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青言辞凿凿杨逊回来定会替她出气, 芳菲苑里的丫头仆妇们却对此一点儿信心也无。
侯爷素来不喜夫人, 往日里两口子没有闹腾起来的时候,夫人若是同得宠的几位姨娘有所争执, 侯爷都是偏心姨娘们, 更何况是现在?
夫人惹怒了侯爷,气得侯爷把夫人的管家权夺了后犹嫌不解气,又把夫人给禁了足,这种情况下夫人信誓旦旦侯爷回来后定会为她做主发落李姨娘,这叫诸丫头仆妇如何肯信?
王青青却不管底下人信不信,每天掰着手指头计算杨逊回府的日子,哪知道还没等回来杨逊,却等来了杨邺脾胃失和,餐后呕吐的消息。
要是搁在以往, 杨邺有任何不适,柳夫人早就急三火四地给他请上三四**夫了。
大夫请回来,轮番诊脉开药方,开好药方后, 把几位大夫的脉案和药方进行反复比对,选出最优的一份派心腹仆从去抓药, 药抓回来她再一一检视,亲自盯着人把药煎好,再亲手端给杨邺, 乖哄着劝他服下。
因为生怕有人趁机动手脚, 柳青青往往不错眼珠地守在杨邺身边嘘寒问暖悉心照料, 直到他痊愈为止。
而现下,经过王青青的多番努力,终于成功地惹恼了杨逊,此刻她被禁足芳菲苑,自然是没权力替杨邺请大夫了。
不过作为姨母兼继母,王青青肯定是非常关心这个外甥儿兼继子的身体状况的,她收到这个消息后是又急又怒,站起来就要往外闯,奈何芳菲苑院大门紧闭,门口还有杨逊安排的几个婆子值守。
任王青青百般训斥,婆子们却是万万不敢开院门的。
侯爷亲自下令,不许夫人踏出芳菲苑一步,这要是顶不住夫人的压力把她放了出去,那就是公然违抗侯爷的命令。博望侯以军功领爵,家里打罚下人都是用军棍,上一个被侯爷亲自下令惩戒的下人被打折了两条腿,现在都只能拖着两只残腿在地上爬,有他做例子,还有哪个胆子肥大的敢惹恼侯爷?
婆子们死都不肯开门,呵斥声、讨饶声、劝慰声响成了一片,芳菲苑热闹得一塌糊涂。
闹腾了小半天王青青都没能出得了芳菲苑的大门,迫于无奈她只好偃旗息鼓,开始派心腹仆从轮番儿地往前院去探望杨邺以表关切。
哪怕派人去探望了,她还不放心,不停地召唤周妈妈和流云来芳菲苑向她汇报情况。
一天之内她召了流云三次,找了周妈妈五次,杨邺住在前院,而王青青的居所芳菲苑则位于侯府的后宅,这个前后五进的大宅子把流云和周妈妈俩人折腾得苦不堪言,疲于奔命。
上了年纪的周妈妈尤其受不了这来回奔波之苦,王青青好心,赏了她一把小杌凳容许她坐着回话。
周妈妈坐在小杌子上一边儿喘气儿一边儿跟王青青禀报:“邺大爷将将才用过药,用药的时候进了两粒儿杏脯,许是用了药后开了些胃口,老奴临过来的时候,他又用了这么大一块儿红豆糕。”
周妈妈把食指跟拇指并拢,跟王青青比划了一下红豆糕的大小。
王青青一听这话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的如释重负:“老天保佑!虽说少了些,好歹他总算肯吃了,胃口一开,这场灾厄就算过去了。”
“夫人说得对。”终于把气儿喘匀了的周妈妈连连点头赞同王青青的话,等杨邺好了,她就不用为了回话而在这大冷天里顶风冒雪来回奔波了,她的灾厄也过去了。
得了周妈妈的肯定,王青青脸色一肃:“周妈妈,邺哥儿要用药,此时最是容易被人钻空子,我被侯爷禁足,邺哥儿身边儿就只有你同流云两个得用的,你可千万把他看仔细,护周全,万万不能被人钻了空子,可省得?”
“夫人您放心。”周妈妈也端肃了神色猛点头:“老奴一定会仔细看顾好大爷。”
“这偌大一座侯府里,真心盼着邺哥儿好的人可不多,要是一个疏忽出点儿什么事儿,你让我父亲母亲怎么活?又让我怎么活?”王青青万般不放心地对着周妈妈殷殷叮嘱:“不管是吃食汤药,还是用具摆设,切不可掉以轻心,都要仔仔细细检视过再给他用。”
王青青这话周妈妈是极赞成的,侯爷的这几位妾室,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先夫人刚过世的时候,邺大爷几次遇险,要不是杨夫人见机极快地把这位继夫人塞进了侯府,怕不是邺大爷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现在夫人被夺了管家权,姨娘们掌家后都把自己分管的那一摊子事儿把控得牢牢的,重要的位置还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仆从,此时如果有人想打邺大爷的主意,自然比夫人掌家时要容易上许多,自己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把邺大爷周身盯紧了才是。
杨邺的身体刚见起色,杨逊也休沐回来了,王青青听闻了这个消息端坐在榻上唤来了仆妇:“你去禀报侯爷,本夫人已然身怀有孕三个月了,这几日觉着不大爽利,请侯爷前来探望。”
“啊?啥?夫人您说什么?”她这话一出口,仆妇惊得眼珠子都差点儿要掉到地上去了,要不是顾忌不能在主子面前失仪,她都想伸手掏掏耳朵了。
夫人她怎么回事?就算心忧邺大爷,也不能撒这种弥天大谎啊,这种事儿是能随便说得吗?侯爷要是叫了大夫来诊脉,怀没怀一诊便知,到时候夫人又该怎么收场?侯爷定然会怒上加怒,夫人这足要禁到什么时候?
