,这对于任何部落来说都是深仇大恨,明知有仇,还要来“外交”?

方征自认为,他的华族远不到对方必须“强颜欢笑”握手言和的强大程度,对方迟迟没有来扫平,不过是路途遥远,和祖姜也不接壤,就算骑着蛮蛮鸟,山高密林也不太方便,她们在等合适时机罢了。

结果等来了一个把消息传得满天飞的“使团”?这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已经给了他们“面子”。

方征知道,如果不回应,对方下一步就直接动兵了。虽然搞不好这个“使团”也是来者不善。方征可不认为这个时代的大国有什么礼义廉耻。但无论如何,对方既然明目张胆传扬这个消息,那就说明,对方在直接亮兵刃前,有话要对他说,虽然有可能是劝降、威胁或恐吓。

方征冷冷道,“可别告诉我,是连子锋带队来。”

“是。”孟小君小声道。

方征惊愕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青筋爆出,“很好!送上门来!省了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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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方征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大国外交”会遵守什么礼义廉耻的规定,但至少在形式上对方会做样子,就像当初子锋专门带着大钺去斩蛇,祖姜也提前送来了礼物。

一只青色的鸟衔着一束花,放在了华族入口的湖边。然后青鸟就飞走了。

这束花是玫红色的,复瓣,有些像蔷薇或月季的古老品种。据说祖姜的标志就是这种花,称为“四季红”。

方征吩咐人找了个小罐子养着,把花搁在“政务大厅”中,等待使团到来的那一天。花出现,代表他们会随时前来。

当然,方征还是反复多方检查过,确保这花里没有毒。

“一般不会动手脚的,要真想下毒杀人,他们就没必要兴师动众了。”孟十三看方征搞得紧张兮兮,劝慰道。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方征可忘不掉从前子锋名义上要和有比部落“联盟”,实际却是吸血坑里人少了,要把人赶去填埋,所作出的假惺惺姿态。谁知道祖姜是不是缺几千个奴隶营造什么大工程,把他们麻痹了然后捆走。

信息不流通,无法约定具体的时日,祖姜的使团随时可能到来,方征叫铜炉锻冶更不可放松。虽然能造成武器,但形制都是最简单的那一类。孟十三他们所捏制的陶范,在精细度上赶不及虞夷夏渚的王都出品,王都内有专门的陶坊,是世代传承的本领,效忠过三代国君,浇范注模也要熟练得多,不像方征这里,都要靠自己摸索,废品率高达一半。好在附近矿山资源丰富,还经得起折腾。

方征继续给房间里的芍药花浇水,它们生命力很顽强,当初的两株生长得很快,方征给它们换了盆,扦插多余枝条,如今已经在六个大陶盆里存活着,开出了几十朵花,把方征的房间装点得十分美丽。他把多余的花枝分发给族人,许多家也在屋檐下或是阡陌田间栽种,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方征夜晚睡觉的时候,灵敏的耳力听到很远地下有掘土的响动,逐渐向他的房间靠近。听声音像是一只小穿山甲。平时小动物也会横穿方征的房屋附近,但这只小穿山甲掘得非常专注有目标,方征不动声色静静等待着,心想敌人又驱使什么把戏。

一直挖了半夜,方征听到这只小穿山甲终于挖到了自己的房屋下面,从地面破出一个小脑袋,刚一冒头就见方征一脸寒气地瞪着它,吓得赶紧想缩回去,被方征一把从地下薅出来,然后倒提起尾巴,把它拎出房屋去,绑在了牲畜棚的柴垛上。灵狪非常开心有了这个大玩具,在小穿山甲脸上反复横跳,惹它发出惊吓的嘶嘶声。

小穿山甲掘出的通道很窄,勉强人能爬进来,方征也不急着填,做了些布置,守株待兔般等在旁边。他耳力听得到很远,方圆五百里之内敌人只掘了这么一个出口,方征心想,这么有自信来刺杀首领,一击必中吗?他倒是想会一会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了。

子夜最黑浓时,方征没有等到毒雾、蛇虫或是迷烟,只听到通道那边有刺客爬进来了。方征躺在床上装睡,房间里也没有灯烛,一片漆黑,方征把自己的呼吸心跳伪装成熟睡之人的频率,他听到刺客爬到了洞口边,却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方征都要等得不耐烦了,对方才轻手轻脚地爬上来。

即便以方征近在咫尺的耳力来说,那刺客的脚步声也轻得可怕,一片漆黑中方征感到他走到了自己床边,伸出手,虽然手上没有匕首或刀,但谁知道下一瞬是不是要掐脖子。

方征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猛地折住那人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似乎被折脱臼了。方征讶异地心想怎么那么顺利?对方另一只手忽然往方征身侧拂来,捏住方征的肩往后摁去。方征反过去用力一顶,两下力量撞击太大,咔嚓一声,方征的肩也脱臼了。

那人并没有把握这个时机,受惊般猛地往后撤去,捂住右手腕正骨。方征也闷哼一声忍着剧痛把胳膊接回来,黑暗中方征的视线依稀看那人穿着一身黑斗笠似的衣装,身量轮廓都隐藏在黑暗中,许是刚才袭击未成,又负了伤,那刺客呼吸十分急促。

方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起宝剑往那刺客砍去,对方一味躲闪,并不回击,很快方征的房间就被打得一片狼藉。方征隐隐觉得奇怪,刚才自己胳膊脱臼那一下,其实还在对方控制中,如果要杀他,绝不该撤力,倒像是怕伤了方征似的……后来的移步换形躲避攻势,都看得出来对方非常灵活,那为何只躲不进攻呢?

