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章 (9)(1 / 2)

气息压迫感。方征看见一只玉石般的手从长袍中伸出,五根如同指骨的白玉爪上握着一个小瓶子,刚才弃君就是从那小瓶子里掏了两颗黑石头丢到方征腿上的。

“调虎离山——”方征咬牙切齿,剧烈喘息。他提不起力气。低头看见刚才弃君往自己腿上丢的小黑石。方征刚要把它们挥开,那黑石已经融在他腿上。方征立刻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剧痛,他忍不住负痛出声,觉得两条腿似乎火烧起来了。

弃君一手举着那小瓶子,另一只手伸下来靠近方征。方征咬紧下唇止痛,指甲刚伸出小毒片往弃君身上划去。弃君毫不在意地任他指甲毒片划到了自己手上,淡白上出现一道浅痕,随即弃君袍子一揩,又恢复了光泽干净。方征一怔,尽管之前也想过,但真的感触到是坚硬的皮肤后,他还是震惊不已。

这玉石身体,想来也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了。方征刚才是聚攒剩余的力气,此刻已经没有余力忍痛了。感到双.腿逐渐失去知觉,疼得坐不稳往后倒去。他仰头怒视弃君,心中飞快转念:刚才骨哨声音很远,他便以为弃君即便赶过来也要费点时间。华族子民安危那边迫在眉睫,他才优先保护他们避险。然而只是短短几分钟,弃君居然出现在左近,是身体的轻盈,加上些别的什么法子,就算没有金鸾,也能转移得很快吗?

方征立刻看到了答案,弃君背后,有一架形状和奇肱族飞车略相似的“飞车”,亦是荆条编织成一圈四面栏和杂七杂八的升杆装置,直接套在一只赤鸾背上。那赤鸾不知是活物还是标本,虽然有头颅和羽翼,还在扇翅膀,却没有脚爪,眼睛也不会转动。这也是弃君制造出的生物机械吗?奇肱族起码是用活鸟来拉车,弃君这就不好说了。

“原来‘绝地通天’也不过如此。”弃君端详着方征满头大汗的模样,“副作用很严重。正好值得细细研究。”方征无法忽视下半身双腿疼痛入骨,刚才给自己腿上丢的那种黑石头是什么毒.药??他要废了自己双腿吗?他开口都困难,意识逐渐沉入黑暗,在昏迷前他听到弃君森冷的声线:“我不喜欢人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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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在白雾里仓促中断,声音瞬间消失。正在这边对付金鸾的子锋眼中一丝冷意闪过,他焦急道:“征哥哥?”

有可能方征只是太累?歇在那边了?子锋心中升起一股焦虑烦躁,莫名的不安之感。

也正在这时,遥远的地方,又响起了骨哨声。金鸾收到讯号,翅膀打了两个旋,随即朝着远离青龙岭方向飞去,不再毁坏房屋。子锋起初眼中划过一丝迷惑,随即血冲头顶——这边是诱招!金鸾只是在拖延时间,把他们都绊住!骨哨声音依然分辨不出方位,但现在金鸾撤走,肯定是另一边的战略目标已经实现了——杀戮华族子民只是幌子,或者从弃君给方征透露要大量杀人开始就在布局,掩盖他真正的意图。

那么,弃君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征哥哥?子锋只觉得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了心脏,差点两眼一黑。他感到心脏上那个空洞的地方猛地像被撕了个口子,汹涌的杀意和破坏欲席卷全身。

子锋双眼赤红,紧追金鸾而去。

金鸾飞得极快,子锋紧追不舍。不一会儿子锋便远远看见金鸾和空中一架赤鸾背的“飞车”会和。飞车上是弃君远远随风飘展的黑袍子,而在旁被他掳困的果然是方征!方征已经昏迷了,他似被绑在藤栏边。

