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世外高人 (1)(1 / 2)

“你说什么?!”

荆博文猛的长身而起, 一把抓住那侍卫的衣领子。

侍卫垂着头未有再说第二遍,荆博文也根本来不及再听他说第二遍, 已然什么也顾不得,快速撩开营帐帘子,便冲了出去。

荆白玉听了这话也是一怔,感觉脑子里天旋地转,一阵阵的发昏。

他一个身子不稳,趔趄了两步, 便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厉长生伸手接住荆白玉,他面上表情十足淡定。孟云深的性子过于偏激,这一点厉长生是知道的, 他能理解孟云深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

孟云深会突然自尽,完全在厉长生的考虑之内,并无太大的惊讶之感。

孟云深就好似野兽的利爪一般,若是他真的这般死了,陵川王荆博文恐怕就此一蹶不振,失去了利爪和牙齿的陵川王,恐怕比失去了兵权的陵川王, 还要可悲可怜的许多。

“你怎么了?”厉长生搂住荆白玉的肩膀, 低声问他。

荆白玉缓慢的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 闪灼着望向营帐之外,又下意识的在营帐之内寻找。

他是在寻找康下泉的人影。

康下泉并未有受伤,此时还被五花大绑, 摔倒在一旁的地上。

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却也正用目光打量着荆白玉。

两个人眼神一碰,荆白玉止不住的浑身便是一震。

“我们……”

荆白玉拉住厉长生的手,道:“我们还是快去看看孟先生怎么样了罢?”

“好,听你的。”厉长生点点头,带着荆白玉一道出了营帐去。

营帐外面混乱一片,一走出去就能听到荆博文嘶声力竭的哭喊之声。

孟云深被押走之时,显然听到了荆博文想要卸掉兵权,用来换取他性命的说辞。

孟云深一辈子都在为荆博文筹划,这已经成了他存在的意义和真理,如今却因为他,叫荆博文失去所有……

孟云深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如果他死了,荆博文不只不会受到牵连,还可以保住陵川兵权,那……

日后还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孟云深并无丝毫犹豫,被带离会盟营帐之后,也不知哪里积攒下来的力气,竟是硬生生将插在肩膀的长箭拔了出来,便直刺向自己的喉咙。

“孟云深!”

“孟云深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睡!”

“你看着我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

“你看着我,别闭上眼睛,你说什么我都听话,求你……”

厉长生与荆白玉从营帐内走出,耳里充斥的都是荆博文的嘶喊之声,眼睛瞧见的皆是泼辣的血红一片。

“嗬——”

荆白玉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感觉浓重的血腥味儿涌进了自己的口鼻之中,一时间头晕目眩,浑身冰冷无比。

厉长生动作很快,抬起大手,一把盖住了荆白玉的双眼,然后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挡在荆白玉的面前。

“小白,别看……”厉长生说。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已经不是孩子,他十年之间见过太多的血流成河,然而……

“厉……厉长生……”

荆白玉死死拉住厉长生的手,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却还是整个人颤抖不止。

荆博文的喊声,还有那浑身是血的孟云深,在荆白玉的脑海中不停的旋转着。

太像了……

就像十年前的荆白玉与厉长生……

当时荆白玉抱着浑身是血的厉长生,不论怎么哭求怎么大喊,没人能帮他,他还是感觉到厉长生的体温一点点的流失,渐渐的……

渐渐的……

越发冰凉……

那种噩梦已经很久未有再浮现出来,但此时的画面竟是奇迹般的重合了。

厉长生垂头看着面色惨白的荆白玉,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道:“小白,别怕……我在这里,我还在这里……”

“厉长生!”荆白玉仰起头来,目光紧紧盯着他,道:“我们……我们救救孟云深罢……”

若是孟云深被救活,或许日后还会有不少烦恼。

可是,荆白玉心底里害怕,控制不住的哆嗦,脑海里有这么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他。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要救的,不是眼前的孟云深,而是十年前的自己。

那深刻的烙印,还停留在荆白玉的心底里,给十年前仅有八岁的荆白玉,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厉长生是无法估量的。

“厉长生我们……”

荆白玉话未说完,厉长生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温声说道:“好,小白说什么都好。”

荆白玉一愣,不敢置信的仰着头瞧他。

“只要小白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厉长生说。

“哒哒哒——”

有脚步声从远处而来,走的不急不缓。

就瞧一个人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那高大的身影之后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姜王姜笙钰还能是谁?

