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方征本来以为,为了避免共同记忆,委羽王子和虞夷圣女也没多少来往吧。没想到居然送花。
“你瞧瞧人家。”方征摇头失笑,“果然是你从前太吓人,小姐姐不愿和你来往。”
“不是。她也不愿跟委羽王子来往的。”子锋立刻分辨,给方征说了个八卦,“她说委羽王子是个男孩。他纠结了一段时间,打听到她想要蓝雪草,就托马上飘给虞夷圣女捎来。她连篮子都没放下来,就任那种子洒在悬崖下面。它居然长得挺好。征哥哥你看,长了这一大片。之后虞夷圣女不要的种子花草,都会扔在悬崖下面,现在这一片快要成为花谷了。”
花海中还有一条小径。子民若只是寻普通花束装点,在这花海中撷英足矣,也不会搅扰圣女。
方征惦记那个八卦:“后来呢?委羽王子没再送东西?”
“似乎捎过几次。”子锋道,“他也回饶沃大半年了吧。离开前他找我‘倾诉’这个秘密,或许是为了获得心灵平静。很无助的样子。不停只说三个字‘我不懂’。我也不好问他。”神使在扮演倾诉对象的时候,是不能随意置评的。这也是方征告诫子锋尽责的要求之一。
方征不明所以,委羽王子追人受到挫折了吗?不懂什么呢?
方征往圣女居所走过去。虞夷圣女早已经注意到这边。等连子锋飞走后,她抱着小婴儿出来,招呼方征。
“方族长,前几天,玄思长老他们过来参详草药。把那只大獬豸的事情跟我说了。我这两天在试着做一味能瞬间止住大量流血的药,这样他们就能把尖锥扒下来。再慢慢治那可怜的动物。但总是差点什么。今天跟熏罗聊了很久,他教了我许多,我或许能做出来了。”
“熏罗?”方征挑眉,“那喾氏老人的名字吗?我都不知道,叫这个?”
“熏罗自己说的呀。”虞夷圣女脸上又露出恍悟神情,“对哦,他说大部分人听不到他说话。他说方族长和神使能听到远古余音。但他自己的事情,你们也听不到哦。”
“你怎么听到的?”方征不由得刮目相看。
虞夷圣女道:“就这样听啊。”她似乎又听到那老人在说话了,回头道,“行,我明白了,方族长跟我进来吧。”
“他说什么?”方征好奇。
“熏罗说方族长忙,不耽误你时间。”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小婴儿试图从圣女肩上爬到方征手上。方征赶紧接住他,他嘴里还塞着两颗果子。
方征有些心有余悸,“什么药?这样吃真的没关系吗?”
“草姜,不算多贵重,苦得很,这小宝宝却说甜。”圣女摇头不解,“我说他吃太多会撑,他说没关系,比他以前吃的好多了。他说吃的都是需要的东西。这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呀?”
方征一身冷汗,立刻想到了弃君那恐怖石窟深处几个白色大玉罐子里面泡着的东西。他心情复杂,慢慢告诉了圣女来龙去脉。末了问她:“这小婴儿根本还不会说话啊?你怎么知道他说草药甜?”
这小婴儿发声器官都还没完全成熟,平时咿呀的破碎音调都成不了词句。
圣女疑惑道:“为什么非要会说话才能听懂呢?鸾鸟不会说话,我养的这些植物连嘴巴都没有,我天天都听得懂它们的意思。这很奇怪吗?”
方征汗颜,怪不得委羽王子说那句“我不懂”。这挫折实在太大。.....