子锋眼力能看见五百步外情景,目呲欲裂。他撕心裂肺大声喊:“征哥哥!征哥哥!”方征还是没醒过来,也不知弃君给他下了什么毒.药。

飞车背上弃君远远看见子锋,若有所思,叹了口气。弃君招呼过金鸾,玉石手爪握住了它的脖颈,它的翅翼无力垂扇着。弃君从怀里塞了一把玉粒进它喉咙。金鸾本来有气无力扇动的羽翼忽然亢奋地振动起来。它立刻调转过头,朝子锋这方向挡过来,又开始喷出“劫风”,与子锋战斗。

子锋想赶紧打发了金鸾,但它刚才补充续航,攻势凶猛了不少。但子锋也不是吃素的,此刻更是被激发出狂暴凶性。他这眼水赤红的仇恨模样,落在弃君眼中,似乎很受用顺眼。

“好强的龙息。”弃君远远高声道,“连子锋,很好,就这样,把它们全释放出来。”

“我——才不上你的当!”子锋咬牙切齿保持着理智,他心急如焚,却牢牢记着方征费劲心思的教诲,他绝不会丧失人类的理智。也不会受弃君蛊惑。他是人,他不是野兽。

弃君把方征捞起来,他依然没能醒过来。弃君摆弄着方征毫无生气,仿如软面条似搭在木栏上的两条腿,“连子锋,你看。他的双.腿已经断啦。他再也走不了路啦。”

子锋一震,脸色霎然惨白,全无血色,怒道:“不会的!”两行鲜血却从他的眼里流下。子锋按住几乎要爆炸的心脏,挥翅躲避劫风,目呲欲裂,忽然爆发出一声悲啸,就像是把他所有的委屈、怒气和不甘都呕出实体——“征哥哥!你把征哥哥还给我!”

“还给你?你照顾废人一辈子?你真是他的好徒弟啊。”弃君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子锋怒吼道:“是啊!师父当初就是那样照顾你的!你个老疯子!但我和师父不一样。师父只是可怜你!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师父那种爱!征哥哥是我最爱的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永远爱他!”

弃君变了脸色,咬牙切齿气得发抖,他往方征嘴里塞了一大颗吊命的药,登时掏出一把光滑如玉的刀刃,猛然朝着方征双腿斩落,竟然把方征两腿砍断了。它们皮肉分离毫无生气地蜷缩在栏杆一侧。方征在昏迷中痛呼一声,仍是醒不过来。

子锋向弃君的那飞车冲去,但是中途被金鸾又挡住了。目睹方征在眼前遭遇如此痛苦的伤害,子锋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远古血脉中的躁动引诱——“吃了它,你是龙啊,你是它的天敌,你可以吃了它!”

子锋此刻力量与金鸾势均力敌,若是完全释放出龙兽的力量,或能打败金鸾。意愿也越来越强烈,子锋双眼一直流淌着通红的血。他的心快要疼得裂开了。忽然间他那只融过白鸾翅膀的羽翼根部,扭曲着暴涨出一只布满黑色鳞片的长爪,就像是他体内汹涌杀欲和兽性终于找到一个不太牢固,后天修补过的豁口挤压而出,见风化而为龙爪。爪尖勾住金鸾脖颈,一把捏紧。

金鸾巨大的身躯颤抖着,羽翼胡乱拍击着。它喉咙涌出大量鲜血,混合着许多雪白玉粒。子锋闻到它的血味,眼神愈发狰狞凶腥。

弃君意外道:“有意思,这也不错……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有些棘手。罢了,下次。连子锋,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龙。我会把方征泡在罐子里,等着你来救他。”弃君见金鸾失去占上风的可能,子锋的龙息几乎要撕裂它。便也不再流连,驱使赤鸾赶紧飞远。

子锋紧紧捏住金鸾喉咙,它身体里也不知吞了多少玉粒,就像开个玉石铺子般呕得满湖都是。有人在湖底挖到了许多玉珠,也是后话了。子锋那只龙爪和青翼并挤在他左肩上,形态看起来可怖却又有诡异的瑰丽之感,仿佛是个不存在世上,非人非怪的异类。他几乎把金鸾捏到咽气,却还是无法排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对准金鸾心脏外的皮肉,用牙齿撕咬下去,大量鲜血浇入他的咽喉中。他悉数吞咽,把心脏附近血肉直接生咽而下。