姜笙钰抱臂看着一地的鲜血,道:“原来你是赶来救人的啊。”

那提着药箱的人,可不就是冯陟厘?

日前冯陟厘还戴着帷帽,然而今日,竟是将帷帽除了。

他脸上光滑一片,面容俊朗不俗,因着有些年头未有见过日光,所以皮肤白的羡煞旁人。

冯陟厘并不理会姜笙钰的话,径直走过去,淡淡的说道:“厉大人让我救的,就是这个人?”

“是。”厉长生点头说道:“有劳冯先生了,请务必将孟云深救活。”

“我试试。”冯陟厘不慌不忙,将药箱放在一面,单膝跪在地上。

孟云深已经昏迷过去,他喉咙上插着长箭,看起来极为恐怖骇人,而抱着他的荆博文哭得亦是要昏厥过去。

荆白玉惊讶的看着冯陟厘出现,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冯陟厘手头动作不停,道:“厉大人叫我过来的,说是可能会需要我。”

荆白玉侧头去看厉长生,厉长生露出一个微笑。

厉长生早知道今天会有人受伤,若不是孟云深,恐怕就是康下泉。

他曾经想过,若是孟云深死了,陵川王再无利爪,从此落寞不堪,全不是荆白玉的威胁,那是不错的选项。

至于康下泉死了,那荆白玉的身份死无对证,从此再无人可要挟于荆白玉,那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今日不宜见血。

所以在厉长生来会盟营帐等待孟云深上钩之前,他去寻了一趟冯陟厘。

厉长生给了冯陟厘一个小黑盒子,请冯陟厘帮个忙。

冯陟厘一个面瘫脸,难得露出惊讶怔愣的表情,那小黑盒子他再熟悉不过。

日前九千岁厉长生亦给过冯陟厘这样一个小黑盒子,是黛珂的专业遮瑕膏,可以完美遮盖冯陟厘脸颊上的刺字。

自从九千岁死后,冯陟厘的遮瑕膏用完,他便重新将帷帽戴了起来,又过上了不想见人不想露面的日子。

冯陟厘拿了厉长生的东西,未有多说一个字,答应了厉长生的请求,一会儿往会盟营帐外面走一趟,救活一个人。

冯陟厘将荆博文不客气的推开,随即开始给孟云深施救,动作丝毫也不含糊,眼神目光极为平静,仿佛孟云深受的只是普通的剐蹭之伤罢了。

厉长生搂住荆白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的道:“小白你看,有你师父在,孟云深是死不了的。”

荆白玉慢慢的平静下来,他心中哪里能不明白,厉长生要救的不是孟云深,厉长生为的是自己……

荆白玉有些垂头丧气,低声道:“对不起,我好像拖了你的后腿。”

“怎么会?”厉长生笑着说:“不会的。救活孟云深也没什么,他好歹是个人才,如今死而复生,说不定可为我们所用。”

“你别安慰我了。”荆白玉低声道:“你肯定又把我当小孩子哄了。”

荆白玉总是叫厉长生不要把他当小孩子,而如今一看,荆白玉心中止不住的难过,自己仍是无论如何追赶不上厉长生,在厉长生面前,自己的确不够成熟,十足便是个小孩子。

“呵——”厉长生低笑了一声。

荆白玉奇怪的仰起头来瞧他,道:“你笑什么?”

他话说一半,厉长生已然快速的俯下身,趁着荆白玉抬头的机会,在他嘴上轻轻的碰了一下。

“嗬——”

荆白玉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这周围的人可全不少,若是被人看到了……

“放心,”厉长生低声在他耳边说:“没人会注意的,他们都在瞧着冯先生。”

孟云深伤势如此之重,眼看着千钧一发,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施救的冯陟厘,哪里会有时间分神?

厉长生又在荆白玉耳边低声说:“我是不会这般哄小孩子的。”

“什么?”荆白玉一时未有反应过来。

厉长生一听,作势又要低头去亲他,可把荆白玉吓坏了。

荆白玉这才明白厉长生的意思,顿时脸上止不住的泛红。

厉长生道:“这就脸红了?”

厉长生说着,略微眯了眯眼,往对面的方向去瞧。

果然,就看到姜笙钰站在那面,正抱臂瞧向他们。

厉长生安慰荆白玉,说无人会注意到他们。不过其实有一个人是例外,便是站在对面的姜笙钰。

姜笙钰显然并不在乎孟云深的死活,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厉长生和荆白玉两人。所以将他们的小动作看的是再清楚不过。

姜笙钰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冯陟厘拔出了长箭,快速包扎上药,然后淡淡的说道:“抬进营帐内,让他好好休息。有我在,他死不了。”

“真的?!”

