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监察御史又死了一个。
为什么要说又?
前前任蜀州监察御史, 还没到任上, 就遭了流民所害。
前任蜀州监察御史, 在楚初二年的除夕之前,走山路时一时不慎,掉下山摔死了。
而本任蜀州监察御史, 刚到顾烈养父府里直言劝诫了一番,听说风族首领芙冉没了,要赶去看个究竟, 结果在芙蓉城外掉下了河, 不会凫水,淹死的。
可见十州监察御史这活儿不好做。
他们不好做, 他们手下各道各府的监察御史,那就更不好做。
事实上, 蜀州是顾烈推行奖励农耕、还利于民等政务最不顺的一州,也是监察御史消耗速度最快的一个州。
前任蜀州知州是这么辩解的:我们这地方山穷水险, 陛下派些外地才子来,不熟地形,就容易掉山掉河, 不如启用些本地乡贤, 他们熟知地形,各个都是仁德楷模,值得信任。
这人敢上折子对顾烈说这种鬼话,满朝文武都佩服他找死的勇气。
监察御史起的是监察官员之责,乡贤是什么东西?乡贤是地主士绅抬着仁义礼教欺压贫民的高帽, 不知沾了多少冤血。用乡贤监察官员,等于是派豺狗监督野狼放羊。
这个蜀州知州,年初上了折子申辩,不到七日就被顾烈火速提溜到京城,游街砍了。
接任的是个出身钟家的武将功臣,论起来是钟泰的堂叔,叫钟敦。
结果,眼下又死了一个蜀州监察御史。
而这回,又不仅是死了个蜀州监察御史,风族首领芙冉从重病到病殁,都大有蹊跷。顾烈属意的继任首领,即芙冉的儿子,迟迟没有传来接过风族首领之位的消息。
养父府中的消息原本是日日禀报,如今已经迟滞了两日没能传出来。
蜀州,是要起风雨了。
顾烈的笔在圣旨上悬了半晌,终究还是看向狄其野:“你若是想领兵”
狄其野好笑:“别犹豫了,下旨吧。”
颜法古被顾烈从钦天监踢了出来,跪在奉天殿上,对着圣旨老泪纵横。
被设计了。
活脱脱被定国侯设计了。
顾烈真是懒得理他,明晃晃地威胁道:“怎么?”
颜法古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硬是谄媚地笑出了满脸褶子,那叫一个忠心耿耿:“末将领旨,不肃清蜀州誓不还!”
顾烈给他气笑了,摇了摇头,还是嘱咐:“平安回来。”
前世没能做成君臣,顾烈可不想重蹈覆辙。
这嘱咐是陛下一片关怀,听得颜法古还有两分不好意思,微微反省了自己百般躲懒的行为,一甩拂尘,再郑重道:“末将谨记。”
于是乎,颜法古点了精兵,没大张旗鼓,但也没遮掩,在狄其野、姜扬等人的目送下,浩浩荡荡离了京郊。
狄其野一身浅白衣袍,望着渐去渐远的金戈铁马,立在暮春斜晖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想明白陛下与狄小哥的关系,姜扬在面对狄其野时就有些不尴不尬,狄其野只作不知,今日姜扬送老友出征,回头看看被拘在宫里的大楚兵神,心里一软,主动搭话道:“狄小哥在想什么?”
狄其野一挑眉,随意笑笑:“没什么,只是怕无双淘气,给假道士添麻烦。”
颜法古在宫里混了一年多,交游广泛,太监宫女都被他强行算过命,连无双都和他产生了跨越物种的友情,这回出征,颜法古软磨硬泡想骑着无双战马去,狄其野逗了他几日,也就大方借了马。
但真借出去,狄其野还真有些担忧无双给颜法古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毕竟无双性子太野了。
姜扬也知道这必是搪塞托辞,但仔细一想,无双尚且能出征,又觉得唏嘘,于是露出一副嫌弃颜法古的模样,宽慰道:“那假道士自己就是个麻烦,多无双一匹马也不多。”
狄其野应景地笑了笑,和姜扬说笑着回了宫,姜扬自去政事堂议事。
狄其野今日无事,闲庭信步地往未央宫走,撞见了从太医院出来的牧廉。
“师父,”牧廉小声喊。
怎么今日见了他都小心翼翼的。
狄其野觉得好笑。
“你又怎么了?”狄其野懒洋洋地问。
牧廉左看右看,凑近了抱怨:“师父,姜延跟我顶嘴。”
就很烦这种秀恩爱。
“哦,顶什么嘴?”狄其野语气极为平板地问,生怕牧廉听不出他不感兴趣。
牧廉自顾自地说:“我昨日说师父是陛下的媳妇,姜延也同意,说我终于想明白了,但他接着顶嘴说,既然我想明白了,就该知道我是他媳妇,不是他是我媳妇。”
说到最后,牧廉有些认真的生气模样。
“你等等,”狄其野有些想撸袖子,“什么叫你们都觉得我是顾烈媳妇?”
牧廉一脸的怎么你连这个都弄不拎清。
狄其野很有暴揍孽徒的冲动。
牧廉一板一眼地解释:“师父,女子嫁到男子家,从此相夫教子,就成了媳妇。师父你住在未央宫,姜延住在定国侯府。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