子锋的脊背发烫,肩胛骨对展紧绷,皮肤一寸寸裂开,忽然从右边背后肩骨上方,伸出一片似金羽色泽的翅膀。它初看是金鸾的翅翼形状,然而它的细膜和半透明的经络走向,却似当初小冰小火长出的六对流苏龙翼的花纹——这是龙血与金鸾混生后带着两种特征的一片金翼,它和左边的青翼位置不完全对称。青翼是长在肩部胳膊根处。金翅却自脊背右肩胛上方长出。青翼的鸟羽是替代前肢。但龙翼却是长在背脊上的。现在子锋身上竟有两种翅翼。

子锋从齿间,往外衔出了一根细长暗红色的长筋,吊在他滴血的牙齿上,嚼不烂——子锋觉得他自己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决然。

弃君,我变不变成龙,不由你说了算。就算我现在这样子,盼望我失去理智大开杀戒,怕是要失望了。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该做什么。子锋眼中充斥着冷冽又坚定的光芒。

子锋漠然松手,金鸾直坠入湖,心脏破开大洞,如一轮陨落的巨日,湫红了湖面。子锋从齿间勾下那条暗红色的筋络,这是金鸾的心筋。他扇着两只配合得还不算熟练的翅翼,转悠找了一会儿,捡回来那根扶桑箭矢。师父沉寂几十年的射日弓,终于有了合适的筋络。子锋的龙爪还不是很熟练,他捏着弓架的一端,把仍然带着血味的金鸾心脏筋络绑在了一直换弦的射日弓上。

然后,他的目光冷冷挑起,往弃君已经消失了踪迹的方向,投去刻骨寒意的一瞥。

征哥每次吃苦就是进阶的机缘!不要怕!我真的是亲妈!他会好的,而且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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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族子民不是第一次面对家园房屋被损毁的局面。迟迟没等到方征传音讯。他们也不知危险是否解除。斥探在外面小心搜集情报。整个青龙岭上空已经看不到那只可怖的巨鸟,只余劫后的废墟土石。

四下仰脖子张望情况的斥探,忽然看到“神使”向这边飞过来。神使模样又变了,他们震惊地看着。本来神使有半边青翼翅膀已经很不寻常,此刻他背上居然又长了了一只金色翅膀,之前残缺左臂的地方,从青翼根部挤出来一只长着黑鳞的长爪。神使这模样,两只不同颜色的翅膀,两只不同的手,像是神话里奇形怪状的异类生物。平时以这些斥探的眼力,不太看得清他背负的扶桑弓,但如今他们也能看见,那弓弦正发出一种缭绕着血气的暗红流光。

神使脸上遍布寒光。那只龙爪勾住一根长绳,绳子另一头下方吊着那只可怖金色大鸟尸体,血流得满地都是。

神使见到人,远远把那只金色大鸟尸体掷在空地上,高声吩咐他们,“告诉玄思老东西,把这鸟细细剖了。东西给我留好。”

斥探连忙应了,战战兢兢询问:“神使,方族长呢?”他们本来对子锋又敬又怕,如今他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敢多问,更兼神使情绪似乎不好。但无论如何也得硬头皮问族长情况,他们才能下一步找人去汇报。

神使心情似乎更恶劣了,咬牙切齿道:“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斥探惊怖道:“神族长出事了?”

子锋神色狰狞,勉强压抑着心口的暴戾,若不是金鸾调虎离山,若不是征哥哥要保护这些人……子锋知道白雾的传讯本领消耗严重起来会让方征昏过去。否则以征哥哥的身手又怎么会轻易给弃君抓了去毫无反抗之力?他的双.腿还被……

子锋当初就抱怨过方征一天到晚操劳政务,休息不好,他私心多想让方征卸下担子。但方征一直要负责任。子锋只能竭尽所能帮他。如今方征为此被抓还遭受那样的伤害……子锋更恨自己为什么不守在他身边,发脾气已经无济于事,但唯有发泄出来才好受些。

“他就是为了救你们!如果他最后有什么意外——”子锋怒气冲天,脸色狰狞,“我会让所有人给他陪葬!”