圣女回到院中看到闭目的老人,忽然又高兴起来,“不过熏罗懂,这就太好了。方族长,熏罗真的好渊博好厉害。”她两眼放出亮光,“而且他好英俊,如果能和熏罗一起生活,就太好了!”那架势是认真的。
方征目瞪口呆,无言以对。以他自己的审美,根本没法把那白发苍髯、满脸皱纹、昏睡不醒的老人和“英俊”二字联系在一起。过了良久,方征艰难道,“你开心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委羽: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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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给南下投奔方征的人引路的小灵狪,也顺利回到了青龙岭。它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疾奔水火泉那边去。大尾巴释放出电磁力,打开了水火泉的入口。
一直眼巴巴等待父母团圆的獬豸家族,大都能穿过狭窄通道过来了。除了那只母獬豸体格太庞大,狭窄地洞甬道容不下。方征让小灵狪放电崩开更多石层,左右日后救出了公獬豸也要回那边的水火泉去。
在青龙岭技术人才们的精心照料下,公獬豸一点点恢复身体机能。他们成功拔.出两根穿过它腹侧的尖锥,并且迅速给它身上的创口止住了血。如今那只公獬豸虽然还在身不由己地缓慢代谢玉琭,频率已经有明显的降低。从前它每天都要泄出一块玉石。那些长老和医官给它调制特殊的青草药流质食物,还加上虞夷圣女那里很多宝贵草药。它现在已经慢到三天代谢一块玉琭,伴着其他正常排泄杂物。它的皮肤也在改变,不再半透明似松花蛋,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
这是好事。用三图的话来说:“把玉石粉变成玉石,是械物。有正常饮食排泄,才是动物。”黯然想到他们族的神兽吉良,大概那也不能称之为“动物”了。
不提每天技术人员往返石窟的时候,被小獬豸们团团围住蹭来蹭去。它们蹄子没法爬上石窟,就等在那外面,嗅闻这些技术人员身上带的父亲的青草气息。方征顾忌着如果它们全都涌进去,干扰手术过程或是碰到坛坛罐罐,那可得不偿失。所以哪怕它们思亲心切,方征也暂缓了三图炸开石窟的计划,还特别交代小灵狪:不可以用电火花去碎石头。依灵狪和獬豸的交情,方征觉得未必干不出先斩后奏的事。他按着眉心,人就算了,动物之间他还要防着权力寻租、私情扰乱大局,简直操碎了心。
让方征主要挂心的还另有其事。自从把弃君那大石窟搬回来琢磨后,方征无时无刻不绞尽脑汁要面对的难题就是,五星连珠他一时无法可想,还有其他对付弃君的法子吗?那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方征每天都要用白雾关注重点地区。但那能力又不是卫星,方征每天能巡视三四个地方就是极限。而且方征有许多地方他未曾涉足。这个时代通讯又无比落后,如果弃君真的动手,他未必知道。以前并封龙还能帮忙巡逻,如今它们还沉睡在建木中。
方征试图用那白雾“追踪”弃君,却无法得心应手。在没有明确地点指引的情况下,尝试十几次只有一次能瞧见弃君。而且看到弃君的时候,周围都没人,无法判断他是否做了坏事。方征便也不介意每次看到时,说几句阴阳怪气的垃圾话去恶心他。弃君一开始还咬牙切齿放狠话,估计也忌惮方征这“高级追踪gps”本事,要试探方征“绝地天通”,到底有多大威力,会不会从虚空中跳出来刺一刀之类。后来弃君渐渐摸熟了,方征这就是撞运气出现的远程传声筒,只会造成精神污染,便又开始嚣张。
方征再次从白雾中看到弃君的时候,他正在祖姜一处农庄外的水源旁,用树皮记录着什么。方征生怕他往水源里投毒,刚准备干扰骂几句,忽然余光瞥到农庄里的人已经七零八落全死干净了。方征暴怒,吼道:“老疯子,你有本事冲我来啊!这就是你的能耐?毒杀这些普通人算什么?”
“为了记录。唉,这次也太慢了。太浪费药材了。”弃君无不遗憾地四下张望,“活水的溪流,得放五十颗乌狼毒头才能把人杀干净。这就是极限了。人死得太慢了。看来不能用水……”弃君语带讽笑,对方征说,“杀你也很麻烦。我还是把外面的人全杀干净了再去找你。”
方征激道:“下毒?你连杀人手法都这么低级?你有本事招那个什么薨渊,全招上来所有人都死光,不就满意了?!”
弃君闻言笑了:“招薨渊,更慢,更麻烦……我这种人,是很不喜欢浪费时间的。我一直在找最快批量杀人的办法……实在不行,再招吧。”
方征听得咬牙切齿,骂个不停,不过他好歹确认了,薨渊并不是弃君随时能招上来的,估计要经过复杂计算,条件也很讲究。弃君又连连叹息:“唉,要是我有龙,会节省很多时间。可惜它们把自己封在建木里。金鸾又不肯飞过去融冰。”
方征是知道的,小冰在沉睡前把建木入口处冻成了个冰墙,渊冰尺厚,外面生物根本进不来。弃君非常想得到它们。
鉴于朱鸾会喷火,方征当初问子锋,是不是金鸾也会喷火。子锋告诉方征,传闻中金鸾会喷的是一种叫“劫风”的气息,风如刀割,想必也能破开普通冰层。金鸾不肯跟弃君上建木,光靠他一个人要融那么多冰,横渡建木又只有那延维鱼骨头,装不了太多材料,弃君一时间无计可施,又去找其他路子了。
方征眼珠一转,“哼,你那老巢到我手上,就不怕我破解你一直隐藏的秘密?譬如……五星连珠?”方征要激将弃君,希望他能按捺不住前来青龙岭。那样金鸾无法发挥助力,毕竟虞夷圣女和连子锋都在这里,金鸾倒戈也未可知。
弃君蓦然青筋一跳,恨声道:“方征——!你是怎么把那石窟弄走的!是鳌脉的本领?哼,五星连珠?你懂那是什么?”