荆博文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冯陟厘并不再说第二遍,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

厉长生一挥手,道:“将孟云深抬走,严加看管。”

孟云深的确无有生命之忧,但他仍是谋反叛贼,荆博文才平稳的心脏又是咕咚一声,掉到了谷底。

厉长生说罢了,便牵着荆白玉的手,将他重新带回了会盟营帐。

两个人站在营帐门前,荆白玉步子便停住了,有些个举棋不定。

厉长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道:“别害怕小白,我陪着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荆白玉低声说道。

荆白玉一直都是太子,几乎从记事便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层真实身份待发掘……

荆白玉一时间很是迷茫,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营帐之内,那个从未谋面的亲爹。

也不知道回到都城之后,要如何面对那皇宫之中的每个人。

“厉长生……”

荆白玉有些感慨的说道:“也许……陵川王才是一个牢固的靠山。”

厉长生低头去瞧荆白玉,荆白玉把头垂的很低,厉长生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厉长生淡淡一笑,道:“小白你这是要我去转投陵川王?那可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我……”荆白玉说不出话来,他也根本说不过厉长生。

厉长生仍是微笑的说道:“虽然陵川王没什么本事,全靠孟云深为他出谋划策。不过陵川王这人,与孟云深关系极好,我今日如此算计孟云深,差点害了他的性命,小白你说,陵川王会怎么对我?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喝了我的血。若是我真的改投了陵川王,你说他会不会为了报复我,先假意接纳,然后慢慢的折磨于我?”

“小叔父不至于……”荆白玉话音未落,心中已然止不住的担心起来。

厉长生道:“我哪里也不能去,只能跟着太子殿下,这才是最为安稳保险的。”

荆白玉看着厉长生,心中七上八下的。

厉长生知道,荆白玉心中动摇了……

荆白玉发现自己根本不是皇族血脉,心中迷茫不已,想着原来自己追逐了十数年的东西,它却根本不属于自己……

那是否还要继续追逐下去……

荆白玉一度觉得,若是让小叔父荆博文做了皇帝,说不定是更好的选择。

一瞬间的动摇,却被厉长生两句话又扶正了回来。

荆白玉缓慢的点了点头,道:“我不能害了你……”

若是太子倒台,他身边的人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厉长生乃是他身边最红的红人,必然也会受到波动。

“是啊。”厉长生笑着说道:“小白,你不是说要好好保护我的吗?若是叫旁人当了那皇帝,恐怕我也就时日无多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荆白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厉长生道:“我当然知道。”

厉长生将帐帘子轻轻掀开,道:“走小白,我们进去。”

“好。”荆白玉咬着牙道。

“哗啦”一声。

营帐帘子复又落了地。

厉长生带着荆白玉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倒在里面,孤零零的康下泉。

康下泉还被五花大绑着,乍一看果然和荆白玉过于相像,只是瞧上去年纪大了一些,但是那模样那面容,都像是复制过去的一般。

厉长生平静的走过去,将康下泉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先将他口里的布巾取出。

“咳咳咳——”

康下泉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康下泉不敢置信的看着荆白玉,想要大步走过去,近距离的再瞧瞧,但是他做不到,他还被捆绑着。

“你是……你……”

康下泉断断续续的说着。

荆白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然而这是荆白玉头一次见到康下泉……

他实在是感觉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兀立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厉长生拿出随身的短刀,将康下泉身上的绳索割断。

这下子,康下泉才恢复了自由。

康下泉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恐怕是捆的久了,所以有些不像是自己的手脚。

“咕咚——”

就在这一刻,康下泉突然倒在了地上,屈膝跪于荆白玉面前。

荆白玉吓了一跳,上前去想要将康下泉扶起。

康下泉却拉住了荆白玉的双手,并不站起来,道:“小人拜见太子殿下。”

康下泉并非不甚跌倒,而是自己跪下去的。

他垂着头,严肃的说道:“小人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小人还有一不情之请,请太子殿赏赐次小人一辆车舆,并着一些个干粮。小人这就离开陵川,离开大荆,保证再也不回来了。”

“你……”

荆白玉皱眉瞧着他,道:“你要离开?要去哪里?难道你以为我要杀你灭口?所以才要走的?”