如果方征知道,一定会纠正他这种幼稚的迁怒心情,还会教导他既然担任神使,不得在普通人面前流露情绪化悲喜。这些人比子锋弱小得多,几句重话就会吓得魂不附体。但现在子锋不想在乎了。方征不在这里,那些为了方征装出来的面具破碎。子锋如今也没有欺凌弱小的兴趣,他不屑于此。但他认真觉得方征被抓,凭什么这些人却平安活下来了。征哥哥若有三长两短,这些人一个也别好过。他用言语恐吓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其实,虽然态度恶劣,但现在子锋实际的行动是先给华族子民交代几句后,再去寻方征。这已经是一种质的进步。

果然斥探被骇得跪在地上,哆嗦道:“神使大人,您一定要救他回来啊。”他战战兢兢看着那巨鸟尸体,“那我可以通知他们出来了?”

“不用你说!我肯定会救征哥哥回来——”子锋指着地上那些废墟,“这些地方你们要建好。征哥哥到时候是要养伤的,要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劳他心血,谁偷懒没出够力,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是!是!”斥探哆嗦应了。子锋没有更多交代,扇着翅膀往远处飞走。不提斥探把神使的命令传达下去,劫后余生的族中子民又陷入惶惶中,盼望方征平安归来。这回心情比前几次更沉重——以前最坏的情况是方征回不来,他们打起精神还是勉强能过生活。但这一次神使发下那样的威胁,要是方族长没回来,他们没一个逃得掉。神使要杀起他们来就像砍瓜切菜似的。他们又重新找出了各部族祭拜的祖先或神祇——保佑方族长,同时也是在保佑自己。

在重建屋舍工作上,华族子民更不敢有丝毫松懈,生怕几天方征就回来,他们还没建造完。神使会扒了他们的皮。长老们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解剖研究那只金鸾,战战兢兢琢磨它满肚子玉珠都是怎么回事,只怕到时候神使来问,他们拿不出说法。

子锋一开始重新回到那大海眼边,两只朱鸾、两只赤鸾和被打败的青鸾和白鸾还蔫蔫地缩在原地。刚才子锋直接把金鸾心脏咬开吃了,巨大金鸟的陨落它们全看在眼里。再次面对子锋时,它们整个鸟都不好了,子锋身上新长的东西——天敌龙兽的爪子,混合了金鸾翅羽的龙翼,都在明确昭示着发生过什么。

“去找征哥哥。”子锋言简意赅吩咐,六只鸾鸟忙不迭四下分散去追踪同族踪迹,一个个飞得极快。弃君与四脉鸾鸟都有关联,统共就那点鸟数,只要找到一只,就可以顺藤摸瓜牵出来。子锋低头望着湫染成红色的海眼湖水,水中摇曳的花朵已经被染红。在那鲜红透明的倒影中他看到了自己一手一爪,一青翼一金翅的新模样,牙齿边还滴着血。

子锋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弃君当时在飞车上如何斩断方征双腿的动作,他拳眼捏得咯咯作响,那只龙爪愤然捏在旁边一颗杉树干上,不断搓动,竟然把那大树直接捏断了。不够,远不够,他要把弃君挫骨扬灰、抽筋扒皮、砍成无数小块。敢动征哥哥,他付出再多的代价也不够。

子锋深深调整呼吸,释放出龙息,去寻弃君带走方征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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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陷入了一个梦。人在做梦时是不会觉得在做梦,许多事也都会忘记。

方征在骑自行车,大轮子,前方还架着个菜篮兜的那种。他骑着自行车行在四合院小平房笔直却岔道极多的巷中。那些巷道都很窄,两边的褚墙与红门间传来油烟饭香。方征边骑自行车边吹着口哨,菜篮子里放着两本铅字薄皮大书,面上那本封面上写着“国文”,下面那本则是“算数”。两本书的旁边还有个深蓝布的沙包。

他觉得双.腿轻飘飘的,轮子登得飞快,周围景象却走得很慢。

这时方征感觉到从背后有一双手抱在自己的腰间,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自己肩上。方征不由道:“小锋!你太重了,我都带不动了。”

