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爷自以为那些声音是对自己的认可,从那隐约的震惊声中得到了一点安慰,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向坐在高堂上的黄觉生。
黄觉生听到异动,眉头紧皱,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刚想开口辩解什么。
就听到一道沉稳而微带喑哑的声音从林老太爷身后传来:“董县令用刑不算过当,这是完全依大盛律,本就由学校教谕处置,至于生员受刑时令全体生员旁观,原就是朝廷定制,用以警示诸生,不使其自恃身份干犯国法。而且在董县令审问之前,昭阳公主便已到府城中通报此事,审讯事宜都与李大人和下官详细说过,下官可以作证。”
林老太爷不服气地看过去:这人是谁,竟然敢帮董县令讲话。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堂前,一路没有一个人阻拦。直到他站在林家父子身前,两人才看清此人穿的是一套青色官袍,足踏官靴,身材修长,给人一种苍松般挺拔坚韧的印象。
他深深施礼,对黄觉生说:“下官崖州府理事通判宋慈,见过巡按大人。前日得到黄指挥使与本县董知县派人送到崖州府的信,才知道大人差点就被清溪县当地的豪强恶霸绑架,知府李大人知道以后立刻就派下官过来协助大人抓捕这些目无朝廷法度的恶贼。”
宋慈说完又向君清氿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君清氿看到宋慈来,微微一笑:“起来的,来的正好,黄大人正要判案。”
林家夫子看到宋慈来,才想起崖州其实早就都在君清氿的掌握之中了。而如果要断案,根本就绕不开崖州府。除非他们不是崖州的人。
那这样的话,他们这些豪绅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岂不是都是在以卵击石。
林老太爷疯狂地大喊:“黄大人,这不公平,他是昭阳公主的人,肯定说向着公主那一边,向着清溪县,这不公平。”
黄觉生态度冷漠:“他是朝廷封的崖州通判,按律本就他来,还是说你要李知府来吗?”
林老太爷:不不不,李盛丰来了,结果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堂上不是见礼的地方,黄觉生只朝他笑了笑,而后便收起和悦之色,肃然说:“宋通判来得正好。你主理崖州府钱粮、河运、都捕之务,本案牵涉甚大,正需你府厅相助清溪县缉捕犯人,重理本地田亩钱粮事宜!”
宋慈一身风尘,衣角被露水打湿的痕迹还没干透,神情举止却丝毫不见疲态,躬身上前,利落地应一声“下官遵命”,便即走向廊下,去找董县令商议起该捉拿哪些犯人。
林家父子辩解的借口叫他狠狠打破,黄觉生更透露出了要以此为由,清查他家隐田隐户之事的打算。
林三太爷仿佛见着他们林家也如梁家般身败名裂、满门遭囹圄的情景,鬓角额头顿时钻出细汗,身子渐渐颤抖起来,呼吸响得如同胸中拉着一个破风箱。
黄觉生却全不怜他是个老人,厉色道:“你与陈珏、陈璞兄弟、梁朗阁、徐章、徐炎叔侄等人到越州巡按御史衙门诬告昭阳公主和清溪知县在先,在城西林家庄院又亲口说‘拦截御史’之语,分明意欲蒙蔽上官,冤陷清廉忠直之官入罪!
“你等越两级到省里上诉是一罪,诬告昭阳公主是一罪,诬告清溪知县是一罪,有意误导本官查案是一罪……你林家在清溪县盘踞多年,贪占田亩、欺虐小民,还不知道有多少血案等着被翻出来!今日本官先治你前四罪,来人,将林隆、林择父子衣冠剥去,先打他以民告官三十杖、越讼五十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