仆妇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把王青青给气着了,她猛一拍案几训斥道:“怎地年纪轻轻就开始耳聋眼花了?既如此我放你回家颐养天年去,不用你在我这儿伺候了!”
“夫人恕罪!”愁眉苦脸的仆妇赶紧求饶:“夫人您是要奴婢去禀报侯爷,您有孕在身三个月了,身子还不大爽利,要请侯爷前来探望您是吗?”
“没错。”王青青踌躇满志地冲她摆了摆手:“快去吧!”
仆妇带着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去了,刚回到府里的杨逊得了仆妇的禀报后是怒极而笑,这柳氏,为了管家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先是要回尚书府搬救兵,自己不允,禁了她的足,结果转眼间她就怀孕三个月了?一出接一出的,没完没了是吧?
“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她这孩子来得也未免太巧了些。”杨逊一声冷笑:“有身孕找爷又有何用?爷又不是大夫,莫非爷去了还能替她保胎是怎地?你去回了柳氏,既已身怀有孕,更该深居简出,叫她趁养胎的功夫好好静思己过,待孩子生出来了,爷再去探望也不迟!”
口多言乃七出之罪,身为一名妇人,当以贞静贤淑为美,对待妾室要宽厚大度,教养子女要慈爱仁和,伺候夫君要千依百顺。柳氏狂悖,这些她一样儿也没有做到。
挥手遣退了仆妇后杨逊冷冷一笑,他打定了主意这次定要好好治一治自己这位继夫人,非把她给关到彻底认识到错误为止。
不过柳青青如此不顾脸面的闹腾,难道是邺哥儿有了什么不妥?
杨逊抬手让人唤来了大管家杨季,从杨季口中得知杨邺最近脾胃不和身子欠妥的消息后,杨逊摩挲着自己的胡茬喃喃低语:“难怪柳氏如同疯魔一般行事如此没了章法,想是急眼了?”
“好端端的邺哥儿怎就脾胃失和了?莫不是有人动了手脚?”杨逊拧紧了眉头。
顺利继承了爵位的杨逊也是有好几个庶弟的人,哪怕父亲一直爱重他这个嫡长子,几个庶弟和他们的姨娘当初也没少同杨逊母子争斗,都是从那条路上走过来的,杨逊自然明白自己的几个爱妾看杨邺不会顺眼到哪里去。
虽说他不喜柳芳菲柳青青姐妹,但是杨邺毕竟是自己的血脉,况且他极得柳尚书夫妇的爱重,于情于利,杨逊都不希望杨邺出事。现在柳青青一被禁足,杨邺就脾胃失和,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莫非是后院哪个女人下的手?
“邺大爷这事应该只是巧合。”杨季对着自家主子细细回禀:“前日蒋先生心情不错,就留了两位爷陪他用膳,邺大爷在蒋先生那儿用了一份东坡肘子回去就午歇了,睡了半个时辰醒来后就不大爽利,院子里伺候的人当时唤了府医诊了脉,府医留了大山楂丸,邺大爷却没用,不过一个时辰后就吐了。”
确定了没人做手脚,杨逊放下心又仔细地嘱咐了几句:“夫人被禁足内院,邺哥儿那儿你就要多留些心,要是万一被哪个不开眼的钻了空子去,我对尚书府那边儿也不好交代。”
“侯爷放心,老奴省得。”杨季恭敬地领命去了。
柳夫人使出了女人的终极大招都未能得侯爷丝毫怜惜,这消息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座侯府。
赵姨娘听说了这消息后拧着眉头稍一思虑,特意令人带上一套宣窑描金细白瓷摆件来到了王青青的芳菲苑。
“李姨娘可是稀客,今儿怎地有功夫贵脚踏贱地?”王青青懒洋洋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询问:“这是来看本夫人的笑话儿来了?”
“妾惶恐。”李姨娘带着满脸的谦卑恭顺对着王青青认认真真地屈膝行礼:“都是婢妾的错,夫人闭门静养,婢妾怕扰了夫人的清净,好几日未曾上门请安,全是婢妾不对,夫人是妾的主母,又素来慈和大度,妾又怎会看夫人笑话呢?”
“你倒是能言善道。”王青青嗤笑一声,伸手把摆放在案几上的粗瓷供盘掂到了手中对着李姨娘比了比:“惶恐?要不是有这些子粗物摆在这儿提醒本夫人,我倒是兴许就信了你的话。”
“妾有罪。”李姨娘又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妾初掌家事,满心惶恐下行事难免谨小慎微了些,惹得夫人动怒全都是婢妾的不对,夫人慈和大度,还望能宽宥婢妾一二。”
“想要我宽宥也不是什么难事!”王青青冷冷一笑,把手里的粗瓷供盘直直照着李姨娘甩了出去。
正蹲身行福礼的李姨娘被迎面而来的大盘子吓了一跳,她猛起身往旁边跳了一步,大供盘“啪”地一声砸到她身边摔了个粉碎。
“跪在那儿吧,跪到我气消了,自然会有这个肚量宽宥你了。”王青青撇了撇嘴角。
李姨娘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柳青青这毒妇着实太过可恶!自己要是跪到这满地碎瓷上去,安能保住一双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