那刺客被方征追砍,躲到了房间角落几盆芍药花后面,方征的剑刺过去的时候,本以为要砍到芍药花,结果那人居然转了出来,用身体迎在剑锋前。方征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这人脑子怎么回事,还替芍药花挡剑?

方征这一转念,手下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本来是贯胸而过的力气,变成只刺到那人心口上一点,浅浅的,约有半寸,不到心脏。流了一点血。那人运用肌肉隆起的力量,把剑尖夹住了,否则方征还能再刺得深些。

饶是如此,只要方征一灌注力,还是能刺穿那人心脏。那人在黑暗中静立着,任鲜血顺着剑尖缓慢流淌,寂静的黑暗中,只有轻微的滴答声。方征久久没有说话,良久忽然剑尖抽出,一下子挑飞了刺客的黑色斗笠。

“连子锋!”

其实刚才对战时熟悉的身形动作,方征就隐约猜到。除了这个神经病,还能是谁?

黑暗中方征的视力看得清对方的脸,这是他第一次在复明后,真正见到“连风”已经改变的模样。

那张脸已经完全不再是“连风”,而是当年矫健射蛇的少年面庞,轮廓已经变得更深更硬,如今子锋已经十九岁,这个时代完全成熟的青年,眼睛在黑暗中锐利得像狼一样,方征就像在看一柄刀刃缓缓流转过光芒。

子锋直勾勾盯着方征,胸口的伤处鲜血还在滴淌,他用手捂住,似乎涂了点药上去,然后子锋把手掌举到嘴边,仍然是目不转睛盯着方征,却缓缓舔舐过掌中温热的鲜血。那模样看得方征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他知道应该再次举剑,杀了这个叛徒都不为过。可方征还是没动手,他就不信对方一直沉默。

——夤夜独来,你真的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说吗?方征揪心地想。

然而下一瞬间子锋忽然动手,方征挥剑迎击,只听黑暗中“铛”的一声激鸣,子锋终于拿出了武器,一把轻薄的长刀。格在方征的剑柄上,把他方征手带得往后折去。方征腾出另一只手握成拳打过去,却被子锋握在了掌心中。

这是一个对彼此来说都非常危险的相持姿势,方征身体虽然微后倾,却像是弹弓在蓄力,方征的剑还格着兵器,拳头力气也没泄。全神贯注之时任何分心都是找死行为,子锋的脸却在忽然黑暗中凑近,鲜血滴落在刀剑上,狠狠咬住了方征的嘴唇,浓烈的血腥味包裹住了他。

神经病!这种时候,子锋居然来亲他!

方征只觉得唇齿间一痛,过电的颤栗从神经末梢一下子烧遍他的全身,惊愕的短暂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这也是一种另类的攻击方式,那的确让方征措手不及。

子锋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干渴到极点的旅人,找到清泉时贪婪的汲取着,像是要把方征吞进肚中般掠夺着。他不满足于噬吻,一口咬住方征的喉结,如果不是他们中间还隔着两把冰冷的刀刃,真可谓是一对久别失散的恋人模样了。

方征双手第一次发力,被子锋重新摁了回去,子锋无法腾出手,牙齿“滋啦”一声撕开方征衣襟的领子,用力啃在方征锁骨上,留下殷红的印记。

如果放任,他简直能把方征囫囵吃下去。

方征终于从眩晕中攒够力气,弹起膝盖猛地把子锋蹬踢出去,方征的双手在那相持中几乎耗尽力气。他拄着重华剑站在原地,如果有火光照耀会更明显,虽然子锋也看得清他此刻的模样——方征发梢凌乱,额头布满汗水,刚才子锋的血被手掌带到唇齿间,又渡给方征,让他的下颌都是红色的血,那红色一直延伸到领口锁骨的地方,还在往下流淌。

子锋呼吸愈发急促,他又直勾勾看着方征,走了两步上前,方征猛然横剑刺过去,剑尖又碰到了子锋的身体。子锋继续往前走一步,用身体肌肉把剑尖夹住,但方征只要一用力,还是可以刺穿。

子锋顶着剑尖继续往前走一步,方征困惑又愤怒,吼道:“你找死?!”

心一横这剑就刺进去了,可是方征就是心里发憷,反而为了避免子锋真的穿剑过胸,后退了一步。

子锋不说话,又上前一步把方征逼退到墙角,反倒像是他拿着剑在挟持人。方征简直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找死劲头,他有那么多话想问子锋,也想狠狠揍他,可是对方……

子锋又低头凑过来吻住了方征,那剑尖被戳深了一大截,方征那一瞬间以为刺死了子锋,黑暗中方征脸上流淌着两行难以置信又困惑的泪水。直到对方继续动作,并不像什么受伤垂危之人。方征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最后一瞬间,自己好像偏转了一点剑尖,从子锋胳膊下面滑出去了。

但那完全取决于方征心软昏头的反应,要是不偏那半寸,现在对方就是个死人。连方征自己都料不到的事情对方难道猜得到吗?也可能,方征恶意地想,死了能再被祖姜的高明技术救活,有恃无恐了对么?

子锋把方征摁在墙角。方征就像一只困兽拼命挣扎着,吼骂着,不断问他话。但子锋只是沉默,像块顽石,什么都不说,也不许方征逃。

方征很痛苦,然而还有些别的东西。

那模样似乎也惊呆了子锋,他发愣般回味着方征这罕见反应,方征抓住机会猛地挣脱,甩手摸着身边随便什么东西砸过去。“滚!”

天边还是浓雾般的黑绸,却传来了角鸡第一声鸣叫,子锋站在原地,攥着双拳挡过那些砸过来的东西,什么陶罐土盆矿石块,眉间青筋隐隐跳动,似乎在和什么艰难斗争。他又深深看了方征一眼,终于跳进那个被穿山甲挖出来的洞穴里,头也不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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