鳌脉就是那个大龟甲上传承的八招,现在方征还没练会最后一式。他听得出来弃君并不了解这套功法,把无法解释的现象都归于它。方征继续道:“想知道?那就来青龙岭找我。”方征也不会傻着跑出去找弃君,他当然想充分利用主场地利优势。这和当初孤身引铠役大军北上不同,那次行险是可以预测并引导的。弃君完全不一样,他身上的古老秘法和惊世力量太多,方征不能以卵击石。
弃君却也不受激,他无疑是个狡猾的老东西,冷笑:“我才不上当。”
方征故意道:“那就随你吧。千千万万农庄小村,你一天毒死一个庄,十年毒死三千六百户,也就万余人。我不会管的。我青龙岭一年的新增人口都能有几千户。除非你来对付我。否则你永远也杀不完人。”
弃君若有所思:“说得对,我确实考虑很久了。人还会生育,杀不干净。水源里下毒太浪费材料。薨渊招起来范围有限且太麻烦。看来,只有一种力量能控制那么多人,然后让他们去死。”
方征凝重道:“什么?”
弃君笑意愈发浓厚:“说起来,还是从你这里得到的灵感。你有本事,就看着我吧。”
方征的白雾当然是没法维持那么久的,猛然又断了联系。弃君那笑容令他十分忌惮。是什么力量?为什么是从他这里得到的灵感?世间还有什么能大规模杀掉所有人的力量?怪物?可是哪怕相柳污染水源,也只蔓延清江流域,更广袤外围没受影响。难道有更大范围杀伤力的东西?方征简直要怀疑弃君是不是造了原.子.弹。
方征带这个问题,去隔空与被控制在建木附近山洞中的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交谈。弃君在关押他们的地方外围布了很多机关,漫山遍野都是蝎子毒虫,委羽王子带士兵根本进不来。他也求助过方征和连子锋助一臂之力。但方征担心弃君调虎离山,不敢单独或派连子锋贸然离青龙岭那么远。而除了方征和连子锋外,其他华族武士就算过去了,也只是徒增无力可施的武士数量。
方征建议他们抓些大角鸡来对付毒虫。未成功,因为除了地面,天空还守着一只青鸾和一只赤鸾。禽类如果出现一定会被啄死。
弃君十天半月才乘着金鸾出入若无人之境般回来,余下时间就靠机关定时给那两位阶下囚国君供应食物,保证饿不死。
方征白雾连通,看到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躺在两张石床上,他们吃过不能动弹的药,都直挺挺似躺尸。方征叫了几声,两人以前听到方征声音的时候,非常兴奋,但自从渐渐明白方征只能传声,不能把他们带走,又有些泄气。总归能知道外界动向,还是聊胜于无,勉强打起精神来和方征说话。
“他到底准备怎么杀人?有思路吗?”方征问。
“说从你身上得到的灵感。方族长多问问自己吧。”夏仲康咳嗽无力着,两眼无神。幽闭非常摧残人的精神。一开始方征还刺激他,说了点阳纶情况、索兰和巴甸王妃的事情。夏仲康听得太阳穴直跳,满脸痛苦之色,后来就渐渐麻木了。
末了方征还像每个传播八卦的人一样,加了句标准台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夏仲康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和祖父的愿望,我要统合虞夷和夏渚。”
当着另一个国君的面说要统合,虞夷老国君咳嗽得厉害。这情景太过滑稽,方征忍俊不禁。
方征旋即正色道:“其实当年,虞夷和夏渚未必没有破冰修好的机会。你的哥哥太康,准禅位继承人挚昊,他们交情甚笃。如果挚昊不死,太康没疯,他们都是有本领之人。后面的很多事或许不会发生,虞夷和夏渚说不定真会迎来和平。”
虞夷老国君这回不咳嗽了,鼻腔里哼得十分不屑与不耐烦。他比挚昊大十岁,但从小就被那准继承人光环笼罩,十分厌恶听到他的名字。
“方族长难道是在怪我们这些继任者?”