康下泉与荆白玉长得一模一样,若是康下泉一直活着,的确是个威胁,会叫荆白玉的身份摇摇欲坠。

然而荆白玉打小便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让他做出杀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荆白玉根本想也不敢想。

“太子殿下误会了。”康下泉垂着头,低声说道:“虽小人与太子殿下今日头一次见面,但……但好歹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

荆白玉听到此处,浑身一震,看着康下泉的目光有些个复杂。

康下泉被孟云深捉来,在路上已然明白是怎么个一回事,无需荆白玉多说。

康下泉有说道:“这天下的父母,自然都是希望儿女好的,小人也并不例外。当年……当年小人之所以隐姓埋名的离开都城,便是……便是不想看到今日的事情发生啊!”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个哽噎,道:“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但我的孩儿无辜,若能让我的孩儿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所以当年,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在孩儿还未出世的时候,急匆匆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都城。这许多年来……竟是;连自己孩儿一面也未曾见过……”

“但……”康下泉露出一个微笑,道:“但这没什么,我早已听说过了,我的孩儿当了太子,他将来会活的十足欢心。那样在做父亲的心中,自然是比什么都强上千百倍。”

荆白玉从未听旁人说过这样的话,他更是从未在他父皇口中听到这样关切的语句。

荆白玉感觉双眼有些发酸,心口有暖流在浮动着……

康下泉说到这里,将头抵在地面上,道:“所以……太子殿下,请让小人离开这里罢!这近二十年,都已经安然度过了,小人不能……不能将我的孩儿推入险境!不能……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惹来更大的灾祸!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还请太子殿下三思啊。”

“你……”

荆白玉手臂不可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他扶住康下泉,但康下泉不肯站起来,荆白玉干脆也跪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

康下泉吓了一跳,拉着他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荆白玉不肯起,嗓音中带着淡淡的鼻音,道:“你真的……是我爹吗?”

康下泉一时哽噎发不出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说道:“太子殿下的父皇,不是在都城之中吗?”

“真的是……”荆白玉仿佛未有听到他说话,全然像是自问自答一般。

荆白玉脸上有泪珠划过,他声音很低很低,轻轻的说道:“爹……”

康下泉整个人仿佛被惊雷劈了,怔愣的看着荆白玉。随即未有忍住,一把将荆白玉抱在怀中。

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嘶声力竭。

厉长生一直未有说话,就好像是个局外人,只是站在旁边垂手而立,目光淡淡的看着荆白玉与康下泉两个人。

荆白玉哭得有些头晕目眩,他这几日根本未有好好休息过,今日有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竟是一时眼前发黑,身子一晃失去意识便昏死了过去。

“小白!”

厉长生这才动了,快速的跑过去。

荆白玉倒在了康下泉的怀中,康下泉也是急得不行,低声喊着:“太子,太子?这是怎么了?”

“我的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爹!”

“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唬爹!”

厉长生快速跨过去,将荆白玉从康下泉的怀里抱了出来,然后急匆匆的抱着人离开会盟营帐。

那面冯陟厘才给孟云深救治成功,便又被拉到了荆白玉帐内。

冯陟厘坐在榻边,给昏迷的荆白玉诊了脉,道:“还好,近日操劳过度,又有点着了风寒,有些个发热,才会突然昏迷过去的。”

厉长生伸手去摸荆白玉的额头,道:“真的有点发烧。”

他当下有些个懊恼,荆白玉发烧了,自己竟是未有察觉。

“也没什么的。”冯陟厘道:“毕竟最近换季,难免会容易生病,让他好好休息便是,一会儿我再送药过来,你照顾着他。”

“有劳冯先生。”厉长生道。

冯陟厘离开荆白玉的营帐,此时此刻营帐之内安静的很,一点子声息也未有。

除了昏迷的荆白玉,还有照顾病人的厉长生之外,其实营帐内还有一人,便是康下泉无疑了。

康下泉满脸忧心,是急匆匆跟着厉长生一起赶来的。

他离开会盟营帐的时候,特意解下外衫来,蒙住了自己的脑袋,不叫外人瞧见自己的面容。

这会儿冯陟厘离开,康下泉松了口气,这才将外衫从头上解下来。

“我……”

康下泉犹豫着说道:“我能看看他吗?”

厉长生面无表情的抬头去看康下泉。

康下泉对上厉长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害怕。

康下泉连忙说道:“我对太子并无恶意,真的!”