背后自行车后座上的少年杏核似的黑黝黝大眼睛眨在他脸颊边,一头清爽短发扎得他脖颈发痒,环在方征腰间的手臂瘦长漂亮,拉满纤长的肌肉,“征哥哥,我不是重,我这叫结实!换我来带你呀。”

“算了算了,我怕你这一路骑下来,又撞出几十家的毛病,那些猫儿狗儿鸡儿鸭儿的,还有那些屋檐下的老头老太太够你喝多少壶的。”

提到“喝多少壶”,子锋明显兴致高昂,小声凑耳对方征道,“征哥哥,那个洋牌子的红彤彤的酒真的好喝,今晚我们再尝一口好不好——”

“还下次?我告诉你,爸他知道的,他就是不好数落你罢了。谁叫我们都不是他亲生的。”

子锋小声道:“你也不是我亲哥,照样骂我不留面子。”

“那是你这小子欠骂。”方征话虽如此,嘴角却掩藏不住淡淡笑意。

“征哥哥,你是觉得打不过我了,才改成骂我的吧。以前你都上手打。”子锋说着还把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一点。

方征佯怒道:“臭小子,谁说我打不过你,待会儿是不是要重温一下?”

“哎征哥哥,说好的高考要复习到12点,你有力气就打我呀。”子锋嬉皮笑脸依然蹭在他背上。方征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在小巷子的鸡笼、鞋袜、伞堆间穿过。间或有院中的鸡犬声、屋檐下的画眉八哥、泼水劈柴起灶声,象棋落子之声,槐树上蝉鸣之声……

方征手柄松开,从自行车上下来,坐进了一辆公交车后座上。这公交车座椅很高,他双.腿悬在半空中,轻飘飘不着力。方征身边有个少年倒在他肩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的侧脸,“征哥哥,你去上大学了我怎么办嘛。我每天都见不到你了,怎么办嘛。”那声音充满了委屈。

方征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在北京上学。中午还能和爸一起吃学校食堂,周末就回家。学校离咱家不到三公里,你要天天来见我也可以啊。”

子锋道:“可你要住学校里。和其他人住在一个屋。”

“就许我跟你住一个屋啊。”方征点了点他的额头,心里有个声音似乎在提醒他不太对,然而他已经自然而然道,“等以后你娶了媳妇,难道还跟我一个屋啊。”

“不啊。”子锋也很自然看着方征,断然道,“征哥哥不就是我的媳妇吗?”

公交车周围的人听到这话,都隐在了黑暗中。方征坐着的地方变成了一张床。他的双.腿瘫在床沿,依然毫无知觉。他仰头看着子锋,子锋已经俯身按在他身上,方征模糊觉得这姿势似乎很熟悉,却还是有些不解,“我是你的媳妇吗?”

“是啊。征哥哥,等以后我考完大学,就去和你住一个屋。”子锋伏下身轻轻在方征耳畔一吻,又轻轻抬起他的一条腿,“我要学医,把你的腿治好。”

“我的腿怎么了?”方征不太明白,“我刚才骑自行车挺好的。”

然而子锋俯下身趴在他身上哭起来,眼泪大滴大滴涌出,哭花了英俊的脸蛋。子锋一边哭,他身上的装束就在变化。方征先是看到子锋短发变长变乱,身上的白布衫也变成了黑色的披肩,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圈一圈地骨刺铠甲,一件纯黑的大披风把他们两人均罩住。子锋背上的兵器接连出现,百仞枝、扶桑弓,还有一只巨大的青翼。方征逐渐在子锋眼中找到了那种他熟悉的、悲伤中带着点疯狂,野性难驯的光泽。

方征依稀觉得这似乎才是子锋真正的模样,他不由得想伸出手,又迟疑着缩回来了。“小锋,你好漂亮,可你好危险。我有点怕你。”

子锋似乎高兴又伤心:“征哥哥,你要是离开我,我会把你吃掉的。你要是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体吃掉。你现在双.腿走不了路。你去哪里,我都抱着你。”子锋居然伸出了一只龙爪子。下半身也变成了一条庞大黑鳞龙尾,把自己卷了起来。尾部约有树粗,方征就跟陷在个窄口井沿中,只能伸出两只手攀着他。