“总得负点责吧。”方征讥道,“禹强营和奴隶制是你一手扩展到极致的。”
老国君思稷皱眉道:“我必须如此。虞夷就是这么个情况。”
方征略一思忖,也大致懂了他的意思。虞朝三代以前,奴隶制度未形成规范。靠着贤君英雄的自律品格,并不崇尚奢靡□□,也不需要多少奴隶。但并不明确反对蓄奴。当然,他们魅力过人,品格高尚,很多奴隶甚至发自心底爱戴主人。但规范未成,还是会出现崇禹帝戮杀防风氏那种事。虞朝裂土几十年后,思稷继任虞夷国君,力量本质是建立在猛兽威慑上。要豢养猛兽,必须强力培训士兵。军队士兵和锻造武器的消耗量非常大,固化奴隶制度才能供养那么多军备。所以虞夷逐渐变成了“大奴隶主”把持的生态。进一步铲除了禅让制的土壤,牢固了继承人集权制度。
若是挚昊未曾身故,虞夷又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呢?
方征沉吟了一会儿,不再扯这些得不到答案的假设,继续问现实迫在眉睫的事,“如果弃君在其他地方发难,子锋和圣女赶不过去,怎么对付金鸾?”
“对付?”虞夷老国君讽笑,“用你的龙呀。哦我忘了它在睡觉。若是随便普通人就能对金鸾,我们为什么要选择它作图腾?”
方征开始做思想工作:“不要有畏难情绪嘛。你讲讲以前来历。一起想想,说不定能找到法子呢?我好通知其他地方的人防范。你们两人现在轻松了。我天天要管那么多地方,很累的。你们两人搁这里混吃等死,要多帮我啊。我是在替你们收拾烂摊子好不好。”
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无语凝噎,方征如此理直气壮地把揽权说成是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们又是心酸又是无奈。还不得不配合方征,谁叫他们现在狼狈,还指望着方征施援手。
“父亲祖上来自金天氏。”虞夷老国君谈起了伯益帝君,“最早能溯源到上古少昊帝君。传闻他承位时,有鸾来朝,任免鸟类,作文武百官。”
“如何任免?”方征稀奇道。
“燕子掌春、伯劳掌夏、鸬鹚掌秋、鹌鹑掌冬;鹁鸪掌育、雄鹰掌讼、鸷鸟掌兵、斑鸠掌造、鹦鹉掌言;又有九色布谷掌农用桑事、五类锦雉掌工种。万事万物井井有条。后来少昊一族并入有熊氏。这些鸟便化身守护神,各自隐去。父亲建立虞夷后,祭拜金天氏的少昊先祖,又重新启用鸾鸟图腾。”
虞夷老国君语带讥讽,“不,不应是少昊先祖。传言少昊太过出色,他那退任的父君穷桑心中嫉妒,最后夺占了他的身体。”
方征一怔,旋即厌恶道:“跟你做的事一样。”
“不一样。”虞夷老国君厚颜无耻,“如果我儿子也有那么出色,我绝不会夺占他的功绩。我儿子实在太废物。我只好继续操劳。我比穷桑还是要强得多的。”
方征不跟他扯这个烂账,“照你这个传说,鸾鸟任免职官?权威很大啊。可里面没有提到五色鸾。没说谁当老大,这问题非常要紧。”
“那是因为鸾鸟秩序等级一直在变化。最近百年以金鸾为尊。但从前就不知道了。所以传说里也只提到鸾,而不提是哪种鸾。”虞夷老国君分说道。
方征眼睛一亮,隐隐明白了,“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鸾鸟继续打内战?它们一般要争夺什么东西?地盘?食物?交.配优势?或单纯就是当老大的好胜心?”