厉长生仍然只是瞧着他,一句话未有说。

康下泉缓慢的走过来,跪在榻前,目光复杂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荆白玉。

康下泉只是瞧着,不一会儿眼泪流了下来,他忍不住抬手抹了好几下,把哽噎的声音咽回肚子里。

厉长生未有离开半步,坐在榻边握着荆白玉的手。

康下泉注意到他们紧紧相握的手,问道:“你与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厉长生终于说了话,语气很是平淡的道:“你不必知道。”

“我……”

康下泉被厉长生噎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道:“你仿佛对我……不是很友善?我可是日前得罪过你?”

厉长生淡淡的笑了一下,道:“你想多了,我们日前不曾见过。”

“那便奇怪了。”康下泉道。

营帐内安静得很,一段时间未有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康下泉叹息了一声,道:“你放心罢,我是他的亲爹,我不会做任何害他的事情,绝对不会……我想着他好还来不及……所以……”

康下泉顿了顿说:“所以在太子殿下醒来之前,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我会走的越远越好,再也不在太子面前出现。”

厉长生目光幽幽的盯着他,康下泉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那样的目光……

仿佛满含杀意……

厉长生终于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便让人给你准备车舆和盘缠,你可以走了。”

“多谢你,多谢你。”康下泉一打叠的感谢,道:“日后……我儿……我儿就拜托你照顾了,你千万要叫他好好的,让他不要再想我了,他若是过的好,我便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厉长生站起身来,轻轻的给荆白玉掖好被子,这才吩咐叫人进来。

进来之人乃是宋旻,他本分的垂着头。

厉长生走过去,道:“宋旻,你是我与太子皆信任之人,帮我做一件事情。”

“厉大人言重了。”宋旻立刻说道:“大人对我有大恩,宋旻愿意为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厉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帮我把这个人,送出陵川去。”

“是!”宋旻立刻答应下来。

康下泉在宋旻进来之时,已经手忙脚乱的将外衫又罩在了脑袋上,以免旁人瞧见他的面容。

康下泉声音有些发闷,对着厉长生鞠了个躬,道:“请你照顾好他,我走了……”

他说罢了,未有停留,转身跟着宋旻离开营帐之内。

【#友好度总览#】

【康下泉:-37】

【危险指数:9】

【幸运指数:0】

厉长生瞧着康下泉的背影,目光复杂又森然。

他表情平淡至极,内心却难得有些摇摆不定。

“呵——”

厉长生莫名冷笑了一声,自然自语的低声道:“应当杀了他才是……”

但他好歹是荆白玉的亲生父亲,厉长生知道,就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可若是真的杀了康下泉,荆白玉心里面肯定会有疙瘩。

“厉……厉长生……”

有人在背后低声呼唤……

厉长生连忙转身,坐回了榻边。

荆白玉并未醒来,只是做梦一般呢喃着,声音很小且不清晰。

厉长生握住他的手,道:“小白别怕,我在。”

“以后有我陪着你……”

“以后你谁也不需要,只有我陪着你就够了……”

荆白玉在昏迷之中握住了厉长生的手,似乎感觉安心了不少,慢慢的平稳下来,又沉沉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厉长生一直陪在荆白玉身边,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发黑,荆白玉已然睡了一整日,着实让人心急的厉害。

“若不然,还是再把冯陟厘叫来罢……”

厉长生皱了皱眉头。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厉长生感觉荆白玉的手指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果然见荆白玉有要醒来的趋势,睫毛不停的颤抖着。

“小白?”

“小白你醒了?”

厉长生低声呼唤着。

“嗯——”

荆白玉刚睁开眼睛,根本没什么力气,应了厉长生一声,还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厉长生赶忙喊人过来,让侍卫去寻冯陟厘来。

其实今儿个一天,冯陟厘已经来了五六次之多,隔一会儿厉长生便会叫人将冯陟厘叫来一次,问他荆白玉怎么还不醒。

“我怎么了?”荆白玉找到了一丝力气,道:“怎么天都黑了?”

厉长生笑着说:“你睡了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厉长生,那……那个人……他呢?”

荆白玉断断续续的说。

他的目光在营帐中游动,却始终未有寻到康下泉的踪影。

这一切就好似是一场梦,不只是噩梦还是美梦……

荆白玉发现自己并非皇室之人,又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可睁开眼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状态。

厉长生温声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荆白玉下意识的问道:“去了哪里?”

不过荆白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昏迷之前,康下泉的确央求荆白玉让他走……

荆白玉低声说道:“原来是走了……走了……也好。”

厉长生将荆白玉抱了起来,叫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他道:“小白,你有我还不够吗?怎么心里还想着旁人。”

“你在说什么啊……”荆白玉乍一听,有些个不好意思。

他再一瞧厉长生那表情,总觉得厉长生是在向自己撒娇,这感觉着实诡异非常。

厉长生道:“小白,你以后只要想着我,看着我便好,可知道了?”