方征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看到子锋哭得脸更花了,方征伸手去揩他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雪白的骨架。盘龙攀抱住的是一具白骨。方征感觉心空空的,有点想哭,但低下头发现心脏也没了。理论上眼睛也应该是没有的。但他仍然能看清周围的景象,这里有许多巨大的深海扁骨鱼,蛇套岩层绿石层,盘龙身体的庞大躯干蜷缩在一大堆铜器和玉石上。想必是龙巢的一隅。

别哭,小锋,方征低声劝道,原来你没把我吃掉。可是抱着具骨头也不是个事。这样,我们打个商量,你好好睡吧,睡五千年,如果等你醒来的时候,我的骨灰还没吹散,你就把我送到地上去……说起来,这碧绿蛇套岩层里有好多的玉石……好漂亮……这是岫玉吧?碧绿色,跟玛瑙似的。是辽宁的岫岩?真巧,我跟那地方特有缘。小锋,我告诉你,当年,我养父就是在辽宁考古的时候捡到我的呢……

征哥哥出生地的细节,在第100章的时候提过。

尝试找一下日更节奏,复健,哪天落了也别骂我,毕竟谁也不知道领导哪天又叫加班到九十点,那样就会在第二天中午12点更。习惯五六千字一段节奏,日更起来先只能三千,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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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征的鼻尖还嗅着那充满潮湿水汽的蛇套岩石洞窟味道,他的身体已然离开依傍,似在半空悬浮。又过了很久,方征模模糊糊发现自己似飘在水中。他偶尔睁开眼皮,外面有很多星星点点的东西在闪。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白昼黑夜,也不知道饥饿冷热,方征又醒了,这回醒得比较彻底,他一瞬间回忆起来之前的事,登时明白自己受制于弃君的事实。他刚要挣扎喊叫,忽然浑身一僵。

方征现在动弹不得,似被泡在一坛黏附极强的糊状物中。他能明确感觉到腰部以上的受缚感,都被那玩意粘牢了。只露出他的头和肩膀。然而他的下半身双.腿毫无知觉,只依稀觉得有两个重物坠着,仿佛一团毫无生气蜷缩在罐底的玩意。这种感觉真奇怪,方征勉力提气想从这团黏液中爬起来,他的真气通常都能运转一圈,把力气灌注在四肢上。从前这是很自然的动作。然而此刻他刚一运气,发觉真气不能下行,也运转不回来,提不了力气。

方征骇然,心底莫名升起惶然——弃君真的把他双.腿砍断了?方征感官一向敏锐,其实不必多推断只需要遵循感觉,都能承认明白这令人绝望的事实。但他并未太过沮丧,他眼睛瞎过,生活相当不方便。此刻他也不知道相比起瞎眼,腿断了会不会更糟。再者,他看过羿君居所中的树皮记载,弃君曾经也断过双.腿,后来靠着偃法和药草又能重新下地走路。这说明有“办法”存在。无论弃君究竟是多大的敌人,只要“方法”客观存在,方征就不会真正绝望,他总能弄到的,不是吗?

四周闪着微光,和之前方征运回来的石窟中漫天镶嵌当星空的白琭石光芒很像。这里是弃君的另一个秘密基地?狡兔三窟,弃君经营那么多年,多有几个藏身之所太正常不过。

借着那些白石微光,方征勉强看清,自己泡在一口大缸中,周围也摆着许多浸泡奇形怪状玩意的大罐子。远处有些石形的桌、椅、床,另一侧堆着不少各材质的工具。

方征想通过白雾往外传讯,但他很快发现也根本发动不了,想来这前置条件也是需要真气在他体内自然游走,不然怎么把他的气力转化为远距离传讯的能力。这双.腿影响的是身体完整性,直接阻断了他整套内功体系的运转。

方征想起做的梦中模糊景象,无论是在骑自行车、坐在公交后座上,还有梦中托身在现代的子锋,对他所说——“我要治好征哥哥的腿”,恐怕都是他潜意识里知晓身体已不完整的投射。至于那梦中其余的诡异景象,譬如子锋变成一只巨大的黑龙,盘绕着自己的白骨,龙巢岩层里都是岫玉。方征就不知道是何意了。

现在子锋和华族子民如何了,他们有没有赶走那只巨大破坏力金鸾?若成了,子锋肯定是会来找自己的。弃君是自知强敌将要来袭,去外面布置陷阱守株待兔吗?