方征也去给子锋和虞夷圣女递话,问他们鸾鸟内战到底会争夺什么。他好想办法搞掉金鸾。
虞夷老国君道:“鸾鸟秩序变化是很神圣严肃的事情,再者它们如何代际变化,都是秘辛,你怎么就能肯定它们要打架。太幼稚了。”
夏仲康道:“方族长似乎对这些打架斗殴之事颇有心得。然而图腾圣物毕竟不同于乡野畜类。应有自矜之意,不会随意打架的。”
正这时,先是子锋听到方征的垂问,飞进来告诉他,“征哥哥,之前那只朱鸾腹部毛划伤了,它特别生气。我给它敷了好多草药,最近那疤痕慢慢脱落了,它才打起精神来。鸾鸟特别爱美,每天都要在水边看自己。它们觉得自己最美又最有力量的时候,就会去挑战其他鸾鸟了。被抓伤抓丑,就败下阵来。”
不多时虞夷圣女也回话,“每年招五色鸾的时候,它们会把自己羽毛梳得漂漂亮亮。如果当着它们的面夸其他鸾鸟,一定会非常生气。严重就会打架了。”
方征啼笑皆非,实际理由比他想的更幼稚。
子锋和圣女的声音不会传进白雾里。方征转告了夏仲康和思稷,不提两位思维定式的国君如何无语凝噎,只听方征下一句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提议:
“如此我就有法子了。来搞个鸾鸟的选美大赛吧。保证它们打得天昏地暗、一地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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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美大赛’是什么?”夏仲康和虞夷老国君听不懂,字面意思简单,正因如此更让人迷惑。方征道,“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找个机会,把鸾鸟招一块儿,比一下谁最美。谓之‘选美大赛’。”
虞夷老国君艰难道:“这……简直……荒唐!”哪能让高贵神圣的鸾鸟来比什么“选美”?
夏仲康也哑然:“你这……你怎么招?招了又怎么比?比了又怎么评判?它们会听你的?”
方征道,“当然要仔细筹划。”
“鸾鸟怎么可能让你搞什么‘选美’?”虞夷老国君忍不住道,“能得到一只鸾鸟垂青,都是千恩万赐。你简直……”上古时代人词汇贫乏,否则什么“丧心病狂”“奇葩骚操作”大概就成串吐出了。
方征没理他们,把白雾撤了。他是个实干派,日常说的就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此事他说干就干,先是拉上有一手鸾鸟互动交流经验的子锋和虞夷圣女讨论情况。他把计划思路大致说了一下。他们虽大感稀奇,却比两位国君能接受得多。因为这确实是从鸾鸟习性中推导出的,引起它们争胜的办法之一。
“鸾鸟非常高傲,就算有评判,也不会服气的。”子锋皱眉告诉方征,“它们自己欣赏自己,无人能左右。我收复了朱鸾,上次它肚腹划伤了,我给它擦药说没关系,说它肚腹毛在下面又看不到,和平日一样漂亮。它居然还委屈上了,扇了我一脸毛。征哥哥,你弄这个真的很有难度啊。还不如全抓了打一顿来得快。”
方征道:“这不是没法全抓来打一顿吗?难道你能?”
子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缓缓沮丧:”确实不能。”
方征又道:“它们确实可以不服气评判。也不需要什么一锤定音的定夺。只要有‘视线’,任它们再不屑,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子锋疑道:“什么叫‘只要有视线’?”
方征并不立刻回答,他转向虞夷圣女,她身上今天扑了不少草药磨成的香粉,脸上也擦过淡白的膏体,头发仔细梳洗过,整个人比之初见时的狼狈懵懂,确实变得光彩照人得多。今天她虽然被方征邀来一起探讨。但并不主动加入子锋的谈话。
“圣女并不是在乎外界看法之人,也不虚荣。然而今日过来还是拾缀打扮了一番。因为一路上会有华族子民看到,这就是视线。”
虞夷圣女淡然道:“我明白方族长的意思了。鸾鸟性格好强得得多。如果被很多人或是动物看到,不管他们有没有评判的意思。光是暴露在那些视线之下,就会不自觉地开始竞争。只要身处‘外人聚集’环境,它们就无法控制。”
方征点头:“从前有比部落只剩下了女人,没有外人时,她们内化为整体,并不怎么在乎个体。但一旦有‘外部视线’,比如当时我到来的时候,那些女人的竞争机制一下子全激活了,也开始注意行头打扮、饮食手艺、纺织采集等能力。”
他制住了子锋某种欲言又止悻悻的吃醋表情,“她们并非都喜欢我,不见得多在意我。但我是一双来自外界的眼睛。”
子锋也一点即通,“那么,征哥哥,你的计划就是想办法让很多人都看得到鸾鸟?”