荆白玉瞧着厉长生认真的眼神,顿时心脏狂跳不止,止不住的便点了点头,说:“好。”

“真乖。”厉长生在他耳边低声道:“想不想要些个奖励?”

“奖励?”荆白玉迷茫的看着他。

厉长生满面含笑,缓慢的低下头来。

荆白玉便瞧着厉长生的俊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咳咳——”

冯陟厘掀开营帐帘子走了进来,轻咳一声说道:“太子有恙在身,小心会传染。”

荆白玉吓了一跳,他脸皮薄得很,顿时尴尬不已,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厉长生立刻推开。

厉长生一点子不好意思也未有,道:“冯先生来了,快给太子殿下瞧一瞧,是否已经好些个了。”

“看着便已经恢复了一些。”冯陟厘道。

荆白玉叫冯陟厘给他搭了脉搏,道:“对了师父,孟先生……怎么样了?”

“死不了。”冯陟厘淡淡的说道:“我手下还未有医不活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荆白玉松了口气。

他们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有人朗声喊着。

“冯陟厘!你要孤等多久,进去没完了吗?”

这声音嚣张的很,一听便知是姜笙钰。

荆白玉有些惊讶,道:“师父,姜王在外面等着您吗?”

“并非。”冯陟厘道。

厉长生在旁边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姜王可是来探病的?”

冯陟厘点点头,道:“应当是。”

“什么探病的?”荆白玉露出纳罕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难不成是来看望我的?”

厉长生笑着道:“或许罢。毕竟姜王的那性子,不寻个理由,怎么好意思来探望他的死敌?”

冯陟厘道:“姜王难得过来,不如玉儿请姜王进来说话。”

荆白玉露出一个笑容来,道:“姜王来探望于我,我自然未有拒绝的道理,请姜王进来。”

侍卫们将在营帐外徘徊的姜笙钰请了进来,姜笙钰有些个别扭,不情不愿的走进来,抱臂站在荆白玉面前,也不言语,只是上下打量他。

荆白玉先开口说道:“多谢姜王前来探望。”

“呵呵!”姜笙钰冷笑着说:“谁说是来探望你的?你莫要太自作多情了。”

姜笙钰看了一眼冯陟厘,道:“我是与冯陟厘约好了,所以才顺路过来,其实是来等冯陟厘的。”

“我不曾与你约好什么。”冯陟厘很是不给面子的说道。

“冯陟厘!你!”

姜笙钰被当场拆穿了谎言,顿时脸上青了红红了白,五颜六色的一一闪过。

厉长生在旁边笑着摇了摇头。

姜笙钰着实不好意思的厉害,板着脸说道:“那孟云深脖子都要掉了还没死透,荆太子怎么被风一吹,直接就晕了过去?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罢,怕是被宠大的,才这般娇气。”

荆白玉听了并不生气,道:“姜王虽然嘴上刻薄,但心中关心本太子,本太子也心领了。”

“谁会关心你?”姜笙钰一挥袖子,道:“时辰晚了,孤去休息了。”

他说罢了,急匆匆的头也不回,立刻离开营帐。

冯陟厘也收拾了一下东西,淡淡的说道:“不打搅你们,我也走了。”

“我送一下冯先生。”厉长生长生而起,将冯陟厘送到营帐之外。

冯陟厘回头看他,道:“放心,太子与孟云深都无有大问题。”

“多谢冯先生。”厉长生道。

厉长生回到营中,就见荆白玉坐在榻上发呆,目光有些迷茫的样子。

他走过来,将人扶着躺下,道:“好好休息,会盟还未结束,太子殿下可不能掉以轻心。”

“你说的是啊。”荆白玉道。

会盟被推后,其他国家之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成国孤立无援,想破脑袋也再无翻身的办法,最后无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承认了自己挖开河道排水他国的做法。

如此一来,成国需要赔偿给其他国家的银钱,那简直便是数不胜数,掏空了国库也是无法偿还。

成国国君心中忐忑,只得对荆白玉服了软,决定臣服于大荆,做大荆的附属之国,如此一来,大荆可帮助成国偿还一部分的欠债。

其他国家拿到了荆白玉给他们的河渠图纸,这东西虽不是真金白银,却比真金白银珍惜许多,大家也算是心满意足,都得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过不得几日,会盟结束,各国使臣收拾行囊,便开始准备着归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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