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觉生一行照着董县令的说法,沿着官道赶往灵洞山麓。走到洞元观山门前不远处,便听有细细弦板声随风飘来,隐约夹着清越的歌声,正是合仙吕调。
那弦歌声便是从观前一座高台上传出。台下叫穿着棉布短衣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黄觉生远远地看过去,台上坐着一男一女,男抱琵琶、女执牙板,一句赶一句地对唱,唱的正是那天他在堂上审问时的情境。
又是唱他这个青天的啊……
黄觉生微微皱眉,叹道:“怎地又唱这段?百姓们自己爱唱这曲子是好,可咱们做官的逼着人唱逼着听,岂不成了自卖自夸?容易叫人笑话。”
田师爷体贴地开解他:“大人过虑了,殿下是什么脾气大人还不知道么?她绝不会逼着人唱,断然是那唱曲儿的人自己喜欢了才唱的。大人一向住在宾馆里,还不知道,学生与董大人那个钱粮师爷喝酒时却听说,县里上下几个官人、书吏、衙差……连后衙女眷们都会唱两句,尤其爱这段梁家受审,喜儿再世为人的段子。”
哦,竟真是如此么?
黄觉生听了这话,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但名士讲究养气,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异,不能听见别人唱自己是个青天就露出喜色。
黄御史宽容地说:“便依子路所言。”
他们的车子再往前驶了不远,就被山门前拥挤的人群堵住了,两人只好下得车来。
到了车外,能看见正面景致了,黄觉生才发现这里不光建了个戏台,山门两侧空地上还搭了长桌,几个年长的道士和穿着儒袍的郎中坐在桌后,替人摸脉看诊开方子。
清溪县医官就坐在最上首,背后两颗大树间拉着一条红布横幅,上写着“清溪县医官、郎中下乡送医施药”。
几个民壮敲锣打鼓,在桌前排得长长的队伍旁高喊:“按顺序看,不许争抢、不许打架!看完的拿着药方到后头观里等道长们抓药,咱们殿下花自己的钱,给每个人赠三副药!”
黄觉生赞不绝口,忍不住拍掌起来,好!好一个为民自掏银钱的昭阳公主!
原来如此,三下乡是这个意思!
医官下乡看诊是一下乡;官伎下乡唱曲是二下乡;那第三下是什么?是教谕下乡讲学么?
似乎不对,这里也没看见教谕、训导们……他回头问田师爷,田师爷思忖了一会儿,不大肯定地说:“难道是公主下乡?”
“不是吧?”黄觉生觉得不是:“我们再看看,可能就清楚是是什么了。”
田师爷吹捧:“大人明智。”
黄大人一面想着,一面与田师爷在衙役保护下慢慢挤到台前。虽然唱到这里正是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台下有哭的、有骂的、有叫青天的,可那台上清婉的声音竟没叫台下众人的呼声压住,仍然能清晰地传到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