虞夷圣女道:“需要我跳鸾舞招它们来吗?”
“要。但不急。而且我一直觉得鸾舞有些危险,你回去改进一下,尽量不要用你自己的血。我听子锋说,鸾鸟最早是食素果梧桐的。是后来人们祭祀时人为供奉鲜花与血肉,它们才尝到不一样的味道。你和子锋研究一下,怎么弄出梧桐果的味道。”
“好。引它们回归本味,是这个意思吗?我回去也问问熏罗。”圣女道。
“是,也为了你的安全。”方征继续道,“而且要搭好舞台,免得它们来了,没心情欣赏自己的美丽,自然也不会打架,转一圈就飞走。多亏啊。”
“搭好舞台?什么舞台?”子锋问。
方征不答,转而问:“子锋,鸾鸟喜欢去什么地方欣赏它们自己的美丽羽毛呢?”
子锋道:“泉边,湖边之类的吧。对了,征哥哥,我最近有个发现,我在招朱鸾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地方……”
子锋跟方征如此这般说完,虞夷圣女也加入讨论,方征推敲了一阵,最后拟了个计划。
“也不知冰夷会不会帮忙。”方征问虞夷圣女,“你能听懂冰夷的意思吗?”
虞夷圣女道:“这种上古生物我分辨不出来,它们的气息和山石草木太像了。而且这种上古神兽的生命时间,有些也跟人类很不一样。有个传说,撑天巨鳌一百年才说一个字,一千年讲一句话,一万年才能把它的意思讲明白。我不知道在冰夷的概念里,人做的事情对于它来说到底算什么。”
子锋亦道:“大部分时候,只能察觉它们大致情绪是否高昂或低落。”
方征暗想,并封龙就有灵性得多,他至少可以感觉得到它们明确的需求。不过正因为龙兽能同步那些感受,才会最早和人类发生深刻的羁绊吧。
“那还是发动华族民众来做。”方征拍板,然后开始实施。
方征并不知道,他当时自然做的一些决定,在后世都成了锚点坐标。后世之人评价:“自相柳事件后,方征有意减少神物运用,以凡人的方式来完成壮举。巩固了英雄时代到凡人时代初期的过渡。其眼光长远,手段前卫,有超越时代的历史观与政治眼光。”
当然,那都是漫长岁月之后的事了。
方征带着青龙岭主要行政人员、武士和部分族民,登上东边山壁的高峰。从驳兽站岗的高处俯察远方,告知他们,青龙岭的地盘,又该扩大了。
要吸引鸾鸟来“比美”,他必须搭好合适的“舞台”。方征不会劳民伤财,况且那段数也太低级。他要乘机采取一举数得的措施。
当初对这片山地很熟悉的仆牛用嗡嗡声道:“可是,方族长,你指的那方向,很危险。夏天是湖泊,冬天是湿地沼泽,会陷下去,根本没法在上面搭房子啊。”
方征所指向的区域,是一个季风性的“海子”,夏季降雨量丰沛之时,地下河水位上升,覆盖整片盆地,形成圆如镜泊的湖泊。而当秋冬来临,有很长一段枯水期,地下河退去,河床有些地方变得干硬坚固,草生植物肆意生长;有些地方是斑斑点点的湿地,是动物们过冬的家园。
“不要搭在盆地里,搭在周围山侧。”方征指着围着那一圈“海子”的数个锥形山坡。是沉睡的火山群落,长满密密麻麻的森林植物。在“海子”边还星罗棋布地散着许多小型地热泉。
“这个地方,夏天捕鱼,冬天在沼泽里挖块根,还有那么多禽鸟的肉类和蛋。可以采集经济为主。”方征指给他们看,“比之冰夷居住的大湖,这个湖泊浅,更适合养鱼。冬天的时候把畜牧赶到这里来吃草。”
大家都看了看,“可是照着方族长这样说,把房屋搭在侧山腰上,搭不了多少间,顶多住几百人。”
“这里的水土,养几百人已然足够。”方征又指着更远处,“而且这种‘海子’,并不只有这一个眼。仆牛,你有数过那方向到底有多少眼吗?”
仆牛道:“记不清。反正很多就是了。在我们三苗人的传说里,以前这里住了女娲娘娘的许多女儿。”
正这时子锋从远处飞过来,骄傲向方征汇报:“征哥哥,我按你说的去数了,有三十七个海子眼。再远的地方就是雪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