方征大脑还在飞快运转推算,他不知道弃君挟持自己究竟是当筹码,还是要借此逼问自己秘密,或许兼而有之。所谓“绝地通天”能力使弃君忌惮,也狂热想获取。

弃君重新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征睁着眼睛冷冷看他的讥诮表情。弃君全身隐在黑袍中,方征看不见他的脸。

“算时间是差不多该醒了。”弃君轻笑道,“喜欢这种感觉吗?告诉你一个秘密,腿断的时候,泡在液体里,身体还比较自在。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应该不会想听。”

方征冷哼一声:“你的一个字我都不想听。但你当然不会闭嘴。说吧。”

弃君又摇头:“你又错了。你若不想听,我不说便罢。我早就习惯不跟人说话了。几十年一个人都没有。”

方征虽然厌恶弃君,也知道要找他套话捞信息,“那不巧得很。我和你正好相反,一天不跟人说话就难受。偏偏这里只有你这不是人的狗东西。这罐子你放的什么鬼,这样粘住我怎么吃东西。你把我押在这里,可不能让我饿死。不然你怎么去威胁子锋,是不是?”

弃君可能是听不懂“狗东西”,也可能并不在乎。他冷笑:“方征,你果然是个很现实又很强悍之人,最先关注的就是自己吃喝。腿断了,也不哭不闹。”

“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哭的。”方征音调平淡,然这背后的意志,绝非常人能及。

“你现在不需要吃东西。”弃君目光投在那罐子里,“这里面的东西比饭菜可好多了,你就慢慢消受吧。”

方征思量着,这些黏糊糊东西难道含着什么营养物质?跟弃君当初造出那小婴儿用的材料似的。想必能维持基本生命。方征暗自思忖,怪不得自己腿断连着皮肉,都好几天了,没有**也没有坏肿。甚至不觉得很疼痛。

“你想把我变成什么样呢?”方征冷静澹然地猜测,“又或者想再造个婴儿?”

“我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不过,你果然与普通人很不一样。”弃君的石桌上摆着些小东西,是从方征头上剪的头发、他那片毒指甲冒出来的一小片细边、还有些皮肤组织,方征甚至看到了褐色的一小片。是他腰上椎骨外的那个水滴形的胎记?弃君当他是什么,生物研究材料?

“方征,我拿着这些东西轮流去建木的冰墙下,你猜你的龙对它们有反应吗?”

“当然没有。这都是些死东西。”方征皱眉道,“你难不成以为是我身上哪里器官味道吸引它们吗?拜托了,它们可不像你这么变态。”

方征不小心用了现代词,弃君听不懂什么“拜托了”,总归方征否认了,他立刻不满,“方征,你不懂,这些动物,只要把味道弄好,它们全都能听从吩咐。”他来到方征的罐子旁边仔细端详打量——“还有哪里没取过呢?不太可能在内脏里,又闻不到……难道是五官?”弃君伸手翻了翻方征的眼皮,“有点想把它们抠下来,但万一不是,后面还要用到,就有些浪费。”

“后面用到?”方征感觉弃君那白斑玉的手指碰在自己眼睑下方的冰凉触感,如一条细瘦的玉棍子,冷冰冰的。“你要拿我眼睛去做什么?”

“还没想好,既然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事情。”弃君半似自言自语,“绝地天通的功夫也是这样来的吧。你这对眼睛可要好好保护,是不是?”他误以为方征能千里之外追查和传声,是他五官上面有特异之处。在方征昏迷的时候他已经摆弄过一道,当然毫无所获。他又不能贸然把方征五官剖下来。“你看得到连子锋和外面,就告诉他来这里救你呀?还是说,现在你又没法子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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